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土匪与女鬼
尽管十几年间打打杀杀的日子从没中断过，但总算有几个月的正常日子。与人相处这件事上，阿宁自我感觉一直很适应。
只是文牒上写的这些……
阿宁想着她哥的原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也明白在一些事情上她哥是坚决不肯跟她讲道理的，所以她默默顺着就好了。
她哥说，他不希望她与四年前的自己再有任何瓜葛，无论恩还是怨、情还是仇，她是阿宁，是不夜城小城主阿宁。
六年养育情，十年相护该是还清了吧。
自己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阿宁腰杆挺直，昂首阔步朝城门口盘查的官兵走去。
阿宁都已经看到了守城小兵嘴角的饭粒，却没想到身边的人突然暴起，一个个还挤出恶鬼般的狰狞模样。
成天见真鬼的阿宁当然不会被他们的样子吓到，她甚至并不慌张，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一时不好做出判断。
手臂被抓住的同时还往背后折，对方的力道很大，好像恨不得将她的手臂拧断。
在九方司的这段时间里，这种事情每天都会上演很多遍。那些孤魂野鬼总是用各种借口分散司长的注意力，然后趁机暴起，意图挟持看着最弱的她。
结果……
反正在她哥鞭子的教导下，阿宁总算学会了对待万事万物要适度。
阿宁不顾左手臂还被蛮力扭着，她转身的同时左脚向上踢，力道一减再减之后脚尖再撞上自己右后侧那人的脊椎骨。
这力道是在东北方司司长明辉身上练就的，她哥特意让她在明辉身上试，说是他最像个人。
反正这一招在明辉身上屡试不爽。
从效果上来看，这一招用在扭自己右臂的壮汉身上同样奏效。
扭着阿宁右臂的人正是王五，他正想威吓被抓的人别乱动，可还没等他开口，他眼前一暗，紧接着他就觉得腰背某处被重重一撞。他全身瞬间就没了力气，吧唧就趴在了地上，还是脸着地。
阿宁右手自由了，紧接着抬手握住左侧人的脖子，心里默数一二三，手一松，她的左手也自由了。
事发太突然，围在四周的七八个壮士傻傻保持姿势定在原地，表情像是冻在了脸上。
王五双手撑地抬起脸，他忍不住痛呼：“哎呦，哎呦我的脸！”
阿宁低头一瞧，这位壮士流鼻血啦。
他一喊叫，发呆的人也回过神来，他们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剑就要朝阿宁砍去。
阿宁没理他们，她在王五身边蹲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手帕放在了王五的鼻子上，接着又拿出一块糖递到他面前。
“吃块糖就不疼了。”
由于阿宁的表情太认真，王五的脸差点儿又撞地。
这个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阿宁不会哄人，这经验还是在自己哥哥身上学到的。当然了，挨了不夜城城主的鞭子，还能从他手里拿到糖的，全天下只有阿宁独一份。
拿糖哄人这事，阿宁也只在明辉身上用过，别说，还挺管用。
趁对方愣神之际，阿宁将金黄色的糖球塞进他的嘴里，然后问道：“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要抓我？”
阿宁说话时整张脸始终处于一种面无表情又木呆呆的状态，再加上她之前强喂糖球的举动，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人是真的脑子有毛病！
王五看着眼前这位傻子般的样子，他开始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官老爷，就是他，就是这个人！”
有人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阿宁抬头望去，在人缝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五大三粗黑炭般的男人是二十里外村子里的猎户张大胆儿。
很快，几个人就到了跟前，围着的人也让出了位置。
“官老爷，这个人就是王麻子的兄弟！”
张大胆儿指着阿宁喊着，他的声音很大，震得阿宁耳朵嗡嗡响，以至于连脑袋都有些懵，她下意识的辩驳道：“家兄不叫王麻子。”
麻子？开什么玩笑！
就算开玩笑，她哥也和麻子沾不上边！
再说了，真有谁敢拿着麻子两个字和她哥开玩笑，绝对会被她哥用鞭子抽成麻花！
阿宁回过神来，转头问灰头土脸的王五：“王麻子是谁？”
王五没好气的朝她翻了个白眼，略气急败坏的喊道：“王麻子是个土匪通缉犯！”
阿宁只是看着傻，她又不是真傻。她抬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张大胆儿，然后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了文牒递到王五手边，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叫阿宁，我是从不夜城来的，这是我的身份凭证。”
王五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刚才没有听错吧，这人是从不夜城来的？
嗯……瞧着很不像呀！
一旁的陆景非和慕清越对视一眼，他们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以及要完蛋的牙疼模样。
别人暂时不知情，他们两个却心知肚明。
不夜城城主的亲弟弟要来明都打理自家铺子，城主亲临皇宫通知皇帝，说白了就是警告他们别再做四年前的蠢事。
警告之言还在耳边来不及散去，他们就把人当成了土匪，还差点儿把人绑进大牢严刑拷打。这下子，误会大发啦！
慕清越给陆景非使了个眼神，无奈的陆景非只好硬着头皮咬着牙装出一派淡然从容的模样，走上前接过阿宁手里的文牒。翻开一瞧，陆景非脸上的从容淡定差点儿没撑住。
阿宁呀，不夜城城主嘴里那个我们家阿宁呀！当初，被千机阁迫害过的阿宁呀！四年前，不夜城城主一怒之下毁了整个千机阁，只是为了帮他讨个公道的阿宁呀！
陆景非很想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要死表情。
要死啦，要死啦，真的要死啦！怎么就，怎么就一不小心摸到了老虎的屁股呀！
张大胆儿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他心急的喊道：“这个文牒是假的，这都是王麻子他们的阴谋，这小子……”
“等等，你说的那个王麻子就是之前在茶棚里和我说话的那个人？”
阿宁虽然知道张大胆儿咬着她不放的原因是数量可观的赏金，但平白无故的栽赃她好像真不至于。这要是正巧抓住那个王麻子还好，要是抓不住，好事立马变祸事。
张大胆儿激动地指着阿宁喊道：“你还想抵赖，你看你分明……”
“行了行了行了，”阿宁压压手示意他别喊了，她耐着性子说道：“你想要赏金是吧，我带你去找他们。”
一句话解决一堆麻烦事。
其实身份凭证已经证明了阿宁的身份，就算她真的和悍匪王麻子有关系，以不夜城的情况，他们也不能拿阿宁如何。
很快城内就来了一队人马，阿宁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说了声跟紧就扬鞭催马飞驰而去。
跑了一段时间，马上的阿宁抬头看了一眼即将沉入地下的夕阳，她想了想决定停下来，等人都到了身边才说道：“马上就要入夜，那边不太平，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人带回来。”
说完，也不等别人什么反应就扬鞭而去。
张大胆儿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手的银子，也不管离闹鬼的乱坟岗不远了，他也狠抽马屁股去追阿宁。
一瞧这情况，陆景非马上下令跟上。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不夜城城主无比重视的人，这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拆他家房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夕阳彻底沉入地下，半边天的火烧云也渐渐褪去火红，天色越来越暗。饶是他们这些习武之人视力好，在树林里也难寻一人一骑的身影，他们只能追着声音跑。
可惜不知何时连马蹄声都没了，慕清越下令停下来。
这个时候张大胆儿才开始知道害怕，他声音颤抖说道：“他，他不会跑了吧？”
“那，那是什么？”王五指着远处树木间忽隐忽现的光影喊道。
陆景非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那是磷火。”
知道是磷火而已，大家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大人，要不把火把点上吧？”
王五说出提议后，陆景非看向慕清越，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慕清越看了看四周，又抬头看了看头顶。
这里树木枝繁叶茂，头顶的天都被遮挡了个严严实实，想必他们是进了林子的中心地带。
“点上。”
没有火把照亮，他们不但寸步难行，恐怕连那位也找不到他们。
不多时火把就照亮了一方黑暗，因为有了光亮，大家心中的恐惧也减少了几分。
就在他们商量接下来该做什么时，消失许久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很快一人一马就进了光明的范围内。
“不是让你们在山下等着，你们跟来是要长见识看热闹？”
阿宁面上除了木讷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连说出的话都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王五一瞧自家大人尴尬不自在的模样，他赶忙站出来解释：“我们不是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嘛，毕竟人多力量才大呀！”
阿宁只是看了看他们，她并没有如实告知他们才是累赘，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她调转马头说了句跟上就走了。
一行人马在山坡的密林里走了没多久，四周绿油油的磷火越来越密集。
走在最前面的阿宁突然抬手说道：“下马。”
“为，为什么？”
张大胆儿现在的胆子是一点儿都不大了，虽然清楚磷火不是鬼，但一想这磷火是怎么来的，他就是壮不起胆来。
“听话，想想那些银子。”
阿宁的鼓励十分奏效，一听到银子，张大胆儿只觉得心头一热，继而全身也跟着热了起来，紧接着胆气也壮了，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了。
一行人下了马跟着阿宁往前走，谁也没多嘴问一句，大家倒是知道小心躲避幽绿的磷火。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变得开阔，杂草丛生间隐约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土包。
青青山上的乱坟岗，到了。
“人……”
“啊——！”
张大胆儿刚张开嘴，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就划破了平静安详的夜。
本能抽出佩剑做警戒的众人只觉得一道白光闪过，惨叫声便朝他们飞了过来。
阿宁手里的鞭子只练了两个月，离开不夜城前，她哥简单教了她一些用鞭子的小诀窍小心得，但这始终要靠自己多练才行。
知道她出手招招易致死，她哥自然不会教她什么杀招，最厉害的也只是保命而已。
自己练了两个月，别的不行，准头还是不错的。所以一出手一收手，叫个不停的人就飞到了自己脚下。
阿宁仔细瞧了瞧，然后扭头对身旁的王五说：“你看，王麻子。”
别说王五了，现在连陆景非和慕清越都没心情管麻不麻子了，因为有个红的像血一样的大东西朝他们飞了过来。
“何方宵小，敢啊——！”
红衣女鬼怒喝还没有喝斥完，阿宁的鞭子就抽了过去，可怜的女鬼就被抽飞了。
阿宁将挂在身上的蓝皮包袱摘了下来，她从里面拿出一把木筷子。
嗯，至少在王五眼里那就是木筷子。
然后阿宁就把包袱塞到了王五怀里，同时嘱咐道：“退到林子里，我把其他人找出来。”
“哇呀呀……”
不等王五考虑，飞走的红衣女鬼炸着头发又飞了回来，鬼气森森的脸都黑了。
一瞧这情况，没人打算充胖子，大家乖乖抬着地上已经吓晕过去的人退回到林子里，躲在树后面看热……不是，是看抓鬼。
再说阿宁，她侧身躲开女鬼钢刀似的长指甲，习惯性的挥刀，但是手上软绵绵的力道让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如今握在手里的是鞭子。
多亏她搏斗经验丰富，在错失先机的情况下迅速后退，勉强和女鬼拉开些距离，手腕巧用力，手中的长鞭挥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再使力挥鞭时，早有准备的女鬼成功躲开了带着火光雷电的鞭子。
观战的人大喊一声可惜呀，还未等他们各抒己见讨论如果是自己该这样该那样时，地上的杂草腾地一下就被点燃了。
也只是瞬间，蓝紫色的火焰就熄灭了。要不是地上已经光秃秃，众人还以为自己刚才花了眼。
侥幸躲过鞭子的红衣女鬼也吓了一跳，她死了好几百年，跑来要杀她的人也不少，可是一条鞭子能挥得一路火花带闪电，恕她孤陋寡闻，世间的卫道士如今都这么厉害了吗？这让她这种孤魂野鬼还怎么活呀！
阿宁才没有闲工夫管她心里憋不憋屈，她不带停顿的就用手里的鞭子去卷趴在坟头上的人。
“躲开。”
阿宁话音刚落，一个人就砸在了张大胆儿的脚边。咚的一声，感觉大地都跟着抖了三抖。
嗖嗖嗖，阿宁连捡了三个人后，红衣女鬼总算反应过来，这家伙是来救这些该遭雷劈的强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