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
把叶清哄出了禁地, 夏岚站在缚仙印前，仰头看着冰冷石壁上泛出的金光。
不再浪费时间，六出在掌中化水, 一点点落在金光封印上。
密闭的溶洞中狂风呼啸，把夏岚衣袖吹得翻飞。夏岚双指在眼前画了一个阵, 用力往前一点, 那银色的小阵便落在了缚仙印的一处。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缚仙印上落满了密密麻麻的银色小阵。轰隆一声, 金光消失, 缚仙印带着小阵旋转起来, 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便在墙上隐去了。
暗黑的墙壁消失在眼前，暴露出被封在缚仙印下的怪物，大椿。
黑色的根深深埋入江底, 只把一小节带出泥里。根上面, 是粉色的枝干。与其用枝干来形容, 或许用触手来说更合适。柔柔软软的，粉色中带着点暗红, 远看怪异，近看恶心。
那怪物在江底好像在江底沉睡着。
但夏岚知道它没有，因为它刚刚还裹着封印把虞山闹了一番。
许是看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大椿忽然动了, 它柔软的粉色触手蜿蜒又迅速地朝夏岚攻来，然后砰的一声, 砸在了半空。
石壁出现，金色的缚仙印牢牢锁住这巨大的怪物。
夏岚从储物间拿出一枚银针，银针里封着一粒血。她将那粒血放出来, 走上前，轻轻抹在了缚仙印上。
那是九畹的血。来到这里之前在九畹脖子上取的。
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很快就停止了。
九畹坐在安予居的秋千上，头斜斜地靠在一边麻绳上，歪着头看安予居的院门口。
九畹直觉今日虞山地震绝不会像大师兄说的那样，只是一场普通的地震而已。想起在三尺上时夏岚紧蹙的眉头，只怕这件事情比表面上看的还要麻烦得多。
而且……师父走前给自己的那个抱，怎么那么像诀别？
九畹从秋千上站起来，啪啪地打了自己两下。
师父都说了一会儿会回来了，你担心个什么劲！而且只是一个
抱而已，师徒之间，抱一抱又怎么了。连忙把一些不好的想象从脑海里抽掉，九畹转身走进厨房。
师父一会儿要回来的，那就做饭等她回来。
这一等便等到了晚上，九畹饿得受不了，就先吃了，吃完把饭菜收回厨房，趴在桌上继续等。小兔子跳进屋里蹭着九畹的脚，九畹把兔子捞在怀里，转头去厨房拿了根胡萝卜。
兔子得到了胡萝卜，也就不再出卖萌相。两腿一蹬，踹了九畹一脚后叼着胡萝卜跑出了屋。
九畹被兔子踹惯了，倒也没计较，而是歪着头趴在桌子上，看着外面完全黑了的天愁容满面。趴在桌上还没有半个时辰，困意打败了愁意，靠在桌上睡着了。
夏岚进屋时便看见小徒弟端端正正地趴在桌上打瞌睡。想着自己身上药味浓，先去换件衣服时，夏岚便见小徒弟拱了下鼻子，然后就睁开了眼。
第一眼是迷糊的，第二眼是惊喜的，第三眼时便是开口道：“师父，你又受伤了。”
这句话甚至都不是问句。小徒弟对她身上的药味格外敏感，对自己的鼻子绝对信任。
九畹从凳子上跳下来，脸颊一侧因为压着手臂睡而有一个红红的印记。
“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
九畹没揭穿夏岚这拙劣的谎言，只是说：“师父，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热饭。”便哒哒哒地跑出屋子，跑进厨房。
饭后，九畹坐在秋千上荡秋千。
夏岚则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她今日很疲倦，但有些事，却又不得不和小徒弟说。
九畹忽然问道：“师父，今天的地震是怎么回事？”九畹预感这牵扯到虞山的很多机密，夏岚未必会和她说。
“小九，你读过庄子的《逍遥游》吗？”
九畹：“姐姐之前有教过我，但是我笨，老是记不住。”
夏岚闻言点了下头，“里面有一句话：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求。不少人认为《逍遥游》不过是庄子的又一场梦蝶，但其中的大椿其实……有迹
可循。”
胸口疼得厉害，夏岚不禁分神感叹，钟宛的药好是好，却也太疼了。
咬了咬唇，夏岚看了看荡到最高点的九畹，继续道：“大椿拥有算是世间最神秘又强大的力量，因此横行霸道，无端便能夺路人性命。万年前，我门先祖与扶风谷先人赔上了性命才将大椿封印。而封印地点，便是虞山下。”
“大椿力量随着时间增长变得强悍，而封印却渐渐脱落，因此就算处在封印之中，大椿也能让虞山地动山摇。今日虞山发生的地震，便和大椿有关。”
九畹不知何时已跳下了秋千，蹲在夏岚脚边仰头看她。
“所以，师父今日受的伤，也是因为它？”九畹问道。
夏岚：“不全是。”衣服下从肩膀蜿蜒到胸下的紫红色的怪异蝴蝶，才是她受伤的主要原因。而此时，九畹若是能大胆些掀开夏岚的衣服，便会在胸口处看到红白翻飞的血肉。
这晚风吹得她头有点晕，夏岚晃了晃头，清醒了几分。
九畹道：“我扶师父进屋休息。”说罢便上手扶住夏岚的手腕。
夏岚挥开手，道：“你有什么疑惑，便一齐问吧，之后我可能会闭关一段时间养伤。”她见小孩有点担心她的伤势，又道：“伤口处上了药，有点疼而已，没什么大事。”
九畹此时觉得师父有点倔，但自己又是徒弟身份，不能硬把师父带进屋里休息。要是自己是师父就好了，这样就能一句话都不用多讲，直接把夏岚扛进屋里让她休息。
忽然冒出的念头把自己吓了一跳，九畹晃了晃头，问道：“既然大椿如此难以对付，为什么不让大家一起来对付，为什么只有虞山和扶风谷的人管这件事？”她记得陆白师兄说过，虞山在一众修仙门派中并不算大。
“大椿在我们眼中是猛兽。在很多人眼里，它是天下珍宝。怀璧其罪，若是他们知道大椿被封印在虞山，应该过不了半年，虞山便不复存在了，连带着扶风谷，也会遭受灭门之灾。”
“为……为什么？”
“因为在世人传闻里，大椿
枝叶，食之，可长生。”
夏岚唇角难得牵起一丝嘲笑，语气轻得不像话，风一吹，这句话便听得很不真切。
九畹无法理解，为什么长生可以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明明那么多人活在世上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就已经很痛苦了，为什么变成万年甚至更远到长生，他们就会愿意了呢？
九畹不懂。
夏岚见小徒弟乖巧地蹲在一旁，一脸迷惑的样子，便忍不住弯曲食指扣了一下小徒弟的脑门，“别想了，你这个年龄，想不通的。”
看着小徒弟揉了揉额头，亮晶晶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夏岚忽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些话。
“二十年前白玉京的灭国案，就是大椿暴露之后虞山和扶风谷的下场。”不出意外地，夏岚看到小孩猛然抬头，正要开口问什么，夏岚连忙打断：“但白玉京具体如何我了解不多，日后有时间，师父再同你说。”
话虽如此，夏岚却暗道：日后再同小九说白玉京的事时，她却不会再以师父的身份说了。
她懒懒打了哈欠，再朝九畹看去。果不其然，小孩不再说了，而是站起来扶她。
送师父进屋睡下之后，九畹也回了自己的房间躺下。她趴在床上，脑海里还想着夏岚说的白玉京一事。
白玉京，灭国，长生，大椿……想起之前在武陵城时那树妖的说的“白玉京的宝贝”，九畹越发觉脑中混乱。
她翻了下身，把手腕举起来。缩小后的三尺安安稳稳地挂在手腕上，不注意看的话根本不会意识到这是一把剑，反而会误以为是小孩身上带的护身符。
这五个月来，她朝师兄师姐们打听到了关于三尺的一些事。
传说虞山先祖和白玉京国王曾有不浅的交情，两人离别时国王便把这三尺剑送给虞山先祖。这世世代代传下来，便到了师父手里。师父没用这件，反倒把宝剑给了完全不会用的自己。
这是师父无意为之，还是有意为之，当初树妖说的那句“白玉京”的宝贝，师父听没
听见……
手腕举了一会儿，脑海里忽然想起在青城时那妖怪对她血液的异常渴望，九畹忽然有了个想法，于是猛地坐起来。
她将三尺化成原形放在交叠的腿上，而后慢慢伸出食指，在剑身边刃处轻轻划了一下。
没有血出来。
一是没有灵力催动的三尺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堆废铁，连蔬菜叶砍不动。二是小姑娘有点怕疼，对自己狠不下心。
思考了一会儿，九畹偏头朝窗户看去。窗户大开着，正对面就是师父休息的屋子。虽然没开窗户，但窗户纸上并没有透出灯光，想来应是睡了。
九畹下了床，把窗户关上。
转身之际便微动右指画出了一个绿色的符，那金光落在掌心，而后便有一粒血珠从掌心渗出。九畹忙跑到床边，将那血珠滴在剑上。
无事发生。
难道自己想错了？
再躺回床上，九畹侧身抱着被子，一条腿压在被子上，无奈地想：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才会有时间细说一下白玉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