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华亦戈醒来时，耳边充斥着一阵阵电闪雷鸣声。此刻她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华亦戈轻捂自己的胸口，没有痛意却万般难受，她虚虚地望向窗口，窗子紧闭，但透窗棂纸可判断此时已是晚上。
外面泼洒着倾盆大雨，犹如银珠坠落，狠狠地碰撞在地，打在屋檐，落在窗台，声音嘈杂清晰可闻。不仅如此，还时不时伴着雷鸣与闪电，似有无数的蜿蜒疾行的银色怪蟒，狂猛暴戾直击人的心底，在黑漆漆的夜空，十分狰狞与恐怖。华亦戈想，外面的天，竟是如此的不安生么……
“姑娘，你醒了。”有一美妇人开门慢步走进屋里，手上端着一个白玉壶与白玉杯。“现下正值盛夏，多雷雨季节，这天看着确实是恐人了点，但姑娘莫要担心，这雷雨来的快，去得也快，指不定一会就消停了。”美妇人见华亦戈手捧心口，便柔声安抚道。
华亦戈捂着胸口起身，让自己倚靠在床边。华亦戈注视着来人，她容颜端庄秀丽，一番妇人打扮，身着浅梨黄带绣花衣裳，头上别了个别致的翠绿簪子，全身装束简单，但别有一番韵味。她应当是那小孩口中的母亲了，果真如他所说，甚是好看。
那人把手中的东西在桌子上，走到华亦戈床前坐下。“我是引儿的母亲，他刚喝了宁神的茶，让我哄睡下了。说来真是十分感谢你，引儿顽皮，今日走失不见，让我与镇上的人苦寻一天，好生担心。我再见他时不知道有多么高兴，听他说是你在林中带了她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何晕倒过去，他带我们找躺在地上的你时，真是吓了我们一跳。那幽雾林我们是听说过十分凶险的，未曾有人敢靠近，你却在里面救了他并带他出来，真不知该怎么感想你好。”
“不必谢我，也不该谢我，我从未算是救过他。”华亦戈低了低头，沉默了半晌淡淡道。
美妇人见她这副冷淡疏远的样子，心知她的介怀，不甚在意。“还有你自己只身一人，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吧。”
关心么？为何要关心，为何要如此的关心，冷漠些，再冷漠些就好了。“你不怕我图谋不轨？毕竟小孩什么都不懂，分不清善恶。”华亦戈别过脸，看着桌子上一闪一跳的烛火道。
美妇人掩面一笑，“你啊，莫说那疏离人的话，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良的姑娘。”
“哦，是么……”华亦戈低声似是在自语。
美妇人伸手轻轻抚上华亦戈苍白的脸，神色坦然，而后温柔一笑：“我们知道的，你是怎样的性子，是什么模样，我们看得到，感受得到的……我们是知道的。”她的语气诚恳认真，直视着华亦戈的双眼。
她的话语与神情太过温柔，华亦戈神色闪烁，她说，他们知道的……心中只觉更加难过。
“只是一些事情，就被你们冠上良善之名，我怕我承不了，担不起。”
美妇人嫣然一笑，“你躺了有些时候，想必是因为想得太多，心未静，困在自己的局中，才会如此想，我给你带来了些凝神的茶，喝吧。”
她起身走到桌子前，轻拿起白玉壶，缓缓地在白玉杯中倒下茶，那茶透亮呈浅青色，与白玉杯一青一白相映相成，又升起袅袅白汽，带着淡淡清香。
她把这杯茶递到华亦戈眼前，华亦戈摇摇头，她并不想喝，她不该在此地停留太久，又看了看窗外的天气，皱了皱眉。只是那茶清香飘溢，扑鼻而来，混进了华亦戈呼吸中，略微洗涤了心中莫明涌起的苍凉。
“喝吧，这茶有凝神静心之效，对你有好处的，你倒在路上，想必是身子有些虚了，这茶对你十分有益。”美妇人眸色深柔，让人不禁信服。
华亦戈接过了她手中的茶，喝下，只感一片清明，在美妇人的搀扶下，缓缓滑下平躺在床闭上了眼。耳中电闪，雷鸣，大雨皆停下，听不见，世界瞬间陷入一片万籁俱寂，如明镜，如清湖。
华亦戈在睡梦中，隐隐看到有人站在沉沉黑夜逆光处，周身似有银光火花飘散，久久地看着自己，他带着浅浅地笑，但眼中却是苍苍哀伤。而后他又走近，到华亦戈床头坐了下来，轻轻抚摸地华亦戈的脸，轻唤了声“淅淅。”
第二日，华亦戈醒来时已是晌午，似乎是昨夜喝下那杯安神茶，此时华亦戈心中平静安然，她向窗外望去，只见墙壁两扇并列窗户大开，帷帐飘飞。她走到窗边，手扶窗沿静望，窗外天空澄明透亮，微风徐徐，清新明丽，全然不见昨夜的暗沉恐怖。
“姐姐！姐姐！”
昨日的小孩，即引儿，来到房间找她，一边小跑，一边呼唤，却未想一进门，迎来的是华亦戈的转头嫣然一笑。
见到华亦戈对自己笑，引儿呆然，隐隐约约眼前的华亦戈身上的气息似乎变了。
华亦戈一袭素白裙裳，衣摆微微摇曳在地，长发散开，未梳发髻，未带任何装饰点缀，只直直倾泻到双膝处，胸前几缕盈盈飘动。
引儿兴高采烈地扑到华亦戈跟前，“姐姐，今天我遇到了一个人，十分好看，我想你也应该去见见。”
华亦戈有些惊讶，这小孩匆忙跑来见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华亦戈素白芊手轻轻捏了捏他白乎的脸，令起抬头俯视自己，那至纯灵动的双眸，如黑曜石一般，如此纯真模样，竟然是个小色胚。“不见，所谓美人，你见过了就好了，我又何必再见。”
“去嘛，你见了，定会喜欢他。”轻捏华亦戈衣袖，悠悠摇摆。
“哦？你怎知我的喜好，又为何如此笃定？”
“我见他时，就如我见到你时一般！你跟我来！”
说罢不由华亦戈再说其他，就硬抓住华亦戈的手，拉着华亦戈下楼往门外跑。
引儿欢块地拉着她穿梭在清溪镇，镇上的人淳朴善良，经过他们身边，见到他们时，无一不点头示意，笑脸相迎，然后再继续先前动作，或辛勤忙碌，或漫步闲游，或交谈拉扯，欢声笑语，和谐安宁。
华亦戈眸中与脑海中的光景天旋地转，帧帧画画交错相映，清溪镇里的每一个人如此淳厚美好……
“你怎跑得如此的急？”
“想让你，快些，快些见到他。”
引儿回头对她愉悦一笑，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他们一大一小的身影经过重重乌瓦白墙，衣裳翩然，灵动起舞，青丝飘逸，微拂于身后。又掠过花草丛林，碰落盈盈朝露，扬起靡靡清香。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你看。”小孩倏忽地停下了，用手指着一处。“到了，就是这里，就是那人。”
天际青蓝交融，在华亦戈停下脚步，放开小孩的手，抬头，只是霎时，那白得哀伤的悠悠浮云停滞不动，清风只存在于方寸之间，亭台水榭，丛花团团簇簇，青枝绿条交错轻摇，枝头朵朵遮掩处，隐隐约约那里有一身影。
华亦戈所在之地，粉白花瓣簌簌落落，似乎是记住了残败时的哀伤，欲要在顷刻间落尽。
地上已铺满了一地的落花，仍旧源源不断漂浮在空中，飞舞，坠落，慢些，慢些，可否慢一些……
墨色梨花方桌，那人指腹轻摩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手执空杯，转首。他起身，亭廊圆柱过了一根又一根，繁花摇曳的光影变换流动，影影绰绰枝丫深处似有飞鸟叫声清泠婉转。
那人在寻华亦戈的目光，回见的是她一直停留的凝视。终于走到了华亦戈跟前，双目凝视，似有流光千回百转。
“这位公子，请你为我折下一枝花吧。”华亦戈开口，嗓音似附耳低语呢喃，旖旎婉转。
厉宁白缓步走到摇曳花树前，驻足，双目看向繁花如星的枝头上，那一枝被染上粉带白娇美艳丽，徐徐抬手，轻捻折下了那枝花，走到华亦戈跟前，如玉面容浅笑，发带飘逸。
“这花，与你很配。”他的声音与清风轻抚到华亦戈耳边。
“这花，你可要记得，今日是我叫你折下，赠予于我的。”
“为何要这样说？”
“在你下次折花给我时，你会知道的。”
引儿说对了，她，确实会喜欢他，那情愫在这风光霁霁如滴墨入水，渐染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