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夜晚降临,华亦戈扶着南枝来到之前她所画血咒之引的房间,诺女就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看着。
华亦戈划破自己的手指,在地上画出与之前南枝画的一模一样的图案,那血印之咒再次启动。虽然知道这样会耗损自己大量的灵力,还可能会让自己受伤。
可是……南枝是个善良的女子,听了她说的事,看着这样的她,她怎么会无动于衷,有时候从心又何妨。
霎时间,万丈光芒从血色图案中涌起,包围住华亦戈,逐渐蔓延,向外扩散。城中即刻出现了异象,城的上空似乎出现了条金色的河流,在缓缓盘旋流动。
城中自地面而上生起了缕缕闪烁荧光,似无数细碎的砂砾,流在半空中,整座城就笼罩在一片淡绿荧光之中。华亦戈闭上眼,双手结印,探寻虚无之境,穿过重重白茫茫的云雾,眼前出现了湍急水瀑,那便是入口了。
华亦戈虚晃了下身子,然后瘫倒在地。此举耗了华亦戈大量的灵力,虽然厉宁白把灵力都给了她,但这灵力毕竟原不属于她,她现在可以使用的不到万分之一。
南枝见了,急切关心道:“你没事吧?”欲要上前,一旁的诺女拦住了她。
“她无碍,你现在过去的话,那就是你有事了。我来,我上前去的话可不会有什么事,你看着就好。”
诺女上前,用手轻轻触碰眼前的血咒光芒,然后用力一挥,法阵撕裂开了一个口子。她不急不缓地走进了阵中,扶起华亦戈,让其躺在自己的怀里,两人坐在地上。
“虽然知道你无事,但倒在地上的样子可真不好看。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代劳吧,由我进入虚无之境。”
“好,但你要记得万事小心。”华亦戈轻声道。
“你在关心我?那你多虑了,我既没有那执念,虚无之境对我来说就不算什么危险的地方。”
“南枝,你过来。”诺女看向南枝道。
南枝虽不知诺女为何叫她,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从诺女撕裂的口子走到阵中。
“我需要你的一滴血,滴在我的掌心。”诺女左手扶着华亦戈的腰,右手举起在半空中,摊开手掌心。
南枝咬破自己的食指,挤出一滴血,小心翼翼的滴在了诺女的掌心中。
“虚无之境无边无际,这血带有你心中所想,会让我找到他。”诺女解释道。
血咒之印启动,诺女出现在了虚无之境。
虚无之境带着凉意,不时拂过阵阵冷风。
老渔夫就坐在一棵树底下,似是许久了。那是一颗低矮的树,树枝向四周生长围成巨大的伞。粗壮的枝干之下是裸露在地面的盘旋交错的树根。
老渔夫不知那是什么树,似是混混沌沌中有记忆起,它就在那里,它的根深深扎于此,即使裸露在地也拼命地往下蔓延。一树一人仿佛相互带着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树很老了,老人也很老了。微风轻拂,便会颤动,像是是另一位老人,在空中连连哀叹。
此刻诺女来到老树前,她幻化成一个五六岁小男孩的模样,坐下,头依偎在树干,双手环抱。“这棵树是什么树呀,我一个人怎么抱也抱不住它。”她看向旁边的老渔人,也就是南安,故意问道。
“你怎么想要去抱它呢?它只不过是一棵树而已。”老渔夫声音平静又有些喑哑道。他看到了化作小男孩模样的诺女,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像是把她当做了幻象,但还是回应了她的问话。
“可它一棵树孤零零的在这里,就连叶子也没有了,肯定很冷。爹爹说过,抱抱就不冷了。每当我说冷的时候,爹爹就把我抱在怀里,这样果真就不冷了。”
诺女模仿人间父子的对话,一个小男孩可能会与父亲所会说的话,想以此为契机唤醒南安,现在的他只是像一只会行动的傀儡。
“一棵树怎么会冷呢?朽木无心,不会冷的……”他目光呆然,似喃喃道。
“它很可怜,老爷爷,你说是不是呢?你看它这个模样像不像就要枯萎而亡了,它死了,你说,会不会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伤心呢?”诺女稍稍偏着头,无辜地对着他又问道。
“老爷爷,你冷吗?你死了,有谁会为你伤心吗?”
“我死了,谁会伤心?”老渔夫喃喃道,眼中有什么画面在闪现而过,只是他止不住,眼角竟然生出一滴泪。“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太黑暗了,我好像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你想知道吗?”诺女伸手抚摸他的眼睛,又放开。
老渔夫惊然,声音颤抖,“我……我好像……”他透过诺女仿佛看到许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谁……是谁?”
老渔夫终是坚持不住,捂脸痛哭起来,诺女抬起手,拿开他的手,轻轻为他抹去眼泪。
“嘘,闭上眼,闭上眼然后睁开,你会看见。”诺女的声音,似是在诱惑,空灵渺茫。
南安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了双眼,这是在哪里?
他正坐在一艘小舟上,此时像是清晨时分,泛蓝的天空,天气微熏,带着一丝丝冷意。清凉的薄雾,轻柔的覆在整个水面上。
忽然,水面却徒然生起一道道黑色屏障,慢慢向他靠近,然后围在了他的四周。这熟悉的场景,这时他才惊觉,自己似乎是乘舟漂浮在自己家中后院的水缸中。
水波晃动,侵袭向他乘坐的小舟,小舟顷刻间破裂散开,舟上的南安被迫沉入水中,浸湿了全身。水底下竟抽出一朵朵荷花,生出一片片荷叶,缠绕交错,把他托出水面。
花与叶冒出水面,迎风舞动,青翠的荷杆在水中浮动摇摆。南安被置于层层莲荷中央,花叶相碰交依处,出现了各种鱼儿在徘徊戏玩。
远处似有声音传来,声音忽近忽远,忽暗忽明,他听见了,顿住在原地。薄雾散去,眼中一片清明,他似乎看到了,那座城被自己蒙蔽尘封起来的记忆。
他走了过去,向他所看见的地方走过去。
他先看见的,是他死的那日。
他割喉自刎,身体从城墙跌落而下,有一人的身影急速掠过。
这人是……南问楚,这个他从未称作是父亲的人。
南问楚双目血红,悲痛欲绝,冲着他跌落的方向大喊:“安儿!”如鸿雁哀鸣。南问楚凌空一跃而起,拼了命想去接住南安掉落的身体,剧烈的撞击使南问楚硬生生吐出一口血,他抱着南安的身体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悲痛欲绝。
可南安面色惨白,血染全身,早已没有了呼吸,南安寻死之心太过决绝。
“他为什么如此的伤心?”南安在问自己。他的父亲不是厌恶他么,对他不管不问,么会哭得如此伤心?南安茫然无措,犹如无知稚子,呆呆地看着南问楚。
聚集一处的人,一片惊愕哗然,无一可惜悲叹,更甚者掩面抹泪,失声痛哭。
“他们这是怎么了,他们不是恨我吗?”南安又问自己。他木然疑惑,宛若失魂落魄。
他记得,他们恨他怨他,他看见,他们惧他畏他,他的死不是众望所归吗?他了他们的愿,遂了他们的心,自行了断,不该是欢天喜地,举城欢庆的吗?
尤其是这人,这个身为他父亲的人。
此刻南安如游魂一般站在一旁,看着这个从未被自己唤做父亲的人抱着自己的尸首,双目含泪,慌乱失措。
南安嘴巴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脱口而出,但还是硬生生的被抵挡住了。说,还是不说,看见了这副场景能说什么?自己可以和他说什么?
南安只是看着他一言不语,此刻的自己在流逝的光阴中容颜老去,他已经不是记忆中的他,彼时风华无双少年郎,此时残败枯槁的一孤苦老人。
一个枯槁老者对另一个苍老人,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南问楚茫然无措地想抱着他冲进城中,心中只念着要找大夫,要尽快找大夫,他不信自己的儿子真的就怎么死去了,他还是想救他,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救他。
经过城门时,许是因为冲的太急,南问楚跌倒半跪在地,但手中还是紧紧的护着南安的尸首。漫天黄叶零乱飞舞,一片叶子正好落在他的眼帘,风停下,那叶子就这样坠落在地,南问楚似是梦中惊醒,呆滞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已经回天乏术了啊,他的儿子已经死了啊……
他颤巍巍地抚摸南安的脸,在触碰到那一瞬又拿开,他单手捂着双眼,似乎是在低声啜泣,他又看向门口,已经走不出一个脚步,他已经不想再动,已经不愿再动。
目光移向怀里的南安,他继续抱着南安,看着南安紧闭的双目,毫无生气的脸,拖着脚步,一步,一步,走回城中。
再抬起头来时,南问楚双眼尽是眼泪,他已经看不清路,脚下浮虚,整个人跌跌撞撞的走着。
残阳如血,哀伤地照在这悲痛的老人身上。
他粗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安儿……”
南安听到南问楚失声痛哭,哭声撕心裂肺,久久回荡在他耳边,模糊了南安的双眼。南问楚,他的父亲……南安瘫倒在地,那一声声悲泣冲击着他的心灵。
他怎么会……怎么会如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