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从高楼上洋洋洒洒掉下来的是一圈圈白纸, 慢慢渗入迎亲队伍的一片红中，喜庆的红反而像极了祭奠时的印在棺中的血。
太阳已经升起，街道两旁百家都慢慢醒了过来, 推开窗户看伫立在街道中的红和洋洋洒洒的白纸。
一个无知幼童伸出手抓住了一片白纸，白纸粗糙, 有些咯手。
幼童转手就要扔掉, 抱着幼童的成年人眼尖抢了过来，发现这不是祭奠用的白纸, 而是印上了手血印子的控诉书。
控诉对象是大将军宇文慕和太子赵乘。
两个人都不是平头老百姓惹得起的任务。
大人朝四周看了下, 连忙把白纸揉成一团握在了手里。
显然收到控诉书人不止一个, 迎亲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逼停了。
接到控诉血书的人越来越多，就连轿夫也忍不住往正面落在脚边的控诉书上一看。
尖锐的目光和指点渐渐朝坐在马上的赵乘看去。
一旁近侍接住一张纸，神情一变，递给赵乘看。
纸上控诉了太子赵乘白湖包庇宇文一脉作恶, 滥杀千余人, 其中包括被宇文世家压榨被太子诬为匪的普通百姓。情真意切, 字字泣血，句句断肠。
宴喜楼楼顶不知合适站上了一个人, 逆着光的身影虽显佝偻却异常坚定。
楼下众人齐齐朝楼顶仰望。
竟然是个老妇。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老妇钱氏控告大将军宇文慕强占土地、强娶民女、草菅人命、纵容宇文家族人为非作歹，白湖百姓不堪其苦, 反抗其暴力却不得已逼上白湖，太子赵乘不问是非一律斩杀百姓。如今千里迢迢来到皇城脚下, 往天子给我众人一个交代，返我清白！”
楼下一片寂静，老妇声音嘶哑, 声嘶力竭地朝着天子脚下的皇城控诉着宇文贵族和太子赵乘的暴力手段。
茶楼里说书先生停了下来，听书的睡觉的无一不推开窗户看这一幕。
夏岚眸色沉沉，朝赵乘看去，果不其然，赵乘附在近卫耳边说了句什
么话，然后一只原本护着迎亲队伍的禁卫军就默不作声地上了宴喜楼。
夏岚转着自己腰上玉佩，眼睛盯着楼顶的老妇人。
年纪很大了，不知道怎么顶着这一身疾病偷摸着来到京城，又在怎么样的毅力下带着亲人的一身鲜血，爬上了最高处。
多半想着自己年纪大了，死在这里求个真相大白也算值得。
老妇扯着声音呼喊朝着皇宫方向呼喊：“望天子调查出真相，严惩恶人，还我等白湖百姓一个清白。”老人喊一声就颤抖好几下，晨间的风呼得她喉咙喑哑，视线所到之处，是红墙高瓦的皇宫，天下最尊贵的人在里面。
那是他们的希望。
“望天子还我白湖百姓清白！严惩恶人！”
周遭声音四起，原本默默看着赵乘和宴喜楼楼顶的人视线四周扫了下，原来宴喜楼附近的几栋酒楼楼顶站上了七八人，一边往楼下萨控诉书，一边朝楼下人越来越多的街道喊着自己的冤屈。
老妇人声音哑了。大概是大限将至，老妇人竟然变得耳清目明了起来。
她看见了皇宫背后渐渐明朗的天空，风声参杂着禁卫军上楼的沉重节奏又快的脚步声。
老人活了一辈子，她没见过这种场面，确也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什么。
要是这几个人被禁卫军抓了，太子及宇文一党会随意编个闹事的罪名将他们如蝼蚁一般名正言顺地杀掉，然后悄悄压下这件事，就像十年前沈太傅的案子一样。
老人没想到自己一个普通老百姓也会有这么一天。
老人收回目光，耳边禁卫军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她先是看了一眼同在楼顶上的几位正在呐喊的年轻人，然后朝黑压压的人群看去。
或许她死在这里才是最好的结局，发生在最繁华的街道，这么多人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天子总归会调查吧。
沈嫣微微挑开了一点帘子，从缝里看向那个佝偻的老人，花冠压着的青丝被高高盘起，朱唇玉面，目光沉沉如三尺寒冰。
往前走了一步，老人心中比划了一道。
还好，这个护栏她能够摔下去。
眼看着老人将要一跃而起，楼下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
没有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黑衣把老人捞了回去，暗器从掌心发射向赶来的禁卫军，足尖在楼顶瓦片微点，片刻后就消失在此起彼伏的屋檐里。
兵刃交接后，余下几个人也相继被黑衣人掳走。
夏岚松了一口气，攥着玉佩的手指也松了下来。目光下意识地朝那顶红轿子看去，正好捕捉到沈嫣手指松开，放下了帘子。
禁卫军空手而归，白纸扑在街道上，太子迎亲队伍踩在白纸上，竟觉得有些松软，亦有些骇人。
这是一千多条命铺成的路，红白相间，略显诡异。
赵乘咬牙喝道：“继续前行！”
夏岚目送着那顶红轿子穿过街道、穿过城门，然后消失在某个街角。
虽说此时的沈嫣对赵乘还没有感情，但大婚遇上这种事，沈嫣的心情未必好。
夏岚关了窗，把松凌喊进屋内，附到耳边说了句什么话。
松凌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夜已深，烛火摇曳，披着红盖头的新娘还端坐在喜床上。
宫人低垂着头，生怕太子妃一生气拿下人发脾气。东宫的人知道太子往日都会去轩竹殿，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然直接把新娶进来的太子妃撂在这里。
流云端了些点心进来，边把点心分给宫人边道：“诸位姐姐辛苦了，太子妃这里我一个人伺候就好，姐姐们可以先回去了。”
打发走了众人，流云端了一盏灯放到床边，轻声对沈嫣道：“小姐可以摘下盖头休息了，太子去轩竹殿了。”说罢帮沈嫣把红盖头摘下来。
吃了药的沈嫣要比往常困，眼睛已经快眯成一条线了。
掐了下额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沈嫣拿过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一天没吃东西，她确实饿了。
流云拿出一张纸条摊开放到沈嫣眼前，沈嫣抬眸，映着灯光看清了纸条上的字：几个白湖的人失散了，
白天出现的一部分人不是我们的。
沈嫣把点心吞下去，闭着眼靠在床边。
流云则把纸条放在灯芯上烧了，见沈嫣困意起了，一边给沈嫣铺床一边道：“小姐，五公主那儿送来了个东西。”
沈嫣睁眼问道：“什么？”
流云给沈嫣拆下头上重物，道：“小姐要不明天看吧，我看小姐也困了。”
沈嫣给自己拆下腰封，把腰封递给流云，道：“现在拿上来。”
流云只好出去拿东西，片刻后，流云提了个灯笼进来。
灯笼里发着微弱的光，闪烁着，像是夜晚的星星。
沈嫣把灯笼放在地上，蹲了下来细细看着。
流云把沈嫣的手放在灯笼上方一个小盖子上，朝沈嫣笑道：“小姐把它打开看看。”
沈嫣不明所以，手指微动，盖子打开。
微弱的光芒陆陆续续飞了出来。是萤火虫。
流云赶紧去把房间里灯灭了好几盏。
光点慢慢朝整个房间散开，星星点点的绿光在沈嫣四周飞舞。
黑暗中流云没看清沈嫣什么表情，只听见沈嫣笑了一声，道：“幼稚。”
流云捉了一只拢在掌心，然后在沈嫣面前摊开，问出了憋在流云心里好几天的问题道：“小姐明明挺喜欢五公主的，为什么总疏远她？”
沈嫣却没正面回答，只是目光追随着发着微弱绿光的萤火虫，道：“打开窗户放走吧，我也困了。”
“还没到时候，小姐先闭一下眼睛。”
沈嫣无奈，只好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吗，沈嫣听见流云的声音：“好了，小姐睁开眼睛。”
睫羽在昏暗的灯光下扇开，沈嫣眸中映着眼前发亮的灯笼，愣了一下。
岁岁平安，事事顺意。致沈嫣。
灯笼外层笼上了一层黑纸，透出几个发光的字，柔光从字里透出来，映在了沈嫣晶亮的眸中。
“小姐？”
沈嫣回过神，目光从灯笼上移开，看向流云。
流云道：“要灭了灯睡觉了吗？”
沈嫣倚着床沿站
了起来坐到床上去，淡淡扫了下那几个发光的字，字体娟秀，十分好看，就是这种字体沈嫣似乎没怎么见过。
流云解下床帘，正要去把灯笼灭了的时候忽然听沈嫣道：“那灯就不必灭了。”
流云了然地点头，不仅没有灭灯，还十分好心调整了灯笼的位置，把写有字的一面对着沈嫣。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一懒就会忍不住继续懒，千万别学我（拖延症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