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九畹醒来时已是两天后。
她睁开眼睛, 山洞上方的落下的灰尘呛了她一脸，想翻身起来，却发现身上疼得要命, 且动不了。
老人坐在一旁嚼着桃子，“你走火入魔, 躺了两天。”她见九畹咬牙想要动, 又道：“你别乱动，免得全身瘫了。”
小姑娘一听她这话, 果然不再动了。
九畹无奈地偏头看地, 免得头顶的灰落入眼睛, 她见地上扔了许多桃核，眼中一涩，问道：“叶师叔祖，你告诉师父了？”
毕竟叶鹿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打听一下师父是谁并不难。
谁知叶鹿大怒：“我才没有！我想去通知的, 结果院子里根本没人, 打听了才知道，你师父闭关去了。”
九畹：“那这桃子？”
叶鹿很是坦荡：“我去你院里偷的。”
九畹松了口气, 忽地笑了：“谢谢师叔祖救命之恩，等我伤好之后我去给师叔祖摘一筐。”身体还没恢复，少女唇色苍白，笑起来却意外好看。
“你不用谢我。”叶鹿用手撑住下巴, 疑惑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不是我救的你，是你自己救的自己。”
九畹“啊？”还没有说出口, 叶鹿又道：“我当时只是给你封了穴道，然后就发现你体内有一股力量顺着血液在流动，硬生生把横冲直撞的真气顺平了。等我再去摸你脉象时, 发现你的脉象已经恢复平稳了。”
九畹道：“那我晕迷了两天——”
“大概是困了，在睡觉。”叶鹿打断少女的话，忽地凑近盯着少女好看的眼睛，话题转得猝不及防：“我说那疯子怎么突然想收徒弟呢……”
纤长的睫毛眨了好几下，九畹才后知后觉“疯子”指的是夏岚，娟秀的面孔忽然浮现压制的不快，九畹低声道：“师叔祖不要这样说师父。”
叶鹿闻言愣了愣，而后哈哈哈大笑：“好好好，不说就不说。”
片刻后，叶鹿抓了一个桃子咬了一下，嚼了几下后说道：“你喜欢那疯子啊……”
九畹：……
在石床上躺了一炷香左右时间后，九畹身体慢慢恢复知觉，也能从石床上爬起来了。
左顾右盼察觉老人不在洞内，九畹不再犹豫，御剑下了无妄崖。走火入魔躺了两天，她实在饿得慌，无妄崖上又只有桃子以及其它野果。
食堂里虽然遇见了熟识的师兄师姐，但好在并不知道夏岚罚她上无妄崖思过一事，九畹也因此能大摇大摆地饱腹一顿。
吃饱喝足后，九畹看着无妄崖的方向，召唤出了三尺，御剑向无妄崖。
只是还没走多久，九畹低头见虞山林间青葱的树，心中顿时一动，抬头时却调转了方向，飞往安予居。
安予居内安安静静，几只毛茸茸的肥胖兔子在草丛间钻来钻去。池塘内的荷花开得比前几日更盛，山风吹过，清香扑了九畹满怀。
屋子的门窗都紧紧关闭着，九畹心道，师父真的去闭关了吗？
绕过硕果累累的桃树，走过一段走廊，九畹站在夏岚房门前，忽地有些心闷：师父大约是被自己气去闭关的。
她不自觉地就伸手触碰那有些褪色的门，正是此时，九畹听见了一声院门吱嘎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药味。
师父回来了？！！
九畹连忙离开房门口，躲藏在夏岚屋子外的侧墙上，她紧紧贴着墙，屏息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九畹皱着眉头，琉璃色瞳孔中的光彩黯淡了许多，药味隔着老远都能飘进九畹的鼻子里，轻微细弱的喘气声和虚浮的脚步声更加让九畹确定了一件事：师父受伤了，而且伤势严重。
药味越来越浓，师父的喘气声越来越粗重，九畹知道师父正在朝这边走来，脚步虚浮，或许还微皱着眉，一只手扶在胸口或肩上。
吱嘎一声，九畹听见屋门被打开了。
从六年前起，九畹就发觉师父常常会受伤，有时明明是去闭关，出来时却带着一股浓厚的药味。
她问过师父，但师父总是转移话题。连一个小孩都发觉了，掌门和师叔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似乎从未谈过这个话题，或者从不在
弟子面前谈论。
时间久了，九畹也不再过问，只是凭着敏锐的嗅觉知道，师父受伤了，师父又受伤了……
但这次师父好像伤得比以往都重。
她听见屋内噼里啪啦的物品碰撞声，九畹咽了口气，下决心要看看师父到底怎么了。
为了通风以及晒太阳，夏岚屋子侧面有一扇窗户，此时正在九畹侧面不远。九畹顺着墙摸索过去，小心翼翼地屏气。
趁着一阵噼里啪啦，九畹伸长双指，迅速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洞，正好能装下一颗眼珠。
师父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个很粗糙且丑陋的黏土花瓶，花瓶中插了一朵干枯了的荷花，正是九畹前几日摘的那朵。
夏岚正扶着床柱喘气，细长的手指抓着朦朦胧胧的白纱床帐，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缓解痛苦。只是片刻休息，九畹便见夏岚似乎调整好呼吸，接着便站了起来。
咯噔一声，床板翻了起来。
屋内光线稍昏暗，九畹只能看清师父从床板下拿出了个小瓶子，而后床板恢复原样，师父披了一件黑衣，走出了屋。
那药味越来越淡，九畹方才从墙边探出头来，轻手轻脚跟到桃树下时，正瞧见师父离开院门的背影。
没有犹豫，九畹悄悄跟了上去。
离得太近了师父容易发现，九畹只好保持一个稍远的距离，所幸九畹嗅觉灵敏，一路上也没把人跟丢。
师父走的这条路不太对劲。
既不是去钟宛师叔院里的，也不是叶清师叔祖院里的路，和掌门院子的方向是相反的，与师父闭关的地方并不是一条路。
脚步声忽然消失，九畹瞧见师父停了下来，正回头看。
九畹正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干后，和夏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看今天师父恍恍惚惚的状态，九畹应该不会被发现，但为了保险，九畹迅速地画出一道隐身符，静悄悄的落在周身。
她听见夏岚松了一口气，脚步声又响起。
为了不让灵力外泄，防止师父回过神来后发现，九畹立刻就把隐身符解了，再跟
上去时，又刻意离师父更远了些。
在虞山上中规中矩地过了几日，从寅终于忍不了了，一大早上地就悄悄到山上密林里打野味。
谁知虞山上的野味竟如此难打，从寅碰了好几回壁之后越发生气，再看见一只肥美的野兔时暗暗发誓，今天非要吃到兔子肉。
结果一人一兔跑了大半个山头，兔子没抓到，却意外看见了顾九畹扒拉在一棵树后面，面色沉沉。
少女面色瞧着比前两日见到时苍白了许多，许是这两日待在无妄崖导致的。从寅想过去和小师妹打个招呼，动脚时却见小师妹往前走了几步，竟走入一个洞内。
从寅想也没想就跟了过去。
洞内光线骤然变暗，从寅太阳穴正痛时，忽地有一双手一把扯住自己衣服往石壁上撞，力道恰到好处，没弄出一点声音。
九畹看着不知何时跟着自己的从寅，面色有些不好看，压低了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从寅张嘴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见顾九畹朝洞内深处望了一眼，而后听到了顾九畹的声音：“出去说。”
九畹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山洞，从寅跟在后面。
明亮的光线暴露在眼前时，从寅注意到了山洞口用红漆写的两个大字：禁地。
从寅动手撕掉嘴上的禁音符，问道：“顾师妹来这里做什么？”他并无恶意，只是好奇。
九畹垂眸想了一会儿，抬头道：“我说我来这儿散步你信吗？”她忽地从头到位扫了从寅一眼，反客为主道：“从师兄，你又为什么跟踪我？”
从寅便知她不愿说，也不强求，只道：“我抓兔子，正好碰见了你。”他扫了石碑上写的大大的“禁”字一眼，道：“顾师妹也是来抓野味的？”
九畹点头，“既然野味已经跑进去了，那我们只好回去了，毕竟是虞山的禁地。”说罢便动身往回走。
从寅笑了一声，连忙跟上。
走了一会儿，九畹忽然偏头问道：“师兄不会说出去吧。”弟子无端闯禁地是
个不小的罪，她可不想在无妄崖待个一年半载。
三尺在手腕处微微晃动。
从寅知晓每个仙门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些小秘密，与其不依不饶，不如视而不见。他看了看眼前唇色苍白的少女，想起了那日闹市中两人打斗时少女刻意避免伤到路人而引开剑招。
这样的人，应该还不至于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吧。
于是从寅正色道：“顾师妹放心，只要师妹不是在做什么坏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他说的极为认真又正经，少年的眼珠又亮又黑，像是扶风谷夜晚又亮又闪的辰星。
可惜少女看过比这更美的风景，惊艳和心动早就给了那个人。
九畹道：“那就谢谢师兄了。无妄崖和师兄休息的院落不同路，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好，师妹小心。”从寅正要走，又听少女道：“从师兄，那日我脑子不清醒，朝温师姐生了气。我估摸着还要再过一些时日才能从无妄崖下来，还望师兄替我给温师姐道个歉。”
从寅道：“好。”
禁地中，夏岚靠在一面墙壁上，面色惨白，额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她皱着眉，听着少年人脚步声越来越远甚至走出了山洞，嘴角扯了一个笑。
“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