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乔春野在咖啡厅里坐下，却无心享用饮料和点心，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又等了半个小时，她翘首期盼的目标终于来了。
来人手提公文包，梳着背头，一身西装革履，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不像是来逛街聚会，倒像是来洽谈商务的。她一脸狐疑，还以为那人找错了桌，但周楚楠已经起身迎上前，热情招呼道：“你可算来了。”
“不好意思，刚去银行办点业务。”那人眯起眼睛，将友人身旁的女性打量一遍，“你就是乔春野吧，我听楠楠说过了，你们是同班同学。”
“是的。”
“很高兴认识你。”对方转手递上名片，乔春野低头去看，上面写着“肖文”两个字。
“肖先生好。”她欠身鞠躬。
“不用这么拘谨，我也是打工人，做点小生意而已。”肖文在两人对面落座，招手喊来服务员。他像是店里的常客，连菜单都不看，顺口点了黑咖啡。
乔春野还在谨慎地观察肖文的一举一动。肖文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主动开口道：“楠楠还没跟你说吧，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就在楠楠母亲开的公司上班，主要做宠物用品，平时就是个销售员，算是半兼职吧，最近想拓展一些个人业务。”
“你好厉害啊。”乔春野称赞道，“不过，你拓展业务为什么要找我呢？”
“你知道现在有很多宠物主题的咖啡厅吧？”
“这个我知道，”乔春野答道，她在瑞德医院整理病历的时候，也见过一些住在宠物咖啡厅的患者，以猫为主，还有少量的小型犬，比如柴犬、柯基，对于其中重要的集团客户，医院甚至提供上门服务。她眨眨眼，“你也想开一间？”
“不是一间，而是很多间，我想打造一个连锁品牌，提供最优质的服务。”肖文回答。
“哇，这么厉害。”
“既然要做，就做得大一点嘛。不过目前还在筹备阶段，最重要的是寻找合适的动物。小周给我看了你拍的照片，里面的宠物都很不错，精神充沛，互动性强，所以我正在考虑集体收养。”
“原来如此！”乔春野喜出望外，“它们虽然不是名贵品种，但每一只都很可爱的，宋奶奶很用心照顾它们，保证不会让你失望。而且以后开了咖啡厅，宋奶奶也可以去做客，随时都能看望它们，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的口吻难掩兴奋，可肖文的表情却变得严肃：“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有一些顾虑，必须得跟你说明白。”
乔春野愣住：“什么顾虑？”
“因为s市发展很快，目前宠物市场已经趋于饱和，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们所在的商圈附近，就有两间猫咖。”
“嗯……所以呢？”乔春野仍旧面带疑惑。
肖文推了推眼镜：“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考虑开辟二级市场，也就是把店面开在二三线城市，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啊，我明白了，你要把领养的宠物带走。”
“对，所以我们领养之后，恐怕不太方便给原来的主人提供探望条件。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让它们过上比现在更优质的生活。”
乔春野皱起眉头，宋奶奶年纪很大，没法长途旅行，如果咖啡厅开在s市，她想念自家宠物的时候，还能去看一眼，但如果送到其他城市，就意味着永别了。
肖文见对方沉默不语，便问道：“乔同学，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乔春野思虑片刻，答道：“其实我是赞成的，毕竟那些猫狗年纪也不小了，很难再找到领养人，你的提议对它们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我怕宋奶奶舍不得，那些猫狗毕竟是她的精神寄托，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我怕她会伤心。”
肖文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既然你能接受，我就放心了，能不能请你带我去这位宋奶奶家里，我当面和她谈。”
“啊？”乔春野面露诧色，“现在就去？”
“不行么？”肖文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开车来的，远一些也没关系。”
“不是距离的问题……太突然了，我都没跟她提前打招呼，我怕吓到老人家。”
“我是楠楠的家人，完全没有恶意，你可以相信我。”
“但是……”乔春野面露难色，“宋奶奶脾气太好了，就算不愿意，恐怕也很难开口拒绝，我不想让她为难。”
周楚楠凑到她耳畔说：“人家平时做生意很忙的，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跟咱们见面，你就不能帮忙争取一下么？”
乔春野犯了难，她平时性子倔，一般人的意见全然不放在心上，但周楚楠在她心中的分量远远超出一般人，她实在不想让对方失望。
但另一方面，她同样担心宋奶奶的健康，一时不敢轻易点头。
三人之间的空气一时陷入僵持。
终于，肖文开口打破沉默：“既然乔同学还是有所顾虑，就照你说的办，今天先不去了，麻烦你先代我跟她老人家商量，如果说通了，再给我打电话。这次集体领养对我而言也很重要，我随时乐意奉陪。”
“好的好的，没问题。”乔春野连连点头。
“那我先走了，有消息再联络。”肖文把咖啡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乔春野偏过头去看周楚楠，果不其然，看到后者皱着眉，脸色颇为不悦。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小声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堪的，还好他最后同意了……你没生气吧？”
周楚楠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总算软下来：“没事，也不能怪你，毕竟你没有社会经验，不懂得怎么为人处世。”
乔春野感到心下一阵刺痛，不知怎地，来自周楚楠的批评，似乎比别人更加令她受挫，她说：“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找宋奶奶，和她好好商量商量。”
“好，不过她家很远吧。”
“反正有地铁，不嫌远。”
“行，把东西喝完再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不能再麻烦你了。”
“不麻烦，本来也是我的事嘛。再说我也担心你一个人谈不拢。”
“那好吧。”
两人啜完杯中剩余的咖啡，刚要起身离开，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穿过店门，快步朝两人走来。
来人年纪不小，头发斑白，但身形很是挺拔，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想起来，这是周家的司机兼管家——刘叔。
周楚楠也沉下脸，问道：“怎么了？”
刘叔低声回答：“太太让你早点回家。”
周楚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跟她汇报我的行动了？”
“我没有细说，可她一直追问，你还是快回去吧，别让她等太久，我怕……”
“行了，我知道了，”周楚楠打断他的话，而后转向乔春野，“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事，不能陪你去找宋奶奶了。”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乔春野摆手，“你去忙吧，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周楚楠重新露出微笑，“等你的好消息。”
“嗯。”
两人在街边仓促道别。乔春野站在路边，一直目送周家的高级轿车开远，才转身往地铁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