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死讯与闹剧
女鬼冷呵一声，她不打算理会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她扭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江一白，大声喊道：“让江一清出来见我，不然我杀光你们江家所有人！”
“大嫂……”
“别叫我大嫂，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木宛如双眼赤红，头发也刺了起来。
江一白并不觉得现在的局面有什么可怕的，他想说话来着，可是怎么也张不开嘴。
陆景非见他那副悲不自胜的样子，于是替他说道：“江一清来不了了。”
木宛如狠狠瞪向说话的陆景非，她厉声威胁道：“你再多言，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陆景非身边有阿宁，他才不害怕，他继续说道：“江一清在二十年前已经战死沙场，就是在江家老宅发生灭门血案的那晚……”
“你撒谎，不可能！这世上谁死了，他江一清都不会死！”
木宛如一下子就激动的濒临失控，陆景非倒是不担心自己，他更担心外面的江一白等人。就算江一白有清风道长守着，可是清风道长不是木宛如的对手呀！
“他说的都是真的，”江一白咬了咬牙，他缓了缓心绪才说道：“二十年前大月国来犯，大哥请旨随军出征。十月二十四日夜，攻破惠城的敌军斩下了他的首级，他们还将他的首级悬于城门之上，尸身也被，被……”
江一白再也说不下去，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可是每每想到大哥最后的结果，他都伤心欲绝后悔不已。如果当时留在城里的是自己……
“你撒谎，你骗人！每个算命先生都说他福泽深厚一定会长命百岁，他怎么可能死，你们都在骗我！”
江一白点了点头，他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是，我们都在骗你。大哥早就发现了江老夫人和千家对木家的阴谋，他去凉城查过案宗，他怀疑木公子还在人世，他去不打烊换了木公子的消息，他希望可以帮你们姐弟做些什么！”
木宛如的关注点一下子就被弟弟的消息吸引，她不置信的问道：“我弟弟，我弟弟他还活着？”
江一白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大哥答应皇后娘娘做九殿下的幕僚，皇后娘娘答应助木公子执掌兵权。大哥说，你们的仇人太强大，有了权势，你们才能活着，才能报仇！”
阿宁推了推旁边的陆景非，问道：“你猜出他什么都知道吗？”
陆景非摇头，他确实没想到江一白其实是知情的。他们的调查只证实了江一白和江一清兄弟情深，其实他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江一白平复一下心情，他接着说道：“大哥当初把范大哥留在了木公子身边，木公子被皇后娘娘安排到了何处，我也不知道。自从你和孩子遇害后，我就被带回了江家。老夫人让我当家主，我就当家主。我救不了大哥，也救不了你们……我所求不多，我只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
擦了擦眼角的泪，江一白对着木宛如躬身一拜，他哑声说道：“如今千机阁已毁，十皇子也失了势，在朝廷里，千家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手遮天。木姑娘，你放心走吧，木家堡的公道会有人为你们讨回来的！”
“我不会再信你们，我们木家堡的公道，我自己去讨！”
木宛如尖叫着化作一股黑烟飞走了，没错，就是飞走了。
慕清越推了推阿宁，他不确定的问道：“就让她这么走了？”
阿宁看着木宛如飞走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不是要查二十年前的事吗？”
慕清越不太明白，所以问道：“有必然关系吗？”
阿宁回头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你去把二十年前江家灭门案的案宗拿来，我再看看。”
“木宛如呢？”
“她一时半会儿杀不了人，”阿宁指了指脚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这两天在江家布了好几层法阵。”
慕清越去拿案宗，阿宁走到江一白身边，抬手拍在他的肩上，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谈一谈吧！”
清风道长跟着他们一起回了小院，阿宁也没有拒绝。回去之后，阿宁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直到慕清越带着卷宗回来，她才睁开了眼。
阿宁把卷宗详细看了一遍，然后抬头问慕清越：“案发七天后的夜里，县令请来五名道长进入江家老宅开坛做法，这五个道士是现在死的这五个，那当时的县令现在在哪儿？”
慕清越想都不用想就回道：“后来一路升迁做了丞相，他的名字叫林志远，他有个女儿叫做林清婉，嫁给了十皇子陆景奇。”
一旁的陆景非说道：“我猜当年制造木家堡血案的那群土匪就是虎头山上的那群人，说不定这里面就有那个王麻子呢！”
慕清越扭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借您吉言！”
阿宁没理会两人，她放下卷宗看向局促的江一白，“你之所以同意我的提议，是因为你原本的目的就是想查清楚木家灭门、江一清战死、木宛如被害以及江家当年的灭门血案。你不担心江家的危机，你能跟我说实话吗，你为什么不担心？”
江一白的脸上有被揭穿的羞愧，但整体看起来很坦荡，他说道：“因为我大哥曾经说过，不打烊的掌柜都是好人！”
阿宁想呵呵，都是好人？都不是人才是事实！
算了，不要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了！
“算了，你还是说木家灭门的事吧。”
江一白局促的搓着手，“我知道的刚才已经全说了，那些也都是我大哥告诉我的。还有就是江家当年的血案，凶手不是我大嫂，嗯，不是木姑娘。”
陆景非惊讶的问道：“那是谁？”
江一白皱着眉回忆片刻才说道：“我妻子说，是一群裹着黑布罩着黑袍的人，黑袍上绣着什么图案，可是当时天太黑，她并没有看清楚。”
陆景非看向阿宁，问道：“会不会是刚才那些家伙？”
“卷宗上写着所有死者除了肢体断裂之外还被挖出了心脏，有些心脏还下落不明，这种手法和凶尸杀人的手法很像。”
阿宁看着江一白，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他的妻子会知道这件事。还有，他对江水流的身世到底知道多少。
思来想去，阿宁把这些话咽回了肚子里。那些不美好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忆起了。
阿宁换了个话题问道：“关于江老夫人，你了解多少？”
江一白不需要思考太多就说道：“江老夫人是庞城杜家家主的嫡次女……”
“庞城，杜家？”阿宁看向慕清越。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慕清越还是点头说道：“官府记录上是这么写的，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爷，不好啦，女鬼跑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啦！”
阿宁还没有说有没有问题，管家就着急忙慌的跑来报信。江一白还没动，一旁的清风道长就冲了出去。
“宁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呀？”
不止江一白，连慕清越和陆景非也在等阿宁的决定。
“先去看看吧。”
阿宁并不担心木宛如会伤人，她现在倒是想去看看这位来自庞城杜家的江老夫人。
庞城有不少姓杜的人家，能称得上家主的屈指可数，能和千家有密切联系的，阿宁思来想去只有一家。
他们赶到江老夫人居处时，清风道长已经和木宛如交上了手。江老夫人院子里的一众人像是中了邪，一个个手舞足蹈胡言乱语，那场面就是现实版的群魔乱舞。
江夫人和江水流也在，江水流想上前，被江夫人死死按住了。
江一白也想进去，阿宁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子，没好气的问道：“你要去干嘛？”
“我去看看老夫人什么情况！”
阿宁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她语气稍显恶劣的说道：“你什么都不会还要往里面挤，你是觉得自己活够了，还是觉得清风道长应付她应付的得心应手！”
她一发威，旁边跟江夫人拉扯的江水流也安静了。阿宁见一家三口总算消停了，她才把江一白推到江夫人身边。
陆景非担心的问道：“清风道长不会有事吧？”
阿宁瞥了一眼和木宛如死磕的清风道长，说道：“他自己停手，怎么也不至于累死。”
“里面的人不会有事吧？”
“伤不了性命。”
陆景非盯着面目狰狞的江老夫人看了一会儿，他没吭声就迈步进了院子。
慕清越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把人拦住了，他也来不及想太多，直接跟了上去。
阿宁站在原地，只是看着他们俩的背影。
江老夫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幻觉之中，陆景非没有贸然靠她太近，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看着听着。
她的话七零八落，但是认真梳理一下还是能总结出一个久远的故事。那是一个既狗血又普通的故事，那是一场闹剧，又是一场悲剧。
江老夫人娘家姓杜，江老夫人闺名二娘，她的大姐闺名大娘，而江夫人的母亲，闺名芳菲。缘由很简单，因为杜父娶杜母并非自愿，他钟情之人是恩师的独女。
杜父杜母的婚事来的并不光明，杜父对杜母甚至她的娘家都充满了憎恨与厌恶。
求而不得是苦，苦久了就会变成灾难。一个女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活在嫉妒怨恨之中，常年生活在她身边的子女自然也会受到她的影响。
子女越像她，丈夫就越不满。
如此往复，终究成了解不开的死结。
杜二娘不想重复母亲的老路，但是当她见到江一清的父亲后，她还是走上了母亲的旧路。自己喜欢的那就去抢，得不到他的心，那就毁了他这个人，她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江父不是杜父，他虽然对杜二娘无感，但他却没有刻意忽略自己的儿子。江父深知杜二娘善妒又狠毒的本性，所以将儿子自幼养在自己身边，也算是避免了江一清成长为第二个杜二娘。
江一白的母亲也是个聪慧通透之人，她不但保全了他们母子二人的性命，她还得到了江一清的认可。江家兄弟情谊深长，这个女人功不可没。
上一辈人再有能耐，还不是被杜二娘给杀了。
只是有些晚了，儿子与她相处甚少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维系他们的不过是世俗血缘而已。
杜二娘想除了江一白，江一清一再护着，反复几次后，杜二娘甚至升出了将江一清一并除去的念头。
江家的兴旺必须要维持，不是因为杜二娘对江家有感情，她是想借江家打压那些伤害过她的杜家人。所以当千家人稍一提江家有颓败之势时，她就果断应允了千家为江家续补族运的提议。
以木家族运续补江家族运，这件事本来就留下了太多疏漏，更让杜二娘生气的是，她原本计划好的事情被江一清一再打乱，他甚至不顾母子情分投靠了皇后一派，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忤逆自己的母亲！
杜二娘下定决心要杀了江一清，于是她日夜兼程去了正在交战的惠城，她将下了毒的粥亲手递给了她的亲生骨肉。
这世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她了，她始终认为自己的杀戮是理所当然。她觉得为了她自己的利益，任何人的性命都是可以被随意牺牲的。
就像江水流明明是江一白的亲儿子，她明明知道，但是她还是放任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她甚至故意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误导别人。她目的很简单，就是在术法反噬的时候，让江一白一家三口替她去死。
没了江一白，没了江水流，江家还有两个棋子争抢着求她利用。
穷极一生，杜二娘在乎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陆景非望着陷入癫狂的杜二娘，他想到了他的母后。
她的疯狂缘何起，又缘何灭呢？
是他权倾朝野的外祖父，还是他英年早逝的姨母？
陆景非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仇恨值得她将那样一个家族斩草除根。他曾经也想过，那场生死之战，或许他们兄弟二人都不应该苟活下来。就连她这个皇后、云家本家外戚，都应该死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隔着血海深仇，他应该是绝望了吧，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去赴死……”
木宛如已经停手很久了，她呆呆站在陆景非他们身边喃喃自语，她的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她生在富贵之家，家中父母恩爱幸福，对他们姐弟宠爱有加，她无法想象杜二娘的人生，更无法揣摩江一清的内心。她的世界一直都是非黑即白，如今的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判断谁好谁坏。
“我好累呀！”
“累？那只好试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