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19
栗枝从秦绍礼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还好, 今天并不算很狼狈。
她做了好久好久的心理准备才对秦绍礼说出这些话,虽然说的过程中有些委屈,但她已经强忍着不掉眼泪了。
栗枝想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至少没有很没有面子地在他面前啪嗒啪嗒地哭出来。
秦绍礼伸手贴到她额头上, 试她体温:“累了就先去休息——”
栗枝侧脸, 躲过。
秦绍礼碰了个空。
栗枝说:“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秦绍礼没有动, 左手仍旧保持着想触碰她的姿态。
栗枝拿起旁边的包,原本强忍的泪水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泛滥, 几乎要决堤而出。
她忍住了,站起来,轻声对秦绍礼说:“哥哥,我走了啊,你保重。”
栗枝性格温和,秦绍礼也不错, 除床上外没对她说过脏话,她觉着就这样结束也挺好。
不需要什么声嘶力竭的哭喊,也不需要一条条地数落对方罪状,心平气和地把自己内心想法坦白了、剖开了给他看, 告诉他, 她曾经很爱很爱他的,只是她无法再继续了。
栗枝不想闹的很大来引起他注意力或者关爱, 她只是通知他要离开而已。
真正的离开都是静悄悄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大家好聚好散。
只是说不出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后会有期”之类的话。
栗枝不想再遇见他了。
秦绍礼终于转身, 栗枝盯着地毯,发现地毯上有些血迹,还有碎掉的玻璃杯。
右手在身后,秦绍礼说:“这么晚了, 你去哪儿?”
“回宿舍。”
“明天早晨再走吧,”秦绍礼说,“我认为你需要冷静一下。”
栗枝笑了笑,她没有说话。
转身走,背着自己的双肩包,脊背挺直,步伐稳而有力。
不能太依赖一个人,不然她会忘掉用自己的腿走路是什么滋味。
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前一秒,
栗枝听到身后秦绍礼沉声叫她:“荔枝。”
荔枝脚步一停。
她听到秦绍礼说:“舒坦日子过多了,非要出去吃点苦试试?”
他声音冷静:“栽了跟头,记得回来。”
栗枝打开门离开。
她一步也没有回头。
-
栗枝度过了一个快乐而忙碌的毕业季。
先前“x博士”风波引起学术界轩然大波,各大高校对今年的论文审查和答辩也格外注重。
一辩不顺利被老师要求准备第二次的也有,老师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全程不苟言笑。
程可佳答辩结束后腿都软了,差点哭出来。
栗枝没有顾得上安慰她,自己拿着打印、装订成册子的论文进了房间。
到了这个时候,她由衷地感谢导师的严格要求,也感谢为了论文而熬夜的自己。
这场答辩进行的异常顺利。
顺利到栗枝走出教室,空荡荡的心脏中好似有回声。
她按住胸口,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微笑着和旁侧的朋友谈论起档案的归属等问题。
这样很正常。
毕竟是几乎朝夕相处四年的人,就算是挖掉一棵生长了四年的树也需要时间来填平土坑呢,更何况是要从心脏中、记忆里生生剜下一个喜欢的人。
这样很正常。
栗枝想,她需要时间来疗伤,会有一段时间的难过,失落,不适应……
挺过去,也就忘掉了。
毕业聚餐选在一家主打东北菜的餐馆,优点是饭菜份量大,价格低廉。
像这种多人聚餐中,栗枝永远吃不了太多。
倒不是矫情或者什么,过年前做了一次胃镜,查出来轻度胃溃疡。
虽然服用药物治好了胃病,但从那之后食欲一直不太好。
栗枝私下里去医院做了检查,初步诊断是精神状态失常导致的肠胃紊乱。
这也是栗枝下定决心离开秦绍礼的原因。
再不走,她就要被耗死了。
老板很上道,知道现在是毕业季,同学聚餐的多,每个包厢里还特意弄了个小型的
点歌台和话筒,提供给人唱歌。
一个男生扯着嗓子在唱《煎熬》,他声调没那么高,卯足劲儿拉着嗓子喊,声音都快劈了。
“得不到,也不要乞讨……”
临近分别,开始还在高谈阔论,畅谈今后如何风光,只是喝到一半,情绪上来,就有些止不住了。
舍友们都颇为伤感,抱头哭了一阵,稀里哗啦的。
桌上的啤酒瓶空了好几个,和没空的一个,哗哗啦啦地摔到脚边。
有男生立刻过来清理,也有人借着酒精选择告白的。
栗枝半倚靠着沙发看。
女同学泪汪汪地张开胳膊,用力地拥抱了下那个男生。
马上就要分开了,喜欢人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时候告白并不是为了在一起,只不过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而已。
……
聚餐到一半,栗枝有些后悔喝酒了。
她胃有些不舒服,隐隐约约又开始闹腾。她和舍友说了一声,想去附近药店里买些药。
还没出去,班长站起来,主动上前:“你刚喝了酒,大晚上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陪你去买。”
有几个男同学笑起来,起哄:“你陪着才不安全吧?”
“薛神啊,都这时候你终于a上去啦?”
薛神是班长的绰号,全名薛无悔。
他脾气极好,又温和,难得的是技术业务能力一流,大大小小拿过不少赛事奖项。
还没有毕业,就被好几家企业抢着预订。
被同学这样打趣,薛无悔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丝晕红,他扶了扶眼镜,轻轻咳一声。
玩笑归玩笑,栗枝没有拒绝他陪伴的好意。
刚出门,热呼呼的风灌了一整个裙子。
路灯将树影人影都搅和在一起,薛无悔的耳朵越来愈红,他跟在栗枝旁侧,保持着约一步远的位置。
薛无悔说:“还没有恭喜你顺利考上t大。”
栗枝说:“谢谢。”
和其他“学术怪才”不同,薛无悔的沟通能力和人际关系处理也不错。
只是不知为何,今晚的他,竟和那些只知道埋头和电脑私会的理工男没有区别。
一个话题找了半天,最终也聊不了几句。
最近的一家药店离这里差不多600多米,不算远。
栗枝抬头看了看不见星辰的藏蓝色天空,灯火璀璨,像一块华美的琥珀。她近四年的时光和欢喜悲凉,都被网在这一块琥珀中了。
临近地铁站的道路旁侧,有个老奶奶坐在路边,铺一张布,打着一个昏黄的小灯,卖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
手机壳、耳机线、发夹、头绳……
栗枝在摊位前驻足。
深夜里摆摊的老人,和她奶奶差不多年纪。
大晚上看到老人摆摊卖着些无人问津的东西,总能令她心闷难受。
薛无悔先她一步停下。
在栗枝仔细看那上面摆放的小东西时,薛无悔手紧张地握成拳,又摊开。
他指着一个用毛线钩出来的荔枝发夹,问:“奶奶,这个荔枝多少钱?”
-
秦守廉最近两天才知道秦绍礼和他那个小女友分手的消息。
在秦守廉眼中,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当初如雪也是这样和他闹过,分手过,冷战了一段时间……还是回来了。
秦守廉出钱,在大理给她开了个店,仍旧好吃好喝供养着。
除了婚姻,秦守廉什么都能给她。
正如秦守廉所想,分手后的秦绍礼也很平静,该做事做事,该玩乐的继续玩乐。
多大点事。
今晚老宅有家宴,秦守廉让自己司机先送妻子回家。
他实在不想回那个家,借故上了秦绍礼的车,准备去秦绍礼那边躲一躲。
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秦绍礼忽然落下车窗,凝神看着外面。
秦守廉心中好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到路边摆地摊的老奶奶,以及她前面,穿着一身薄薄绿色裙子的栗枝。
未施粉黛,水绿色衬着她像一枝柳条,生生在春风中绽开。
她身旁站着一高高瘦瘦、学生模样的男人,相貌清俊,此刻,正小心翼翼
地拿了一荔枝模样的发夹,往栗枝头上夹。
栗枝微微低头,向男人侧着身。
男人眼镜滑了也顾不得扶,洁净清爽的白衬衫,装束像极了国内青春偶像剧的男主角。
路灯下,他脸颊泛着一股不自然的嫣红,一直红透耳根、红到了脖子上。
遮也遮不住的青春暧昧悸动,在夏日的夜晚,昏黄路灯伴虫鸣,暧昧青涩到令人羡慕。
秦守廉真想感叹一句真是郎才女貌,青春佳人。
----倘若身侧秦绍礼神色没有如此冷漠的话。
烟都烧到了手指,把他指间烫出红痕,秦绍礼恍若未觉,仍旧夹着,漠然地看着窗外这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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