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矩阵2

    几分钟后，叶子开始觉得不耐烦了。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这些问题和比赛有关系吗？”她冲着叶文问道，“不如我们回到比赛的话题上来，想想怎么通过第三轮吧？”

    叶文仍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叶子走到叶文面前，想要拍拍后者的肩，古河连忙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打扰他。”古河低声说道。

    叶子嗤笑一声，甩开古河的手：“你这家伙，除了做我哥的跟屁虫，就什么也不会了吗？”

    “哈，倒是说起我来了！”古河立刻骂了回去，“明明是女的，却钻到男人的身体里。男不男，女不女的，乱七八糟！”

    “哈哈哈，”叶子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果然是老古董。在赛博世界里，还坚守着古板的性别观念。所谓的男女性别，在这里有意义吗？在信息层面，那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在刘家河的身体里，叶子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别扭。

    “我早就知道你了，”她继续说道，“逍遥会的虫子们，简直把你当成了救世主。可惜，你的那些信徒，在我的拷问之下，没一会儿就把你干的那些事情交代得干干净净。借着魔神的身份和你眼睛里的那些怪东西，你在逍遥会里装神弄鬼的，把他们耍得团团转。跟我比起来，你又能高尚到哪里去呢？”

    “我那是为了在会众里提高声望，从而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寻找叶文！”

    “看吧，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叶子嘲笑道，“除了到处找我哥，你什么主意也拿不出来。”

    “好了，别吵了！”叶文终于开口了，“你们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地想一想。”

    叶子还想说些什么，叶文抬头瞪了她一眼，她撇了撇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古河也跟着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当房间里仅剩自己一人时，叶文才终于全身放松地躺倒在了床上。他感觉自己的脑门一阵胀痛，仿佛有一艘庞大的沉船正在其脑海中快速浮起，耳中甚至能听到船身在水压下发出的吱呀声。他试图去思考一些问题，但全然无用——脑中暂无思考的余地。目前唯有放空一途，其他无事可做。不多时，他就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之中。

    比赛的最后一天，叶文坐着轮椅驶入赛场的时候，心情已经从焦躁和忐忑中平静下来。似乎刚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中清醒过来，头晕乎乎的，没什么实在感。在梦里，他化身为一位谍战人员，为了向同伴传递情报，想尽了各种办法。敌人一直围绕在身边，要在无声无息之中留下记号，实非易事。沿途寻找各种标志物，树干、路牌、报纸栏……在一切可以印刻之物上划出痕迹。一颗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砸在自己脑袋上。他拿起苹果，在上面刻出一个水滴状的印痕。就在他刻下印痕的下一秒，苹果突然旋转着飘了起来。一个声音回荡在半空中——西格玛，西格玛——不停重复着。他追了上去，牢牢抓住那个苹果。随即，身体便被苹果拖离了地面，向着天空飞去。敌人发现了他，在地面开枪射击。子弹穿过他的后背，引起一阵剧痛。他就在这样的剧痛中醒了过来。疼痛是真实存在的，显然体内的伤还远未痊愈。他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痛感才逐渐消退下去。

    “推我过去吧。”他对身后的叶子说道。此刻，赛场内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进行完毕，荷官也站在了桌台后方。

    “对了，你们昨晚讨论的结果如何？”站在身旁的唐元向叶子问道。当然，在他眼中，对面之人乃是刘家河。对于这位中学老师早已被人替换之事，他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你问他。”叶子冲叶文怒了努嘴。

    唐元转向叶文，脸上一副担忧的神色：“还没有想出策略吗？看你的脸色，好像不是太好啊！是伤口恶化了吗？”

    “没事，伤口比昨天好多了。”叶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至于策略，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什么！？”叶子推着轮椅的手突然一震，“你已经想到策略了？到底要怎么做？”

    “不急，我要再看看弹子球。”轮椅已经来到了桌台边，“先刷卡吧。”

    唐元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在桌台的感应器上刷过，意味着接下来将以他的名义进行比赛。在昨天，叶文已经使用了全部的五次押注机会，理论上来说，他已经被淘汰了。但比赛并没有规定被淘汰之人要立刻离开赛场，因此，在这轮比赛结束之前，叶文仍然可以留在这里。

    储存槽的盖子翻开了，一个弹子球从中滚了出来。荷官把骰盅移到叶文身前，表示可以开始操作了。

    叶文并没有立刻把弹子球装入弹射管中，而是拿起弹子球，转动一下，找到了那个标记。他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了片刻。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对观察的结果很满意。

    “你明白这个标记的含义了？”叶子忍不住问道。

    叶文笑了笑，招手让她和唐元凑近来看。“注意这个直角处！”他用手指着那个和点数形状类似的标记，特别让两人看向它的右上角——在那里，原本的弧形被直角代替，从而形成一个类似水滴的形状。

    “这和我们昨天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啊，”叶子嚷嚷道，“除了里面的字母有所不同。”

    “我……我好像看到了。”唐元迟疑着说道，“看来我们昨天都看漏了。”

    “什么啊？”叶子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在直角交汇处，”唐元提醒道，“横着的那条线冒过了交点。”他从叶子手上拿过纸笔，动手画了起来。

    “就像这样，”他把画好的图案递给叶子，“我稍微夸张了一点，这样看起来更清楚。”

    叶子接过画看了一眼，又重新凑到弹子球跟前，仔细确认了一番。“确实如此，”片刻之后，她又开口道，“可这意味着什么呢？”

    叶文并不回答，而是把手中的弹子球直接放入弹射管，合上盖子。这次，连用手捏一下都没有做。唐元张开嘴，正要问为什么不做标记，但叶文立时摆了摆手，让他不用着急。瞬息之后，弹子球从另一侧窜了出来。

    “请押注。”荷官收回了骰盅。

    叶文把弹子球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点数印痕，确定了撞击时四个骰子的点数。然后，他放下弹子球，拿过纸笔，在上面演算起来。唐元二人也凑过去看了看，可完全看不懂他在算些什么。但计算本身似乎并不复杂，还不到一分钟，叶文便抬起头来，看样子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激活了押注的区域，在四个方格里依序填入了5，4，6，3四个数字。

    为什么是这四个数字呢？唐元怎么也看不明白。他刚才也瞟了一眼弹子球上的印痕，撞击前的骰子点数，分别是2，1，5，3。这两组数字间有什么关系吗？这真的是正确的结果吗？在叶文点击确认键之时，唐元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再看叶子，也同样握紧了拳头——虽然表面仍然是一脸淡然的样子。

    押注完毕之后，荷官立刻揭开了盅盖。三人向托盘里看去，从一号位到四号位，四个骰子的点数正好是5，4，6，3！

    “全……全部押中了！”唐元高声喊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算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文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之前他对自己的策略也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大概是因为记忆还没有恢复完整的缘故。他用手指敲了敲唐元刚才画好的那张纸，然后说道：“我们之前都误会了。这个水滴状的图案，不是在模仿骰子点数的形状，虽然它们确实很像。”

    “那它是什么意思？”

    “它其实是一个希腊字母。”

    “希腊字母？”唐元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西格玛，小写的西格玛。”

    “西格玛是什么？”叶子略显突兀地问。唐元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数学里不是经常用这些希腊字母吗？”叶子这才想起刘家河是一个数学老师，她只好胡乱支吾了几句，混了过去。唐元用手指在桌上画了几笔，点头道：“这么一说，确实和西格玛的写法一样。那里面的英文字母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听说过泡利矩阵吗？”叶文反问道。

    “没有，”唐元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叶文斟酌了片刻，寻找了一个简单的切入点去解释这个概念。“看看这个，”他从托盘里拿起一个骰子，“假如这不是一个骰子，它是一个电子。对于电子，你都知道些什么？”

    唐元想了想，说：“电子可以形成电流。”

    “对，那是它在电场中形成的定向流动。还有呢？”

    “电子分布在原子核外面，带负电。”唐元竭力挖掘着那些在中学时学过的知识。老实说，他很惊讶自己还记得这些。

    “不错，这正是原子的基本结构。”见对方似乎没有要补充的了，叶文只好进一步提示道：“听说过电子的自旋吗？”

    “好像听说过，”唐元露出回忆之色，“但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意思了。”

    “就像这个骰子，”叶文摊开手，把骰子放在手心里，“骰子有六个面，六个不同的点数。或者说，骰子有六种不同的状态。电子也一样，虽然比这个骰子小了太多太多，但它一样有不同的状态。不同的是，电子只有两个‘点数’，根据点数的不同，我们就可以把电子分成两种不同的状态。这种不同的状态，我们就把它叫做电子的‘自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