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偏
进明光镇之前，叶风给叶灿传了报平安的消息，准备进门时一把剑拦在了面前。
一个年轻的人修，身上的道袍不知出自哪个门派，姿态松散，脚尖随意地点着地，看着不像什么修士，更像街头巷尾寻常的泼皮，拦了一会才抬头看向叶风，问道：“没看见门口的字么？”
叶风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是一块刻着“明光镇”三个字的石碑。他不明所以，回看着修士。
修士啧了一下：“不认识字？”
叶风：“……”
“不认识字没关系，我告诉你，问霞山下明光镇，你一个妖，滚远点。”
叶风不知迟遇回问霞山要做什么，又什么时候回来，但说好了在镇上等，他就非进去不可。
“我要是不滚，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没有修行过的凡人伤灵不受天道束缚，人修却是逃不过反噬。叶风这么说，也是有几分凭依。
泼皮修士展示了他的泼皮功力，狞笑着：“我不能打你，我能叫别人打你。你猜我大喊一声这里有个妖，那些凡人会怎么样？”
“……”失算了，但这不能怪他。见过许多没脸没皮的，但是从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叶风震惊到嘴角抽搐，掠过泼皮背后看了一眼。主街依然烟火鼎盛，摊贩们手里摆弄着货物，嘴里吆喝不停，既是吵闹也是祥和。
泼皮踢了踢脚，继续威胁：“这么多人，还怕整不死你？”
叶风收回视线，抱臂往墙上一靠，丝毫没有被吓到的退缩之意，嘴边笑容带着明显的轻蔑：“你是不是脑子蠢坏了？我敢大摇大摆进明光镇，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泼皮愣住了，眯着细眼睛上上下下把眼前少年打量了一回，狐疑道：“你连丹都没结，凭什么敢叫嚣？”
叶风道：“凭我是问霞山仙君迟遇的朋友。”
哐当——横在身前的剑摔落在地，叶风瞥了一眼剑又瞥一眼修士。
泼皮修士愣成了一条风干的腊肉，半晌，突然抱住肚子大笑起来，边笑边想说话，极其不利索：“你、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风：“……”
笑了半天，眼泪都挤出来了，泼皮勉强把一句话说完整：“你编谁不好？迟遇仙君？全修行界谁不知道迟遇仙君就韩凌仙君一个朋友？”
叶风还真不知道，但是知不知道影响不大。他神色不变，甚至轻蔑之上多了一层嘲讽：“怪了。迟遇交新朋友难道还要同你们交代两句？消息不灵通可是要吃亏的哟。”
泼皮大笑止住，还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嗝，眼神变了几变，似在揣摩这话真假。
叶风面上镇定依旧，心里则暗暗骂了几句，再唬不住就撑不下去了，要是这人真叫唤起来，他以后都别再想进明光镇。
泼皮修士盯了他半晌，终于说道：“不可能，我虽然没见过迟遇仙君，但他可是出了名的无心无情，韩凌仙君都是同门多年才成朋友，你算哪个旮旯里的废物？”
一股邪气直冲脑门，叶风冲泼皮龇牙：“无心无情？你见都没见过就敢说仙君无心无情？呸！仙君他一不歧视灵妖二不信口造谣，也不会骂我是废物，你们这些没心肝的也配说仙君无心无情？你们的情可真是昭昭之明，恕不敢受！”
泼皮修士又变成腊肉状。
叶风一甩衣袖绕过泼皮就走，没走几步停了步子。
泼皮修士在一波冲击下回神，捡起剑就追了上来，根本不再客气，直接把剑锋抵上了叶风背心，叫唤道：“你还挺能说会道。怎么不跑了？怕了？”
叶风没听到泼皮修士在身后说了些什么，也无心理会指着命门的剑，只是有些呆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周围一切纷纷杂杂都像是安静了下来。
“迟遇。”他脱口而出。
泼皮修士讥讽：“还不清醒呢，看来真是缺教训。”
“他一个灵修，缺什么教训？”
泼皮修士没多注意是谁，正要应一句时，手中握着的剑被轻轻一击打落在地，他此时才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修士，“你……”
问霞山的白鹤秋水服，深不可测的修为，冷淡如雪的面容。泼皮修士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是迟遇仙君？”
迟遇又问了一遍：“他缺什么教训？”
原本胡搅乱缠的泼皮修士低着头支支吾吾起来：“他……妖……天道……”
言语不清，慌乱间抬了回头，被冷彻目光看尽，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走。
叶风不知刚刚与泼皮修士的话被听到几分，只讷讷招呼一声：“仙君，你回来的这么早……”
迟遇淡道：“只是回去说句话。”
“哦。”什么话不能传隐灵？叶风随便猜了一猜，没头绪。
“你既想历练，和我一同去接个追妖令罢。”迟遇忽然道。
叶风立马打起了精神。先前村民失踪一事是问霞山接的委托，并非难事，而追妖令不同，追妖令上皆是让寻常人修退避三舍的恶妖。
明光镇上就有缉妖会，落在镇子西南角，是一间两进院落。正门大开，进门就能看到影壁前落着一面梧桐木制的告示架，零星地挂着几个颇为朴素的牌子。追妖令观之朴素，实则压了恶妖的灵息在其中，是与恶妖交手的修士拼了命留下来的，可以追踪恶妖位置。
叶风正想伸手摸摸牌子，就见迟遇一挥袖，将所有的追妖令都接了。
目瞪口呆的叶风呆道：“仙君，不留点给别人？”
迟遇：“不留。”
果断干脆，不愧是仙君。
在他们走后不久，有缉妖会的修士路过告示架，看到空无一牌的架子，颇为遗憾地摇头：“该把这些恶妖杀了多少修士的信息一起贴出来的。”话落叹息一声，“接了这几个牌子，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出了缉妖会后迟遇就摧动了灵力查探追妖令上留下的灵息，离他们最近的与灵息有感应的地方是榕城。
叶风比了比方向，同他先前找到的灵山竟然离得不远，正好可以顺道回去看看小灿儿。想到小灿儿，心情一下子亮了不少，当抬头看到迟遇准备御剑时，又顿时熄了。
“仙君……”不会御剑这话简直是难以启齿。虽然从旁见了不少次别人驱剑，但实战时总是少了什么关窍似的。
迟遇侧首，迟迟没听见下文，不由露出了几分疑色。
叶风几番挣扎，最后心一横，瞪着眼睛道：“我不会御剑，你带我一程。”说完就想拍自己的嘴，果然冲动坏事，怎么听着跟颐指气使一样？
迟遇：“……”
看，仙君都被震惊到了。叶风心里直龇牙，脸上还是艰难地保持着冷静，与迟遇两厢静默地对望后，终于听到一声。
“好。”
如蒙大赦，叶风松一口气，暗暗下决心马上学御剑。心里打着主意，眼睛一直瞧着迟遇动作。
“仙君，我听说你的佩剑好像叫叶风？”
迟遇淡淡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叫叶风啊？”
“第一次习剑时，在一棵红枫下。天气很好，风吹落了许多枫叶。”迟遇的声音依旧平稳清淡，说话时并不带什么情绪，却有一股悠远之意。
“真好。”
“什么真好？”
叶风老实道：“能习剑真好。”
迟遇忽而收了自己的剑，指了指他腰间：“你的匕首借我。”
短匕在灵力的驱动下化成长剑。
“上去。”
叶风依言跃上剑身。
迟遇又道：“御剑虽然是基本法术，但实际需要到金丹境才能任意驱策灵剑。你没有结丹，御剑之时除了要注意剑势外，还需将灵力集中在灵墟与解溪穴两处，这样才能稳。”
“……”仙君这是在教他御剑？叶风心中一时既惊且喜。
“愣什么？听懂了没有？”
“……懂了。”
“懂了就自己试试。”
“好。”
叶风这才按捺住怦怦跳的心，摧着身上不多的灵力按着迟遇说的去做。长剑起初不稳，摇摇晃晃跟醉了酒似的，当灵力灌注到两处穴位之时，却蓦地稳住了。驱着剑慢慢往高处去，直到视线中再无遮挡才开始向前飞行。
起初还有点心怕剑不受控，可愈飞愈远后所有的担忧都抛到了九天外。
风声在耳边呼啸，略微的一丝凉意吹在身上不觉冷只觉痛快。
“往榕城去。”迟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逆着风，却听得格外清晰。
叶风望着前方，青山在脚下，人烟也在脚下。他伸开双臂，风拥了满怀：“我会御剑啦——”谁知太过激越的情绪让手中失了准，解溪穴的灵力没控制得好，脚底打滑了一下，扑地往下摔去。
极速下坠中叶风没有觉得恐惧，他望着向自己飞身而来的人，笑着道：“仙君，我会御剑了。”
迟遇拉住他的手，将他带上自己的剑，“等你不摔的时候再说这话。”
离地面不远的半空，头顶是明澈晴天，叶风对着近在咫尺的人，笑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