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68
在生活中和感情里,很少会有人一本正经地表白。
怕尴尬,也怕稍微哪点没做好,真情显得做作。
周倪在过去的恋爱中,连“我爱你”都懒得说。
但贺松比她多了份坦荡和直白。
告白是那样,不挑地点场合堵在楼道里,他吵架一样地发泄喊出——“我喜欢的人是你。”
示好是那样,两人一脸狼狈蹲在红薯洞内,他没带水没带粮,兜里就一块打工攒钱买下的手表,送给她,一整片倒转在手腕上的星空。
就连现在,自己生病闹情绪,他认真的安慰也是那样,不管自己形象与否,大段大段的话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周倪原来以为贺松是只刺猬,内里柔软,但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竖起浑身的刺,所有要靠近他的人,都得提前做好被伤害的准备。
然而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贺松是躲在阴云里的太阳,亮度不显,但总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温暖。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帮助他,但没想到,她游走在钢丝边缘的情绪,正不知不觉被他治愈。
周倪抱住贺松。
感情的走向正往不受控制的方向飞速奔驰。
他好像那种外层裹了厚厚的蜜,却具有慢性致死功效的毒/药。
她先被引/诱,逐渐上/瘾,最后是理所当然地沉沦。
一切都没回头路了,哪怕前方是悬崖峭壁,哪怕七窍流血粉身碎骨,她也要一头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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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贺松两天的悉心照顾下,周倪的低烧很快恢复。
她心情好,自己日子过得不错,就生出多余的闲心去关心别人来。
查看一下瞿靖宇的负债情况,他现在还剩一笔高/利/贷没还。
周倪当初替他偿还的主要是银/行和一些中小金融机构的债务。
那些高/利/贷不知从哪打听到他已经出狱,还找到了他的住址,隔三差五就跑来骚扰瞿靖宇。
上周周倪碰到过他们一次,她当时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空口扯谎承诺,说如果知道瞿靖宇有钱,就立刻联系他们。
那会儿有抱着不然替他把债还了的想法,但二十多万的债款,利息却滚得比雪球还大。
讨债的男人跟周倪松口,说他们知道瞿靖宇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情况,没指望他能结清后面的利息,把本金还了就好。
她拿起手机犹豫片刻,想到两人之前的情谊,感情不在义气在,更何况她现在手头宽裕,之前已经帮过他一回,何不再做一次好人
号码播出,对方很快接通。
得知周倪帮自己还清高/利/贷的债务,是在几天之后。
瞿靖宇忍到她下班出来,在停车场内堵她。
“你能跟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吗?”他压抑着怒火,“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冲动,人家高/利/贷跟正经金融机构不一样,你给钱太爽快,万一他收到钱又后悔了怎么办?”
“那就报警呗。”周倪从包里拿出债务清偿的证明单,塞给瞿靖宇,“有这个怕什么?”
但他还是不放心,总觉得长期游走在刀尖上赚钱的人不简单,“我怕他们会伤人。”
周倪笑他胆小如鼠,“如果他们会伤人,当初为什么给我开这个单子,把我扣下向我勒索,连同后面的利息一并还清不是更快吗还有就算他们真的伤人了又怎么样?你难道打不过吗?”
“至于我,你就更不用操心了,我一直都用电话号码给他们联系,见面的时候,坐的是出租车。回来以后谨慎起见,我还换了好几趟公交车,绕市里一大圈才到家。”
话说到这种程度,瞿靖宇也不好再讲下去,他看周倪与以往大有不同。
衣服还是一样的衣服,只是整个人都挡不住的容光焕发。
心里猜到是因为谁,他清楚早该如此,他们或早或晚,都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周倪不是个薄情的人,她念旧,所以才会比旁人更容易从过去里走不出来。
停车场人来人往,不宜久呆,周倪怕碰到同事,她和瞿靖宇这样站着,实在容易引起误会。
“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来我家吃顿饭吧?”
“啊?”
周倪朝他笑,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提议,现在更加笃定,“来吧,刚好还没给你正式介绍一个人。”
“是贺松?”
“对。”她点头,脸上露出点羞涩,“但我打算以另一种身份跟你介绍。”
车子朝她的公寓开去。
路上,周倪给贺松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家里来客,是瞿靖宇。
对面不知道在抱怨什么,瞿靖宇看到周倪戴着蓝牙耳机,一只手为难地敲着额头,“是我不对,没提前通知,你随便弄点菜就好。”
“……行,几个凉拌的熟菜也没关系,不用买酒,饮料就好。”
瞿靖宇坐在副驾驶,他从没想过能在周倪脸上见到生机勃勃的一面。
“你这算是定下来了”他努力微笑,内心翻江倒海,胸口处有种撕扯的疼痛感。
周倪看了他一眼,“定没定下来也不是我说了算。不过我都快奔三了,怎么讲,感觉自己想折腾,也有点力不从心。”
城市的街景像几个重复的画面切片,不通人情硬邦邦地贴在车窗玻璃上,瞿靖宇笑自己吃饱了无聊,特意找事情让自己存心难受。
周倪很好,只是跟自己越来越无关了。
他能想象一个执意把自己关在名为“过去”屋子里的女孩,她拒绝长大,在疼痛中回温记忆里不复再有的人们,他们是她已经破损的珍宝,她不断循环摔碎宝石的记忆,拿着闪烁凌凌寒光的碎片割伤自己,划开已经结痂的伤口,鲜血溢出,疼痛如同炙烤在皮肤表层的火焰。
轮回的自我伤害可以抵御时间的侵蚀,她和已经死去的人们共生共存,休戚相关。
但就是这间屋子,一堆旧事物当中长出一个新的人,包扎她的伤口,蛊/惑她要外出。
瞿靖宇看到身为旧物一员中的自己,是如何被周倪和男孩打包放好,妥帖放在屋内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他们手牵着手,周倪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在明亮与阴暗的界限之间,她徘徊在房屋门口,脸上没有半点犹豫,只是最后转身仪式感地挥手再见。
瞿靖宇知道,自己即将快要,与周倪彻底无关了。
在他胡思乱想的间隙中间,车子已经停在他们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内,他们从负层往上。
公寓门打开,贺松系着碎花围裙,在厨房和餐桌两头跑。
“我就弄了火锅,这样快点,饮料在冰箱冰着,我还买了几瓶果酒,喝果酒应该没多大关系吧?”
他走过来接下周倪的包,放在玄关一个专门挂包和衣服的柜里,还主动给瞿靖宇打招呼。
在他的认知里,瞿靖宇跟周倪是百八年前的事情了,十七八岁不懂事年龄里面胡闹着玩的,周倪一直以来的择偶标准都不是这种野性的男人。
而且瞿靖宇跟贺松讲过周倪的过往,也算解释她当初选择跟他在一起的理由。
贺松对瞿靖宇没有敌意,还因为对方之前的坦诚,心里存有几分好感。
三人简单寒暄几句后,就转战来到饭桌上,以周倪为首,贺松和瞿靖宇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两边。
因为不知道瞿靖宇的口味,贺松特地去超市买了个鸳鸯锅的火锅盆,一边清汤一边辣汤。
清汤是用高压锅快速熬成的排骨汤,大棒骨煮得软烂,乳白色的脆骨衔接两边快要脱落的骨头,依附在骨头上面的骨肉筷子一拨,像人摘下围巾一样轻易。
贺松先给两人盛汤,瞿靖宇注意到他的身材比从前硬朗,“你是去健身了吗?”
“学游泳了。”周倪替他解释,“再加上现在在洗车店打工,主要干的是力气活,看着是比以前要强健些。”
她特意把左手伸到瞿靖宇眼前,炫耀般地晃了晃,“怎么样?好看吧?你觉得跟我搭吗?”
贺松乜了她一眼,笑她幼稚。
瞿靖宇不明所以,老实回答:“挺好的,跟你很配,而且款式大方,感觉不管上班还是日常都能戴。”
“贺松给我买的,他自己打工攒的钱。”周倪立刻把左手缩回来,生怕晚一秒,瞿靖宇会眼红地把手表抢过去。
瞿靖宇:“……”
“我蛮惊喜的,因为这是贺松第一份工资,我什么都没说,他就主动给我买了块表,说是我工作需要,知道我喜欢戴表。而且我之前很反对贺松去打暑假工,因为他学习不好,高中除了读书就没其他兴趣活动。如果他初中或者小学搬来跟我一起,我绝对当初会给他多报几个兴趣班,但没办法,错过了黄金时期,孩子的特长只能后天抢救弥补,可惜现在是在家里,不然就让贺松给你表演个蛙泳、仰泳、自由泳和蝶泳……”
贺松在旁边小声打断:“我不会蝶泳。”
“是吗?”周倪疑惑,怒而拍桌,“你不会蝶泳教练还要教你潜水干嘛?游泳的种类还没学全,这不应该一个一个来吗?”
瞿靖宇有些听不下去,“你是希望贺松参战奥运,还是成为海洋救助员?会游泳就行了,学那么多干嘛?”
“他还会弹钢琴。”周倪得意洋洋,“学了好几首,来,贺松,说一下你会弹什么?”
贺松的脑袋充血,“《一闪一闪亮晶晶》。”
“还有呢?”
“哆来咪发梭拉西。”
周倪:“……”
瞿靖宇:“……”
她气得当场要找他的钢琴老师理论,“花那么多钱就学这些,我还指望他表演个《梦中的婚礼》,实在不行也得是个《卡农》,这都学了什么?!”
饭桌上的另外两个男人拼命拦住暴走的周倪。
瞿靖宇看着不停哄人的贺松,忽然发现跟现在的周倪谈恋爱,也是一件蛮不容易的事情。
他对他的情敌,致以深切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