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四章
明学堂的大厅。
黄有才全身缠满了白色的纱布，如同个白色的蚕蛹，一动也不动弹地躺在担架上。
像是个全身瘫痪一般，颤抖着声音叫唤，“……娘……疼……娘……好疼……”
“我可怜的儿啊，哪个歹毒的人呐，竟然把你打成这般模样？”
“若我知晓了是谁，定然要打烂了她的脸，再要了她的贱命。”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欺负到了我黄家人的头上……”
不是只伤了腿吗……
医正也说腿并未伤及筋骨，养十天半个月淤青都能没了。
这是故意绑成这副模样？
赖上别人了。
有知情人不齿地看向那担架上的瘫痪以及那叫唤个不停的黄夫人。
有女学官端了茶来，好心劝慰，“黄夫人不要着急……”
没曾想更是招了黄夫人的怒火。
“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着急，你们院首呢，我儿在你们鹤林书院受了如此重的伤，他怎么连个面都不露？”
“你们这些人，养着你们都是平日只知道吃吗，纵得那粗蛮无礼之人将我儿伤成这样？”
还未进门，沈含娇隔得老远就听到了这噼里啪啦的一阵连珠炮。
她转身再次交代，“荆荆啊，你等会儿就站在我身后，不要说话，不要动手。”
你说话太气人了，出手太暴力了。
还是待为娘来替你掰扯吧。
屋子内的吵嚷仍在继续。
原本好心劝慰的女学官闻言也是面色一冷。
顿时连茶也不端了，直接将手中的托盘搁在了自己的面前。
“黄夫人，此事有因有果，是贵公子挑衅在先……”
尉迟学官本来尚觉得院首有些莫名其妙地偏袒那两名女子，不准备说话。
此刻有人这般说自己的同僚，当即就忍不住了。
“什么挑衅？谁挑衅了？我儿素来谦和，从不惹事生非。哪个红口白牙的就敢胡乱掰扯，出来1
“许多学子亲耳听见，贵公子出言侮辱别人。”
“你——”
“夫人，你且坐下来歇歇——”
坐着喝茶的黄有山看不惯她这么闹，忍不住劝道。
“坐什么坐，也就你悠闲，早早就舒服地坐着，像看戏似的，看我一个人上蹿下跳地同他们争执，为咱儿子讨公道。才儿可是你儿子，有你这么为人父的吗？”
“孰是孰非如何处置，可以慢慢商量，你这般在鹤林书院闹实在失了气度，让旁人看了也是笑话。”
黄有山起身去拉她。
“谁敢笑话我？1
黄夫人是个凶悍的，当下就一甩袖子转了身。“你是做官的，顾忌自己的名声，不想管咱儿子的死活就闭嘴。”
“夫人，我没说不管有才……”
没想到这泼妇这般下他的脸，黄有山胖胖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阴郁，但却转瞬即逝，片刻后他尴尬地笑了笑，便重新又是那副好脾气好说话的模样。
“这怎么先吵起来了？”
沈含娇在外头站了会儿，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后，这才大跨步悠闲地迈进了前厅。
看在黄家人的眼里，赫然就是一副打了人死不悔改的模样。
“你就是那打了我儿子的小妖精？”
黄夫人瞪着一双眼睛，双目喷火，恨不得当场吃了她。
沈含娇素来都是被夸天真可爱。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新鲜词儿。
当时心里一乐，嘴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扬。
她还敢笑？！
“你打了人，还敢笑？1
“我就是看着黄公子伤了腿，医正却把他的脑袋也给包好了，实在是贴心。”
混账！黄夫人气得连茶杯都甩了，“尉迟学官，这行凶之人如此嚣张，你们鹤林书院竟还纵着她，我一定要如实告诉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皇宫？
沈含娇眼睛蓦然一亮。
尉迟学官看了堂下的沈含娇一眼。
“这等小事，何必要惊动贵妃娘娘。”
黄家蒸蒸日上，黄夫人如此跋扈行事，也皆是因为她母家的小妹是当今最为得宠的嘉贵妃。
后宫虽然不得干政。
但是倘若吹吹枕边风，只怕圣上就得让院首进宫去喝茶了。
沈含娇这般护着沈晶晶，倒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此事闹大了对她二人都没有好处。
黄夫人闻言得意一笑，装出一副都是你们逼我的样子。
“我也不想惊动，但是你们鹤林书院如此袒护恶人，我没了法子，只得求贵妃娘娘替我们讨回公道。”
“黄有才其心不正，满口污言秽语，比市井小人，流氓瘪三还不如，本姑娘此番不过是教他做人！你就是告诉当今皇上，你也是理亏。”
“放肆。”黄夫人哪里听得有人如此污蔑她儿子，当即就一拍桌子，“来人，给我按住她，我要撕烂她的嘴。”
“呃……呃……”
突然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黄夫人忙侧头，看向她可怜的儿子。
“才儿，娘在，娘在，你要说什么？”
黄夫人附耳过去。
“……娘，娘！打我的是她——”黄有才伸出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胳膊斜斜地指向孟荆，“打我的是那个贱人，娘你把她们俩都带回去，放在我房中，我要好好磋磨她们——”
这个人渣。
偷偷挪步过去的沈含娇听了个正着，顿时怒气就涌上了天灵盖。
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当即就一脚冲着黄有才那混蛋的伤腿踹了上去。
“我让你磋磨1
“啊1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那原本躺在担架上的不动也不动弹，只有口鼻出气儿的蚕蛹突然一个凄厉惨叫，翻身就滚到了地上。
手足并行地往前爬。
“不是全身不能动弹了，怎么爬得这么快？还想把姑奶奶搁在房中，你也不看看你那和猪头一样的脸，你配吗？”
沈含娇动作极快地再次补上一脚。
原本乖乖待在旁边听话的孟荆豁然抬头，看向沈含娇。
这是可以动手了？
“黄福，给我抓住那个小娼妇，打死打死1
黄夫人红着眼睛，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儿子，冲着气喘吁吁赶过来的黄管家就是一顿嘶吼。
黄管家为难地看了黄夫人一眼。
“夫人，承恩伯家的来了。”
“承恩伯？他来做什么？”
黄夫人没好气地喝道。
尉迟学官好心地提醒她。
“黄夫人，堂下这位你要打死的女子，是他女儿。”
“原来是沈大人的姑娘啊，我早就说了，不过是小孩子打架，隔日就忘记了，夫人你何必动怒。”
黄有山伸手去拉黄夫人，却迎来的狠狠的一瞪，登时缩回了自己的胖手。
“没出息的东西，扶了一百年也扶不上墙，不过是承恩伯，你怕他作甚？”
黄夫人丝毫不留情面地呵斥，“那两个贱人屡次动手众人都看见了，别说是承恩伯来，就算是皇上来，我也有理可讲。”
下头的沈含娇则是睁大了自己畏缩的大眼睛。
“我爹来了？”
她默默地往孟荆身后躲了躲。
完了完了，要被骂死了。
之前打了姓朱的尚且是亲眼目睹了那小王八蛋撞倒老人家的摊子。
他还不要脸地反咬一口，说是弄脏了他的新衣裳，让老人家赔。
她这一出手尚且有理。
但就这金光闪闪的正当理由都被骂了一个时辰，饿了两顿，送来了鹤林书院。
眼下，说是正义感作祟，帮人出头？
她爹怕不是得打死她。
不对。
除此之外，她还给她爹编排了个外室，养了个比他还高的漂亮大孙女。
完了完了。
要被打死了。
孟荆丝毫感觉不到他娘的恐慌，只好奇地看着她往后躲，缩脑袋，一串流畅无比的动作。
“阿娘，你怎么了？”
“别叫我阿娘1
沈含娇拔高了声音。
话一落，她就无语地闭了闭眼睛。
又来了。
她看着那清纯仙气的脸上随着她的话，浮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黑琉璃般的眸子突地黯了，失了几分华光。
每次一说不是他娘就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给谁看呢？
她心烦地偏了偏脑袋。
片刻后。
得，被攥得死死的了。
她继续压低声音，“你不是知道吗？为娘为了嫁给你那死鬼爹，和你外祖父决裂了，眼下他来了，你别和我太亲近，我怕他气晕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