第7章 第7章
完全没有商人形象的陈晓，就那么与世无争安静地站在那里。
和旁边一看就在社会上混了很久有着小商人精明且皮肤黝黑的周老板形成了鲜明对比。
犹如涂了漆的树干和一朵纯白色的小花，一桶黄河水和一杯阳光下的绿茶。
刚才还在感叹在这个行业里从来没有阳春白雪，在所有的供应商里，哪个不是社会人员，早早地混迹于社会的方总，不由得呆了。
这，这能是周老板背后的上海老板？
女的？
这么年轻？
来自灯红酒绿的上海？
犹如一股山泉水清澈，冰凉，缓缓地流淌在了他的心里。
方总，名方安，年近四十，确切地说今年39岁，二十五岁研究生毕业后就应聘到了红星再生资源公司，成为当时公司学历最高的一批技术人员。
这些年跟着董事长东奔西跑，开疆辟土，废寝忘食，肝脑涂地，这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厂子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厂到如今垄断一方的独角兽，而他也从一名技术工人坐到了如今副总裁的位置。
只不过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
从英俊小伙，朝气蓬勃到如今满头的白发，悄然鼓起的啤酒肚，略显胖的身材和微微拱起的背，都在向人昭示着这人不年轻了，起码有四十多岁了。
而国字形的脸庞上，有些陷进去的两只大眼睛还依旧光芒四射，给人一种正义和可靠的踏实感。
可惜，这样一个有才有貌为厂奉献了全部青春，赢得尊重认可和佩服的人，感情生活却没能得到上天同样的眷顾。
五年前，舞蹈专业花容月貌的妻子不知咋滴就闹着跟他离婚，跟一个男人跑去了上海去实现她雄伟的舞蹈梦了。
留下了如今形影单只的他。
而上海在他的心里也如纸醉金迷般刺眼。
这些年，行里也不是没有女性从业者，可他心里早已如荒漠般不再有清泉流过。
特别是当为谋利的算计和风尘，气场强大到给人压迫感又或是貌美如花万种风情的女性都让他感到不踏实感而敬而远之。
陈晓的出现，似乎一下打破了对女性的惯有认知。
她犹如山谷间的一朵小花，清新而不耀眼，自然而不做作，不以无人欣赏而不芳，晶莹剔透自带光彩，特别是透露出一种青青的书生气，让方总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大学校园里。
那一刹那仿佛连空气都清新起来。
财务经理，望着发呆的方总，用胳膊轻轻地触下他，小声地说：“这个是不是周老板的上海老板？”
方总回过神来，脸一红，答道：“我看不像，走，去看看，”说着两个人大步朝办公室走去。
是的，门口正是这两人。
陈晓被周老板拉到这里，还带着些许忐忑，害怕给周老板丢人。
看见两位老总朝办公室走来，周老板立马满脸堆笑地迎接着，“两位老总好，我们先到你的办公室里来了，”周老板说。
“哈哈，是啊，你们先到了，对了，你们午饭吃过了吗？”财务经理笑着说。
“吃过了，吃过了，原本想着来请两位老总一起的，可路上车子坏了耽搁了，”周老板游刃有余地说着。
“哈哈，车修好了吧，刚才一帮人才走，走，进办公室，”方总热情地招呼着。
“坐，坐，”
“没打扰二位领导午休吧，这是我们公司陈总，我的合伙人，早就想来拜访两位领导的，有事耽搁了些时间，喔，陈总，这位是方总，这位是杨总，”周老板对方总说完又对陈晓介绍说。
陈晓面带微笑，不卑不亢，轻轻地站起来，对二位老总鞠躬问好。
“方总好，杨总好，”
陈晓不经意间抬起头的目光正好碰上了方总投射过来的眼神，四目相对，波光流转。
是游园忽闻佳人笑，转头又见桃花开的欣喜，还是走过沧桑，沉默世界和空荡的长街后的岁月相知，又或是那哭后无眠的长夜里的寂寞共情都统统揉进这流转的眼波里。
只听风来自天地的声音，雨落下串串嘀嗒，寂静而美好，直抵心灵。
方总的心中涌起一席温柔。
陈晓的心里涌起了一份莫名的动容。
他们经历过爱一个人被狠狠抛弃的痛苦，似乎都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隔绝着所有的异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份噬心的痛早已让他们不敢再有任何期望，关闭了所有的通道，都认为对感情，心早已死去了八百年，平静冰冷，没憧憬，更无生息，甚至对身边的异性都如自动加了层滤镜，无论男女都和自己一个色彩。
哪里还有波澜可言。
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自己的心竟莫名地动了一下。
对异性。
她蓦然地垂下头，伸手抚去耳旁掉下来的一缕头发，脸有些发烫，糟糕，眼前的这位方总，竟让她不平静起来。
他的头发是她喜欢的类型，他方正的国字脸是她喜欢的类型，他大大的眼睛是她喜欢的类型，甚至他简洁大方的着装也是她的审美。
他如一座厚重的大山包围着亲切，踏实，安全稳稳地矗立在面前，让人忍不住地想去靠近，倾诉，甚至依靠。
就连她无意间瞅到的桌子上放着那本《霍达文集》亦是她最钟爱的书籍。
她不由得嘴角上扬，心里咚咚跳跃。
然而，她忘记了，她还有任务在身呢。
大家都在等她说话。
刚打过了招呼的她，全然沉浸在自己小女儿家的思绪里，完全忘记了作为新客人大家都在安静客气地等待着她继续说点啥。
可，没有了。
场面一阵空白。
思想还在游走，她一点感觉没有。
与此同时地方总，似乎也陷入了游走的思绪中。他的心早已咚了一下，在眼神地流转中扑捉到彼此的深层次的交流犹如从灵魂深处响起了琴瑟和鸣。
周老板碰了碰她胳膊，她才吃惊地反应过来，然而，思维反应过来了，可话除了刚才的问好，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张开嘴，竟“啊，”了一下，
大家似乎都愣住了，
她在想开口就要钱好吗？
行情也不懂啊？
“啊，今，天，天气真好，”她终于神态囧状地啊出了内容。
方总，笑着看了她一眼，打破了尴尬。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无论刚才怎样的思绪飘游还是迅速掌控局面。
他望着陈晓，似乎言语里多了一抹柔和。
“听闻周老板的合伙人是他同学，如今看起来不像是同学，倒像是漂亮的妹妹，周老板你是不是长得太着急了，”
哈哈，大家笑起来。
陈晓一听到说自己，连忙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呀，原来在人家眼里只是个妹妹，看把自己激动地。
周老板赶紧笑着说：“我们陈总，读书好，保养好，工作好，还在大城市，估计大城市就很养人哈，和我这灰头土脸的没法比，看起来比我年轻多了哈，看来我是不是需要保养一下了，”
大家又笑起来。
然而那大城市几个字，还是让方总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暗淡。
周老板连着望了陈晓几次，还眨眼了几次，他心里急死了，狂喊着陈晓你到说话，说话啊。
陈晓被他望的莫名其妙，终于反映过来了，却发觉自己根本插不上话。
除了笑笑地点头，恩，以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相反眼前的方总却犹如打开了话匣子。
从市场行情到期货市场，从国内市场到国外市场，从政策导向到环保趋势，真是滔滔不绝。
“你觉得呢，陈总？”
突然被点名，陈晓一愣，那个啥都没怎么听懂啊。
“那个，我觉得方总说的太好了，我都听得入迷了，如读十年书，就是我还有些地方不懂，我还需要学习一下。”
“陈总，才加入我们这个圈子的？”杨经理好奇地问。
“是的，杨总，我是新人，你们都是前辈，现在想申请加入大家的圈子，请您和方总多多关照。”陈晓谦逊地说。
“哈哈，方总，您说笑了，您是世外高人，咱们这个圈子啊，可都是大老粗多些，”杨经理笑道，“不过，我们方总例外，他和您一样是高学历，”
高学历，三个字刺得陈晓一惊，不是这高学历怕是自己不用跑来了，可转眼又带来些欣慰，不是，又怎么认识到眼前的方总呢。
她笑笑地说：“我可不敢和方总比，方总是行业专家，我对这个行业还是小学生，我们公司都是靠周老板运营的，对了，周老板说最近压款严重，拉着我一起来请两位老总给予关照一下，”
“呵呵，好，我们圈子里来了个文艺女青年，说明我们的圈子越来越好了，最近公司账期都压的很紧，不过现在已经有解决方案了，放心，特别是对有文化的老总，我们会更关照，”方总发出爽朗的笑声说。
“有解决方案了？”周老板急切地问。
“是啊，我们将借用社会资本来解决现金流地困难，具体的做法是，，，，，”方总侃侃而谈。
“那这个政策大概什么时候实施呢？”
“就在这几天了，”
周老板如释重负，然而他立即明白了一枝花家的举动。
商场如战场，她想堵把大的。
还有紧跟其上的南区沈一刀家。
沈一刀家在其他城市还有两三个厂，掉来资金不难，然而，一枝花哪里来这么多钱呢？
他用眼神示意陈晓，陈晓被望的莫名其妙。
周老板此时急坏了，都似乎要翻白眼了，拉着陈晓来要钱的，虽然知道了厂里下一步的大动作，可是动作再大也需要钱来周转啊，家里可是一粒米都没有了呀。
陈晓，这个笨蛋，能不能提到点子上啊。
虽然方总说帮助，满口答应，可没说什么时候打款啊，那些冠名堂皇的话有甚用。
看半天，估计是没指望了，他望了她一眼，趁着气氛好，周老板赶紧开口，“方总，这两天能给我们排车款吗？家里真的是一粒米都没有了，”
陈晓这才醒悟过来，他示意我的是这个意思啊。
周老板望向陈晓的那一眼，方总看到了，虽然周老板压抑着心中的着急和失望想白一眼陈晓的冲动，但眼神里折射出奚落的责备还是散发了出来。
而陈晓还在莫名其妙的样子，方总的心里不由得想笑又有一丝怜爱。
他连忙对财务杨经理说：“下一批账单排款是在什么时候？第一个给周老板家排一车，也是我们对欢迎陈总加入圈子的表示，”方总笑着说。
陈晓和周老板连忙表示感谢感谢，被周老板似白未白了一眼的陈晓，此时被方总维护，心里更是感激不已。
“谢谢方总，谢谢杨经理，大家都很不容易，两位老总能想到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希望我们都能解决困难，大家和谐共生。”陈晓礼貌地说着。
说完，自己都吃惊，原本担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竟然呱呱地也说了。
“看看，人家方总说话就有水平，体谅我们的难处，不像其他的供应商只强调自己的难处，所谓和谐共生，那才是持续发展的因素嘛，哈哈，陈总放心，我和杨总都会尽力解决这个问题，”方总笑着说。
周老板也连忙说：“谢谢，谢谢两位老总，今晚，两位老总有约吗？我们想请两位老总喝酒聊天，请一定赏光。”
“哈哈，那不用了，你们来自酒乡，怕是我们这里所有的小麻雀也喝不过你们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晚上我们还要开会，估计要开很久，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先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方总说完，转头望了眼陈晓，那深邃的眼神乌黑发亮似乎意味深长。
“那多不好意思，帮了我们这么大忙，”周老板还在强调着。
“没事，再客气就见外了，”方总笑着说。
陈晓和周老板千谢万谢地走出方总办公室，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方总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不舍，似乎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和她讲，但他很快摁住了自己无端冒出的情绪。
却发觉沉寂了那么多的年的心不平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