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拒
疲惫的军训让周嘉木暂时忘记了晚上蒋美兰之约，但是随着日光西斜，昨天晚上的记忆就渐渐浮上心头，想到蒋美兰严厉的表情，周嘉木都希望吕帅他们再多做几次妖。
他觉得胃里沉沉，回家的步伐一慢再慢。
但是又不可能不去面对。
王鑫拉着他去他家小区门口吃鸡腿饭。
这家小饭馆的老板娘姓刘，从小就认识周嘉木。今天的鸡腿饭刘婶又多给他们多加了个卤蛋。
“就知道拉你来有好处！”王鑫冲他挤眉弄眼的。
周嘉木哪有什么胃口。
“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到底出啥事了？说出来兄弟给你出出主意。”王鑫看他还是不怎么动筷子，拍着胸问他。
他们坐的老位置是靠门的小角落，他们军训放的早，小饭馆就王鑫和周嘉木两个客人。再次到这个熟悉的环境，看着眼前的王鑫，让周嘉木觉得喉咙间像是有块热碳一样，他强烈想有个人能来听他倾吐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刚想张嘴，被老板娘打断了。
“来来来，喝口汤，今天炖的老母鸡汤，有个客人定的月子餐剩下的，你们可是沾光了。”
老板娘看着周嘉木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周家的那些个事，附近的街坊邻居的谁不知道，就是可怜这个孩子独个儿过日子。每回周嘉木来吃饭，她都想办法给他加点餐。
周嘉木到喉咙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种事情说给谁都不会相信。
周嘉木低头就着碗沿喝一口，抬头冲她抿嘴笑。“好喝！谢谢刘婶！”
老板娘暗暗惊奇，这个孩子向来内向，不好意思接受他们这些街坊的好意，像今天这样大方的冲她笑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老板娘走后，王鑫还逼问个不停。
周嘉木想了又想，说：“我妈说今天要来接我一起去住。”
王鑫惊奇：“你那个失踪了快一年的妈？”
“诶，是好事儿啊。”他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就是以后你就不自由了，照我说，一个人住多自由啊，不过跟着你妈，也就不用再愁生活费了呗。”
他是知道周嘉木暑假给超市发传单的。
周嘉木沉默了一下，说：“我不想和她去。”
王鑫向来胆子比他大，不服管的多。他也想知道王鑫要是碰上这种情况怎么办。
王鑫却大大的惊奇了：“诶，奇了怪了，第一次听你说不想干啥的，也是，你那妈也不出现的太···”
他假咳了一下：“咳，你想去就不去呗，跟她说呗。”
他显然看出周嘉木的迟疑。
“你不敢啊。”王鑫单手支着脑袋：“你就不说话，犟着不动不就完了。”
“这可是你的必杀招，你不知道，你每次一这样我就麻了，我再大的火气都得给你跪下了。”
王鑫说的激动起来，现在他还不知道有个词叫冷暴力，简直这样的经常不说话的周嘉木无比怨念。
周嘉木却呆住了。原来，自己以前，就是这样的吗。
不懂怎么回嘴，就把沉默装备成自己的武器。看着眼前的王鑫，王鑫把他当朋友，所以在他的沉默下才会妥协。而那些对他充满恶意的人，只会得寸进尺。
看看王鑫，又看看卤蛋，周嘉木突然也有了食欲。
周家木打断滔滔不绝的王鑫：“你说的对。”
“嗯？”
“我要快点吃饱回去了。”周嘉木已经做好了吃饱饭然后干一场硬仗的心理准备。
当他一个人上到四楼楼梯口，果然，蒋美兰和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的金叙一起站在502门口等他。
老旧的楼梯间，只有六楼的灯还是好的，从楼梯扶手间渗下来一点点昏黄的灯光。
蒋美兰穿着一身黄白色的针织t恤，头发干练的在后脑挽了一个髻，和她站在一起的金叙穿西装衬衣，左手上提了公文包还有一个花花绿绿的包装袋。
蒋美兰听到声音，快了一步迎上前，道：“你们训练这么晚啊，怎么才回来，这是你金叔叔，快，叫人。”她伸手想揽过周嘉木，周嘉木刚上完台阶，正好向前一步，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金叔叔好。”周嘉木对着金叙礼貌的叫了一声。
金叙上前，把手上的包装袋递过来，是美邦服装的手提袋，他微笑着说道：“第一次见面，送你的，一个小小的见面礼。”他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就着头顶微弱的灯光，正好打在他的帽檐上，此时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仅仅是看个头，比金江矮了很多，也瘦弱很多，据说他爸爸去年出了事故，想来这个孩子最近过得并不好。
周嘉木眼神垂了垂，就伸双手接过包装袋。
“谢谢您。”
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沉默了一瞬。
蒋美兰见状催促道：“快开门呀，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周嘉木抬起头来，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把自己想了一天的话说出来：“妈，我还是想住在这儿。”
蒋美兰脸色一变，她一步横在金叙前面，在周嘉木跟前咬牙低声说：“不是给你说了，让你收拾好东西。”周嘉木往左边避蒋美兰的靠近，他急急的解释道：“这个房子离学校近，我上学也方便。”
蒋美兰已经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肘，并不理他说什么，向502推拉过去：“你怎么好话赖话听不懂，真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快开门，开门收拾东西，你金叔忙着呢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耗。”她压着的声音却掩饰不了她的恼怒。
周嘉木现在力气不如她，几步就被她背对着推拉到门口，背着的书包阻碍了他的行动，脊背一下子挺在了书包上，书包里面有他的军用水壶，砸到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此时周嘉木的背帖在门板上，书包让他的下半身不得不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他吸了口气，道：“妈，你听我说。”
蒋美兰才不听他犟嘴，她冷声斥道：“你钥匙呢？快开门。”周嘉木用力想摆脱她钳制他胳膊的手，“啪”的一声他手上刚刚金叙送的纸袋子甩出去打在了墙上。
一时间小小的空间有些寂静。
“你还敢跟你妈动手了！”蒋美兰怒火愈炙，她昨天扔下话就走，料想这个孩子也不得的不听话行事，谁知今天就给她这么一个态度。
扭动中周嘉木的帽子也掉了。金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想阻止这对母子不知怎么就演变成的肢体对抗，这时才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孩子的脸——在黑暗中，他一双眼睛亮的惊人，看着他母亲的眼神充满着孩子不该有的愤怒，甚至怨恨。
他不由的从背后捉住了蒋美兰的手腕，拦住了她的腰往后拉。想让她松开周嘉木，正要说些缓和的话。
这时，“卡塔”。
“我说这么大的声音是怎么了。”周家对门，一个矮胖矮胖的老奶奶打开了门。
门里面白炽灯的光一下子照亮了这一小片楼梯口，“哎呀小木，快来奶奶这，这是怎么了这是。”说着她身后又跟来一个带着老花镜的老爷子，他一步踏出门来，伸手就来拉周嘉木。
蒋美兰的手几乎立刻就松开了，周嘉木喘息几声，低头两步到了对门谭爷爷那边。
看周嘉木过来，老爷子松了口气，这才微微低头，借着光亮从镜片上面端详这个女人。
过了足足十几秒钟，“哦，是小蒋啊，你回来怎么还和孩子动上手了。”
蒋美兰有一瞬间的尴尬，但是她马上挤出个笑，回应道：“谭主任，您老两口身体还好吧，这么多年您还在这住着呐。”
她又觉得这话说的不对，马上接着道：“嘉木这孩子，就是一句好话都不听，我这不是来接他和我去住，又不是害他，死都不愿意···”
老人听了摆摆手：“我们也不是管你的家务事，小木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平时乖的很，孩子不愿意你就好好说，上手，可就不对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可不得出来看看。”他也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转头看着周嘉木说：“小木啊，有什么话你好好和你妈说，有事就来找你谭爷爷。”
谭奶奶几次想直接拉周嘉木去她家，周嘉木冲着她微微点头，再看着谭爷爷也点点头，
谭爷爷明白几分，回头强拉着老伴关了门。
“还不开门，我们进去说。”蒋美兰用严厉的表情催促周嘉木。
如果是上一辈子的自己，最害怕她这样的表情了，一次又一次，他都努力想要满足她的要求，但是这一次。
他已经努力的改变了关于吕帅的一件事，虽然难，但是也成功的让自己摆脱了上辈子尴尬的处境，说明只要他坚持，一定能有所改变。已经经历过一辈子的他其实心里明白，自己懦弱的性格，和蒋美兰从小的强势密不可分。他不是不怨恨她，
那些已经形成的旧伤口就很难愈合了，要是再和她继续相处，也许这辈子，他都不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
可是血缘天然的摆在这里，他不可能改变蒋美兰，只能选择离她远一点，这就是他思来想去，现在能做到的唯一的选择。
他站在原地，平复好呼吸，把掉下肩头的一边书包带子重新背好。
然后直面蒋美兰的双眼，认真的说：“妈，我爸在这，我不会走的。”
蒋美兰似乎瞬间僵住了，此时，背后一只手又拦住了她的腰。
是金叙。
“算了，美兰，孩子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但是僵硬只是一瞬间，蒋美兰想到身后的金叙，自己言之凿凿让金叙一起来接周嘉木，现在周嘉木这么不给她面子，还敢用他爸来压她！她更加恼羞成怒，再也不压制她的声音：“你以为你翅膀长硬了，你个白眼狼，我简直白白生了你！”她几欲扑过来。
金叙拦着她往后拉，她又骂道：“我和你金叔为了接你的事情忙了大半天，在门口等你这么久，你简直不识好歹！”
“行了！”金叙大声斥道。
蒋美兰顿了一下，她也缓了几口气，放松身体，示意金叙放开她，但是她的表情严厉到了极致，紧紧盯着周嘉木：“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不和我们走！今天不和我走，之后，我是再也不会管你的任何事了！”
周嘉木上辈子不知道听过这句话多少遍。
分班报名的时候，她严厉的声音像是炸在耳边：“你要是不报理科，我是再也不会管你的任何事了！”
填报志愿的时候，她嫌弃又失望的训斥：“你看看你能上的破二本还有什么专业，学个财会，有个手艺才能找到工作，以后我是再也不会管你的任何事了！考的这几分，说出去都丢人。”
确诊癌症她来医院签字，她冷硬的说：“从小让你听话你不听，现在被人踹了还把自己搞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现在想起来让我管你的事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带来了25万块钱。告诉他接下来要去澳洲和金家一起生活，以后没事都不会回国了。
周嘉木当时巴在医院窗台上在住院部的大院的人群里找她那身玫红色的外套，看着她出了医院的大门，当时多想大声的叫住她。
他背对病房，满脸的眼泪，努力忍住哭腔不想让病友和他们的家属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