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亦假假亦真
“那我们就继续昨晚没做完的事,好吗?”谢晚亭附在她耳畔柔声道。
苏恬退后几步连连摇头:“不行,这个没准备好。”
“我还太小了,不能做这种事。”苏恬义正言辞道:“何况,你又没有娶我,万一始乱终弃,我岂不是很吃亏,至少,得让我爹娘同意将我嫁给你才行。”
这样,也是对苏恬儿负责。
想到苏老爷跪在谢晚亭面前痛哭流涕的模样,不知他对女儿的这门亲事会作何感想。
谢晚亭莞尔,点头道:“恬儿说的是,择日我便亲自上门拜访苏老爷。”
见谢晚亭眼周红晕消失,苏恬也放下心来,不由得回想起杨延焕那时说的话,如今她和谢晚亭是唯二守心如一的人了,万一他们也尝了禁果从此食髓知味朝思暮想,户部岂不是要完蛋了吗,大家还都指着她干活呢。
何况以南穆现在的局势,边疆虽然刚打了胜仗,明面上风光无限国泰民安,可仍有看不见的蛀虫隐蔽在暗处,例如屏风后那位神秘公子,例如滁州海盗背后的势力。
苏恬顿时有些分不清谢晚亭对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也许不擅长说谎这句话本就是谎言呢。
毋庸置疑,谢晚亭现在很需要她,户部现在更需要她,若不是她及时发现,他不会察觉到滁州税目背后的蹊跷,更不会怀疑从前深信不疑的下属。
“大人,我知道你是位正直无畏,心系百姓的好官,我愿意尽心尽力的帮助你……”苏恬迟疑了一会道:“你大可不必牺牲色相来诱惑我……答应好的工钱还是要给的……”
谢晚亭笑容僵在嘴角,眼眸一黯。
原来他一番发自肺腑的真诚告白在她眼中是出卖色相劣迹百出的引诱。
“苏恬儿1谢晚亭阴着脸,似乎要把她的名字嚼碎。
苏恬看到他的眼中有一瞬的错愕,转而化作无尽伤感,那束看向她的光似乎熄了。
“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可笑,很好。”谢晚亭沉默良久不仅苦笑出声。
她有这个想法倒是正常,谁让他是谢晚亭,那个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也不需要被别人相信的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见识到了他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戾。
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就算偶尔真一次,也是假的。
哪怕动情,也是假的。
苏恬有点慌了,因为她从未见过谢晚亭这样。
她没想到仅仅是用玩笑的口吻质疑一下竟会让他如此伤心,此刻不禁上前两步:“大人,我……”
“出去吧。”谢晚亭转身坐会桌前,又恢复了权臣的清冷姿态:“多谢你看得起我,还愿意继续帮我,可你若继续待下去,恐怕本大人,又要忍不住诱惑你了。”
苏恬无言,默默带上门出去了。
谢晚亭听着苏恬的脚步声在门外顿了顿,随即离开,只觉得心烦意乱,连面前刚有眉目的滁州税务都变得更乱了。
而坐在司务厅的苏恬,亦是有种失恋的感觉。
细想一遍谢晚亭的身世,她忽然有点理解他的反应了。
彼时正逢乱世,不过二十岁出头的陛下南征北战妄平息战火,正对天下大势感到迷茫之际,偶遇一年迈教书夫子,二人彻夜长谈,陛下心明神悟,笼罩在心头的薄雾被一阵清风吹散,通往盛世的路清晰呈现在眼前,那教书夫子,便是后来闻名天下的帝师谢桓,谢晚亭的祖父。
谢桓有一独子,聪明伶俐,胸怀大志,本是谢桓后继之人,弱冠之年娶了一娴静知礼的陈姓小姐,夫妻恩爱,形影不离。
然而一年后成陈姓小姐生产时却出血不止,生下孩子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而谢公子一生痴情,悲痛欲绝,久念成痴,竟是也相思入骨,食寐不能,仅过了三个月便骨瘦如柴,抑郁而终了。
可怜帝师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为世人所传颂歌咏,儿子却如此不成器,竟死在一个情字上,更是可怜那独孙,注定一生都无法体会来自双亲的疼爱。
谢桓年事已高,便将平生所学,在朝堂立足之本尽数教给自己唯一的孙子,他待陛下尚十分严厉,对自己的亲孙子更是不留情,体罚下跪是常有的事,谢晚亭小小年纪便在异常严厉的训导下度过,被体罚的麻木了,连眼泪都很少流。
谢桓沉浸朝堂多年,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质朴纯良的私塾夫子,他变得处心积虑,仔细谨慎,不相信任何人,也不需被任何人相信,而这些理念,皆是被他传给了谢晚亭。
偶尔敞开心扉一次还不被人相信,那他的心扉将再也不会打开,只会闭的更紧。
回想起那晚马车内的春色,她眼眸微动,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的滚烫炙热,身体也会说谎吗?
“田大人。”
“田大人……”
“田大人1
“啊1苏恬猛地回过神来,看到赵渊平正站在自己身后,皱眉瞧着她。
想到刚刚在书房的那通分析,此刻再见到赵渊平,苏恬只觉得冷汗频出。
内鬼竟在我身边。
“赵大人何事?”
“哦,方才听苏大人说到滁州税目的问题,下官不久前才自滁州回来,若是纰漏当是下官的失职,故而想来问问大人,是何处出了差错?”赵渊平语气平静道。
这个年轻人从她第一眼见到他起觉得他不一般,虽然外表英俊老实,人也踏实勤干,但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就是莫名让人觉得看不透。
“赵大人不必多虑,谢大人已仔细看过账薄,并未发现异样,还责备我多心了……”苏恬故作委屈的摇了摇头道。
赵渊平看着她,轻轻点头:“田大人心细如毫,行事严谨,下官自愧不如,此事有劳大人费心了。”
“应该的,赵大人不必客气。”
一通官腔打完,二人皆是各怀心思。
这个赵渊平肯定是有问题,但他到底有什么问题,她还真是一无所知,不知道谢晚亭有没有眉目。
想到谢晚亭……只希望他现在在认真考虑滁州税务的事,而不是如何整她。
因为心怀愧疚,苏恬连午饭都没吃,竟也不觉得饿,下工后她出宫回府,正看到小武和赵府年纪相仿的车夫聊得正欢,赵渊平此刻还未出来,小武见她来了,连忙打住话题开始套车:“不说了,我家大人来了1
不远处正等谢晚亭出来的程文翎见到她则是一晦气的将头别了过去。
她对晴柔千叮咛万嘱咐过不可暴露她身份,晴柔虽平时大大咧咧的,但这件事还真是守口如瓶,程文翎至今都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苏恬一言未发上车,撑着额头神情沮丧,小武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也不再话唠,专心驱赶起马车来。
“你跟赵府那车夫好像很熟?”苏恬忽然问道。
小武听她主动说话,自然乐意接茬,道:“阿山啊?也说不上熟,就是等大人时说过几次话,都是下人之间家长里短的闲聊。”
“哦。”苏恬提起兴趣,“赵府有什么家长里短,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就是新来的那个小妾,嘿嘿嘿……”小武说到一半便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受宠还是不受宠,据说打进了府赵大人就没跟她说过几句话,语言交流还没身体交流多。”
“什么意思?”苏恬对他最后一句起了兴趣。
“赵大人每次找她都是直接进房,有次她在院里练琴,直接就被赵大人打横抱进屋里去了……嘿嘿,大人你懂得……”
食髓知味,朝思暮想。
没什么奇怪的。
苏恬便懒得再往后听了。
往后一连几天她都没与谢晚亭再说一句话。
二人分别进宫,偶尔会在大门口遇见,也只是互相行礼各自上轿,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门客,只是每次看到谢晚亭穿着官服那一本正经的禁欲模样,她总能想到那晚抱着她时他眼周泛起的红。
今日下午户部司务厅倒是来了个意外之客。
传唤总管报完来人身份,众人皆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越奚云着一身牙白色金线绣龙束袍,双手负于身后,从容步进了司务厅的大门。
“参见三殿下1众人齐齐行礼。
越奚云微笑着一挥手,身后几名内侍将手中托盘搁在门前窄案上,竟都是各类做工精致气味清香的宫廷点心,苏恬抬眼就瞥见了一盘板栗酥。
“午后闲来无事,本王特命御膳房准备了些点心来犒劳我南穆的功臣,诸位公务辛苦了。”越奚云一副领导巡查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身材挺拔,眉目清朗。
“多谢殿下关心,臣等惶恐1众人再行礼。
门外传唤官再次尖着嗓子开口:“谢大人到1
众人身板还没挺直又弯了下去:“参见谢大人1
谢晚亭原本正在宫中同杜岩光商谈回赠附属国使者礼品的事宜,听到属下报越奚云去了户部司务厅,脑海中猛地想到一人,急匆匆的便赶了回来。
“臣,谢晚亭,参见三殿下。”谢晚亭盯了他半晌,不卑不亢行礼道。
越奚云仍眉眼带笑,毫无敌意,“谢大人免礼,谢大人终日为国操劳,功不可没,本王受不起谢大人的礼。”
“殿下说笑了,谁不知三殿下才是当今最得陛下器重之子,我等身为人臣,自是应严律待己,多替殿下分忧。”谢晚亭道。
“谢大人有心了。”越奚云和煦一笑,便要往门外走去:“不打扰诸位了,点心还剩些,本王去趟吏部。”
“恭送殿下。”众人齐道。
然而,越奚云却将刚迈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转身看着谢晚亭道:“对了,说到分忧,本王倒是有一事,可为大人分忧。”
谢晚亭不语,冷冷的看着他。
“听闻户部新来的主事田大人是谢大人的门客,在京城没有落脚的地方,故而暂居谢大人府邸,想来是多有不便,我在城西恰好有一处空宅子,田大人若不嫌弃,可当成一处落脚的地方,也免了寄人篱下的拘束。”越奚云率先看向了苏恬,微微一笑道:“田大人,意下如何?”
这难道还有拒绝的余地?
也没拒绝的理由埃
苏恬看了眼脸色阴沉的谢晚亭,只好低声道:“臣,多谢殿下。”
越奚云十分满意,又转而看向了谢晚亭:“那么想必,谢大人对此也无异议了。”
谢晚亭冷笑一声:“如此,甚好。”
众人均是被这表面和谐的君臣情所打动,十分唏嘘,三殿下和谢大人关系真好啊,连这种事都惦记着帮忙,田大人真是好福气啊,能住进皇子的旧宅邸,以后有空大家都能去玩玩。
这一切真是太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