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长春常存（下）
“前辈，我们怎么靠岸？”
虽是站了上来，随即我便发现这竹竿上既没有船桨也没有撑船的长杆。那又该如何划？
活猴子犹如看怪物的眼光打量着我，啧啧道：“也是奇怪，你到底是怎么下来的？现在的人间练气士已经如此没落了？”
不知如何接话，但他说的练气士。更让我有些惊讶，眼前的这位其貌不扬的活猴子前辈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师父曾说过，在祖天师立教之前，秦汉时期。天下的修行人多称之为“练气士”，当时并无三教。而是以诸多思想学派分布于天下。
而且不光是道家有善练气者。儒、墨等其他诸子也有善气者，例如《说文解字》有言，儒者，术士也。便是儒家本就是三代时期，司祭祀者，所以本身也有事神之道。
墨家，也有明鬼篇流传于世。在玄门三洞道藏之中也授箓了《墨子》篇，今日天下学奇门机关，匠人法者，多有两位祖师，一位世人都知晓，即世称鲁班的公输班祖师。还有一位便是墨家的墨子。
师父手中的将邪剑，天下称之为太阿，也是那时出自铸剑师欧冶子之手，其人便属兵家。可见诸子之中，皆有善气禁之术者。传说大成至圣先师孔子还有一位供职于周王室的老师，叫苌弘，传闻其术通天彻地，天下敬畏，能以术逼诸侯朝觐周天子。
便是道祖太上当年也是以道德闻名于世，而非以广大神通闻名，苌弘与老子同一时期，却以术法闻名天下，可见其风采。
但是现在我也知道了，祖天师以前，虽然练气者众。却驳杂不堪，有一些便是出自六天，后来皆被视为故气。
从唐云昭的经历来看，即使六天故气不是完全的邪。却也极易让人走极端。
苌弘术法通天，精善礼法。可最终难逃心血化碧的凄惨下场。太上化身老子，不显丝毫术法神通，唯以道德传于天下，五千灵文千载不息，天下景仰。
“前辈，您是先秦时的人？自汉末祖天师立教以来，天下便只有道士，再未听闻练气士之称。”我小心谨慎的拱手道。
之所以如此实在是怕他生气，万一他和六天大魔也有点联系呢？不过想到他一开始提及太乙救苦天尊时，倒也是很礼敬，应该不至于。
活猴子先是脸色变了变，我心里刚道不好，他却一脸茫然挠了挠头问道：“先秦？那是什么？”
莫不是他在开玩笑？不知先秦？要不他和甲字号一样，是先天便生于阴阳渡口的存在。要不他便是更早，甚至夏商周三代时期的人。
“斗胆问一下，前辈您是什么时期的人？还是就生于阴阳渡口之中？”对眼前的活猴子前辈，我越发的有好奇心了。
结果，活猴子更是茫然了。还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太久了，我忘了！”
“前辈，您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我又打量了他一番，想着不应该啊，刚刚差点忘了，他穿的可是一件道袍，道袍这可不是上古就有的，是寇天师改制后推行的，到他这个样式，已是唐以后了。
“哈哈，你拐着弯骂人呢？难道我连自己叫什么都能忘？”活猴子前辈被我这个问题问的先是一愣，随后哼道：“我叫顾鼎，庄子钓龟，持竿不顾的顾。鼎足天下的鼎。”
顾鼎？我这才想起来，好像刚刚他教我的咒语，也是出自《南华真经》逍遥游一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先秦？大概是故意开我玩笑。
想通这一层，无奈的道：“前辈不要消遣我了，您都知道庄子，不知道先秦？我刚刚真的没有骂您的意思，就是被您蒙住了，便下意识的问姓名。”
“人最记得的就是自己的来历和姓名，您不知来历，不就只有问姓名了？”
活猴子顾鼎对我的话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的，但他随后又道：“我知道庄子，是很多年前，有个老头跑来这里钓鱼。一边垂钓一边与我吹牛，他自称叫庄周，还说人间人都称他庄子，他特喜欢讲故事，有时说别人，有时说自己。”
顾鼎咧开嘴笑道：“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他是救苦天尊化身来的。我在这住了不知多久，也没见这泉里有鱼，要这里面能长鱼得多厉害？偏偏他又能钓出鱼来。”
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活猴子靠近我的耳旁对我说。似乎生怕被什么人听到似地。
他这是怕谁听见？怕太乙救苦天尊听到？眼前的人，到底是个什么存在？我有些不敢想象，要知道太乙救苦天尊可是六御之一，仅次于三清祖师的先天尊神。眼前这活猴子却似乎与他很熟似地。
难不成我之前都猜错了？我还以为他是一位在此上千年的老前辈，和老者一样，受阴间指派，来此看顾长春泉的。结果他其实是一位得道仙真？只是留在这里？
“前辈，您真的没有印象到底是什么时期的人了？”我还是试探道。
活猴子本来说的兴起，和我讲他怎么听庄子垂钓的。被我一打断，颇有些不满的道：“都说了嘛，记不到就是记不到。我来这里时，长春泉就是个小池塘。我是来找天尊的，本来我猜他肯定会回来，结果天尊没等到，池塘变大湖，你说我怎么知道你们凡间后来的事？”
听得我两腿发软，差点一个跟头栽水里。如果他之前说的没错，这里的水很难得才会积累起来。如果他没有骗我，那么他在这里呆的时间，怕是也得万万年起步。
这么说来，他确实不知道人间的变迁。三皇五帝到如今也不过几千载。他这时间跨度已经长到我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要不……前辈您还是先想想办法靠岸，我腿有点软，站不住了……”
是真站不稳，两条腿跟筛糠一样。不停的抖。扳着手指头算时间，已经算的我头发昏了。
“真是没用……”
顾鼎一脸不屑，但也没再说什么。
他转过身去，站在竹子的前头，两只手大张，如鸟的羽翼一般，两边袖子垂了下来。只听他大呼一声道：“走咯！”
“唰唰”袍袖无风自鼓，他轻扇两下，就像鸟儿一样，自有一股清风拂过。这根竹子竟真的在这湖上滑动起来，又快又稳，与一条小舟倒是也没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