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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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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院部楼下,有一处宽敞花园,将近中午,除了医院的病人,不少病人家属带着孩子在附近嬉闹,不同于医院其他地方的严肃与忙碌,这里算是最悠闲的一角。

    最边上的长椅,树荫庇佑,又有零星的日光穿透枝叶,比起大片的阳光涌过来,顾意更享受这种恰到好处的温煦。

    她在这坐了许久,没别的动作,只是定定看着前方来回跑跳玩闹的孩子,几个孩子差不多六七岁,正是对自然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要在这天地里撒欢。

    顾意抬头,日光比她来时更刺眼,时间差不多,她起身往住院大楼走。

    没走两步,一只篮球滚过来停到了顾意脚边,接着就是哒哒的脚步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满面笑容朝着她跑过来。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光线是极度明媚的,小女孩的眼眸又清又亮,那种如湖水般干净的澄澈,让顾意看的有些出神。

    不远处小女孩的妈妈在焦急朝她喊:“你慢点跑别撞到人。”

    随着这一声叫喊,顾意反应过来,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眼前跟着暗了半分,她又重新站回到了树荫底下。

    小女孩很有礼貌,捡起球后,仰起小脸朝顾意笑,声音清脆有力:“谢谢姐姐!”

    顾意扯了扯唇,没说什么,径直从她旁边走过。

    从花园到住院大楼的路不长,顾意有意放慢了脚步,微风偶尔吹起来,摇起她病号服的下摆,然后又重新落回去,服帖在纤细的腰线上,勾勒出她术后的瘦弱。

    要进大楼前,她突然改变方向,走到门口的自助贩卖机,往里塞了几个硬币,不假思索的就选了摆在最角落的那罐汽水。

    易拉罐被打开的刹那,除了绵密的气泡声,跟着响起的,还有顾意胜券在握的一声哼笑。

    紧接着,身后的人一把将她手里的汽水拿走,以防伤到她的肩膀,那人的动作像是在夺,但又刻意放柔了力气。

    晴天起风,吹乱了几根发丝,顾意没管,直直看向陈北然,上下扫了他一眼,语调是没什么情愫的冷淡:“还以为你有多能忍呢?”

    再冷淡,陈北然也听出了挑衅。

    今天的陈北然一身正装,西服拎在手上,领带被扯散松松挂着,连带着衬衫领口的第一颗纽扣被解开,衬衫的袖子上各别着一只精致的袖扣,看样子应该是刚结束什么重要的会议。

    他脸色不太好看。

    陈北然看了看她,想要说什么,语气是克制的:“比不得你。”

    齐砚把顾意的情况尽数告诉他的时候,陈北然有一刹那的恍惚,那恍惚里有沉溺的困闷,施展连叫了他两声,才堪堪回神,他并不知道顾意肩膀受过伤,更不知道她硬生生带着碎弹生活了两年多。

    视线从陈北然的眼睛慢慢挪开,顾意笑了下,下巴朝他手里的汽水一摆:“喝吧,你喜欢的青柠味。”

    是以,陈北然明白,其实顾意什么都清楚,她只是借此机会把自己拽出来。

    被戳穿了,陈北然也不恼,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顾意又笑了下,看着前方似是在回忆什么:“粥里的蜂蜜放多了,没有魏阿姨熬得好。”

    陆清和送过来的粥,顾意看了眼便知道,这不是她在外面买的,在南瓜粥里放山药、杏仁和蜂蜜,是陈北然的母亲魏淑以前研究的法子,上学那会儿,但凡是生病,顾意愿意吃的就只有这碗粥,别的东西一概不碰。

    当天吃的第一口,顾意想的是,太甜了。

    后来顾意问护士医院拍戏的事儿,护士云里雾里的样子更让她确信,陆清和是被陈北然叫过来的。

    陈北然无奈,摇了摇头笑:“下次争取改进。”

    语罢,陈北然将汽水随手放到旁边的长椅上,然后将拎着的外套披到顾意身上,顺势将她被吹散的头发捋顺别到耳后,不同于上回,这次顾意没躲开。

    她注意到那长椅上,放了个保温杯,跟之前陆清和拿过来的一样。

    陈北然解释:“鱼汤,趁热喝了。”

    顾意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你来这的第一天。”陈北然毫不隐讳,他知道顾意的性格,不问清楚不会罢休,末了又补了句:“齐砚是我朋友。”

    顾意没有惊讶,倒是想通了,为什么齐砚在知道她受的是枪伤的时候,没有太大反应。

    但她也不打算再追究为什么齐砚会知道自己跟陈北然的关系,甚至神情里稍有一丝惋惜,还带着几分遗憾:“早知道就不跑这么远了。”早知道是这样,不如就在省中心医院呆着得了,至少还方便。

    陈北然被活生生气笑:“没白长这么大,都能一个人做手术了。”

    顾意倒平淡:“嗯,争取不给亲朋好友添麻烦。”虽然她说话时,带着浅浅的笑,但是看的人格外刺眼,这是有意而为的疏远,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推开。

    “我还没死。”不知怎的,陈北然突然这样说道。

    而明明最先挑拨的那一个,顾意听了这句心脏莫名抽搐了下,扯着肩膀的刀口,疼的她皱了皱眉。

    反观陈北然,他没觉得不妥,眼神满是平静,继续道:“况且,你不是麻烦。”

    “可是有些事情。”顾意骤然间变得安静,不似方才那样张牙舞爪,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落寞,她缓缓开口:“不是我怎么想,就能怎么做的。”

    这要是刺挠还好,陈北然最是见不得顾意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陈北然:“你想做什么?”

    顾意:“我想知道为什么?”

    她一直都想知道,从他不辞而别开始。

    不,不算不辞而别,他告诉了她结果,却没有给她足够的反应时间,为什么这三个字像是长进了她的身体里,在时间的滋养下,在她的血肉里生根疯长,枯了一年又一年。

    一顿默然,陈北然的喉结滚了滚,到底什么都没说。

    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却耐不住疑心,这是人性。

    顾意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她不再追问,抬步要走,正巧撞见从外边儿赶过来的陆清和。

    陆清和藏在墨镜后的眼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笑的甚欢:“哟,见上啦。”两人站在一起就证明,顾意知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何况顾意这人聪明,保不齐她早就被看穿了。

    顾意问:“戏拍完了?”

    陆清和朝她耸了耸肩,果不其然。

    既然陈北然过来,她的任务基本结束,将墨镜扒拉下来,露了一半的眼睛,陆清和讪笑:“我是真有戏,不过在另一家医院,回头再来看你啊。”话尾带着几分挑逗,说完便潇洒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人走后,顾意问:“你怎么叫的她?”

    陈北然:“新闻上说,她在这边拍戏。”

    顾意点头,没再接话。

    陆清和走后,顾意回到病房等待护士换药,陈北然将人送回去之后,去医生办公室找齐砚。

    看见陈北然今日穿着,齐砚第一反应:“刚结完婚?”

    陈北然:“去见了胡教授。”之前顾慎提及胡教授让他去医学院开讲座的事,实在推不开,抽空去见了见。

    齐砚算了算时间:“昨儿晚上见的?”

    陈北然:“嗯。”

    齐砚:“连夜开车来的?”

    陈北然点头。

    再一算时间,齐砚:“那你怎么才到?”

    陈北然:“熬汤。”

    齐砚的脸扭成一团:“真是疯子。”

    玩笑归玩笑,齐砚明白他的来意,把顾意的术后资料翻出来,扔到桌子那头,补上一句:

    “你要看结果,直接跟我说,手机发你就是。”

    陈北然看得仔细,答的很随意:“怎么看不是看。”

    “是,说的轻松。”齐砚忍住了白他一眼的冲动,再说话时还是嗤了他一下:“反正来回开车累的人不是我。”

    顾意手术当天,刚下连台手术的陈北然,驱车几个小时赶过来,没让顾意知道,只在外头长椅上坐着,从顾意进手术室到出手术室,再到她术后发热,这中间过了多久,陈北然就守了有多久。

    直到顾意退烧情况稳定,还牵挂着那头的病人,他又开车赶回去,再到今天见面,连着几趟折腾。

    齐砚还记得自己进手术室前,问陈北然:“你真不打算跟她说?”

    陈北然只是说:“随她吧。”而后又道:“尽量让她别害怕。”

    至此齐砚懂了,一般又倔又矫情的人背后,大多都有一个惯这臭毛病的人。

    看完术后资料,陈北然问齐砚:“后期的话,她需要注意些什么?”

    齐砚听得眼睛都直了,就差把下巴摔地上:“大哥,这种问题您都多余问。”

    要是别人还好,但依照对面这人的医术水平,齐砚觉得这种问题他多说几个字都是白费口舌。

    陈北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极度谦虚:“这块你是专业。”

    齐砚自知拗不过,选择认命,拿了笔开始开医嘱,将注意事项一条一条罗列出来,边写边问:“你是待会儿又打算开车回去?”

    陈北然:“最近没手术,换了班也请了假,能陪她几天。”

    “关键人家领情吗?”逮了机会,齐砚反击回去,就这事儿来看两人气氛属实微妙,他默默下结论:“我看着是难搞。”

    陈北然抬眼扫他:“你这才看了几天?”

    齐砚摇摇头,撇了下嘴说:“反正不少。你是没见她说自己受的是枪伤的那表情,那样子,要不是弹孔在她身上,我都怀疑是她崩的别人。”

    虽说从陈北然那里知道些许顾意过去的经历,但是顾意提起这枪伤的样子太过冷静淡然,不夸张的说,顾意近乎冷漠的反应让齐砚看的有些背后生凉。

    话音落下,齐砚还在写最后几条,除了笔尖纸张的摩擦声,室内静谧。

    冷不丁的,陈北然接着他的话道:“自我心理防御。”

    写字的手顿住,齐砚猛一抬头,陈北然的视线落在窗外,眼底一片死寂的深沉,深的连光都透不进去。

    “这姑娘啊。”齐砚由衷的感叹,他吸入一口凉气,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唉。”

    省电视台新闻中心,总监办公室。

    赵鑫坐在徐莫修对面,盯着桌上来电不断的两部手机,头皮阵阵发麻。

    不仅是自己的,徐莫修的手机也被打爆了。

    可是根本不能接,一旦接起,迎接他们的就是那头韩秉承的污言秽语。

    赵鑫只能说,这趟出差,最让他长见识,莫过于,恒辉偌大一个的上市公司的二把手,竟然能把风度教养通通丢到一边,整个人只能用野蛮二字来形容。

    这种情况离谱到赵鑫甚至是分不清,到底是韩秉承本就是这样一个人,还仅仅是因为徐莫修当天中途离开了酒会。

    过了半晌,背对赵鑫久坐的徐莫修长舒了一口气,千思万绪在顷刻间打散。

    也许是错觉,那个背影看的赵鑫眼眶发紧,在徐莫修转身的那一刻,赵鑫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被他轻轻放下,又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身上。

    徐莫修接了电话。

    韩秉承咬着牙:“徐莫修,你不让我好过,我就陪你玩玩儿。”

    没有被寻衅该有的反应,徐莫修似笑非笑:“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韩秉承完全失了理智,他冷笑一声,言语间十足的恨意:

    “因为不管过多少年,你身体里流的,都是那个贱女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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