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040章
(三合一)
明骊的这个眼神杀伤力很重, 控诉中带着恼怒。
就好像是,裴砚礼真的已经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对上她的视线,裴砚礼想也没想, 加快了刚才的速度侧身避开, 那姑娘手掌落空, 整个人朝裴砚礼身上靠过来。
凉亭外, 看着那姑娘露在外面的白花花的肌肤。
明骊只感觉自己呼吸不畅, 她咬了咬唇, 扭头冷漠着脸移开视线。
若不是此时裴砚礼正在商谈要务, 明骊甚至可能忍不住自己的怒火,或许会起身离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分明很正常,就算是与舅母鹣鲽情深的霍原,也有一房妾室。对他们这种手握权力的人来说,似乎所谓的爱本身就是不可能被拥有的。
明骊嫁给裴砚礼时,起初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她目的不纯, 裴砚礼或许新鲜感消散, 也没办法维持太长时间待她好。
这些明骊都知道,也很认真的跟自己做了心理建设, 可是,她居然在自己看见裴砚礼怀拥佳人时,心底浮现出那股让她格外难受的情绪。
果真是被他宠坏了。
明骊自嘲。
不过也没关系,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调节好的。
思及此, 明骊迟钝的回过头, 正好撞见裴砚礼惊慌无措的眼,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格外和善又温柔的笑意来。
亭内,唐余松见裴砚礼反应这样大, 好笑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唐先生有所不知,本王的妻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实在是被她闹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美人就还是唐先生好好享受吧,”裴砚礼喉结吞咽。
唐余松朗声大笑起来:“看不出来,淮安王殿下还是个惧内的。”
“自然是。”裴砚礼等那女子离开后,这才安心坐下。
他扭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明骊。
谁知这人直接回头,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好似心情并非那么糟糕。但看着这个笑容,裴砚礼的后背愈发生冷,不都说大姑娘的脸像书本,轻而易举就能翻篇。
他从明骊的这个笑容里,感觉到了丝丝杀气。
但眼下并非是哄人的好时机,强迫自己回过头来,同唐余松应酬。
酒气弥漫间,唐余松开口问道:“殿下今日寻我来,所为何事?”
裴砚礼放下酒杯:“本王听说唐先生同过世的县令关系极好,想来有些事情,唐先生应当知晓。”
提及前县令,唐余松脸上的笑意淡漠了不少。
裴砚礼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这人面色骤然转变,眼底的光也跟着消散,甚至还隐隐露出几丝悲伤与憎恶来。
两厢沉默片刻,唐余松挥退了姑娘,抿了口酒:“殿下想问何事?”
“官银。”裴砚礼向来不喜拐弯抹角,他索性直言道:“本王此番前来,为的就是查这个,若非实在无能为力也不会求助到唐先生这儿来。”
唐余松见他说的这么直接,诧异的看了眼,而后问道:“殿下都查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裴砚礼稍稍侧身,胳膊肘抵在桌角上,神色懒散:“本王调来了江州账簿,但是那上面的数量对不上不说,似乎是被人填补过,不仅如此,数额还加大不少。”
说到这里,裴砚礼轻嗤:“但凡是有些头脑的人,都不应该会做出这样的假账来吧?且不说原先是多少填补多少,也总不会填补的比原先还要多一笔出来。”
“唐先生……”裴砚礼抬眼看她,嗓音淡淡:“您应该知晓这是什么情况吧?”
唐余松面色不显,这次是真的许久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见两人始终不肯再开口,周云生心生犹豫,缓和着气氛道:“其实这事情也没这么难,余松弟,你与县令向来交好,他在狱中惨死,你心中必定也是痛恨杀人凶手的吧。”
唐余松捏着酒杯,抬头看着周云生,漠然道:“可你们别忘了,县令是鼠疫身亡。”
“是吗?”裴砚礼神色好笑,歪了下脑袋,“仵作说他是鼠疫身亡,你就信了?但你别忘了,如今是本王查案,本王说他是受人迫害,他就是受人迫害。”
闻言,唐余松的面色忍不住惊诧了一瞬。
他向来知道武帝排行第九的这位儿子行事张狂,毫无畏惧的宛若小疯子。但这也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我就是王法”这样的话摆出来,甚至不让他厌烦。
唐余松顿了顿,面色丝毫未有松动:“淮安王如是说,可我却不见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县令已经被定了案,偷藏官银,身患鼠疫而亡。纵然殿下眼下这样同我讲,可下了定论的事情就是下了定论的,只怕眼下再查也已是回天乏力。”
裴砚礼听着他这番拒绝言辞,也不恼怒,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本王一直很好奇,先生你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怕?”唐余松否认,“我从未怕过。”
裴砚礼嗤笑:“是吗?”
“县令过世后,你便再也不参加江州城中的活动,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这样抗拒外界的样子,不是怕是什么,先生,难不成有人要害你吗?”
夜晚的凉风吹在众人的身上,唐余松只感觉后背生冷,他甚至觉得,今夜应承裴砚礼赴约就是错误的。
思及此,唐余松抬眼:“没有。”
裴砚礼视线冷漠的看着他。
唐余松竭力否认:“我从来没有像殿下说的这样过,我只是身子不适,所以才不愿出门。”
“原来如此。”
裴砚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也没戳穿他的胆小害怕,反而是换了说辞:“本王听闻,县令过世之后,他的妻女父母都是唐先生照料着的?看样子你们的关系果真很好。”
“你要做什么?!”
唐余松不知道被哪句话戳中,眼下就像是一只惊弓的鸟儿,他睁大眼睛道:“他们都是无辜的,你别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裴砚礼:“我本来也没想过向他们出手。”
闻言,周云生默默看了眼裴砚礼。
只听他继续道:“可就算是本王不做些什么,如今本王来江州的消息传出,县令若真是被人所谋害令其闭嘴,你难道真的以为凭你自己就能护好他们吗?那些人就不会动手吗?”
话已经说到这里,裴砚礼已经不大想再多说些别的。
如若唐余松真的有心想要为县令翻案,那必定会主动来找他。但若他根本就只想护着县令的家人安稳度过此生,只恐怕他说再多的话都没有什么用处。
思及此,裴砚礼抚了抚衣袖站起身:“唐先生好好思量,本王在县令府等你。”
话音落地,他转身离开。
亭中只剩下周云生与唐余松。
两人有过少许交情,听了刚才裴砚礼的那番话,周云生也忍不住真切劝道:“余松弟,其实我也想要劝说你一二。殿下今晚所言的确是真心话,你好好想想,不将背后凶手连根拔除,难道你就真的能护县令的家人一辈子吗?”
“你容我想想。”唐余松按着太阳穴,垂首不语。
冷风席卷着他的脸颊,脑海中浮现出幼年时,县令曾待他的好。
那时他刚离开,唐余松是真心想要护住他的家人们的,可是时间一长,他的确发现闭门不出并非是办法。如今裴砚礼找上门,想要什么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可裴砚礼就真的能相信吗?
唐余松悠长的叹了口气。
-
马车内气氛安静。
明骊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偏头盯着窗户外,而裴砚礼在她身侧,竟露出甚少会有的坐立不安。
眼神瞄向明骊,正好停滞在她的脖颈处。
小姑娘今日穿着男人的衣袍,秀发尽数都被盘了起来,露出干净修长的脖颈。发顶戴着白玉冠,玄色衣衫衬得她肤白如雪,脸蛋上粉黛未施,活脱脱像是个小妖精。
裴砚礼舔了舔嘴角,正想开口。
紧跟着他就见明骊回过头,笑着说道:“我听说外头这家的酱猪肘味道特别好,咱们买些回去当做晚饭行吗?我觉得这个应该挺不错的。”
裴砚礼赶紧让车夫停下,交代了几句让他去买。
转过身,试探着去拉明骊的手:“你这是生气了吗?”
明骊眨眼:“生什么气?”
裴砚礼心中只当小姑娘害臊,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便低声解释道:“今日那出我也的确是没有料想到,但我平时是绝不会那样做的。你若是生我的气,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别冷着我行吗?”
“我哪里有冷着你。”明骊好笑不已,甚至不太能明白裴砚礼此时此刻在做什么,撩起帘子指了指车窗外面,随口说道:“我只是在找这家店而已,怕走过了。”
裴砚礼抿了抿唇,迟疑着抱住她:“那你今天,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回答?”明骊纳闷,“我生气的话你要跟我解释,我说自己不生气,你又要这样追问我。”
闻言,裴砚礼的眼神默了默。
他感觉有些受伤。
虽然起初娶她的时候就心知肚明,明骊其实并不像自己喜欢她那样喜欢自己,那时候他始终觉得没什么。可眼下,时间越长他想要的就越多。
看着明骊面对这些事情,丝毫不吃醋不生气,裴砚礼感到无比挫败。
车夫买了东西回来,两人沉默不语的回了县令府。
用饭的时候,明骊主动问:“这个好吃吗?”
“还好。”裴砚礼撕下一块递给她,“尝尝。”
明骊就着他的手吃进嘴里,柔软的唇瓣不经意蹭过裴砚礼的手指,他明眼可见的僵硬了一瞬,而明骊面不改色的坐直身子,像是压根没反应。
其实她早就察觉出来裴砚礼的不开心,想了想,或许就是马车上的对话令他不悦。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
她思忖片刻,只能用这种办法转移裴砚礼的注意力。
这招的确是格外好使。
洗漱完,明骊刚侧身躺好,腰间忽然覆上一只胳膊,紧跟着腰带缓缓被解开。那股令她无法忽视的滚烫袭来,明骊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小声嗫嚅:“你不是明日还要忙吗?”
裴砚礼轻笑,凑近她道:“也不是我忙。”说到这里,裴砚礼格外有诱惑力的停顿了一瞬,而后咬着她的耳骨道:“你想不想……”
话还没说完,明骊转身仰头亲了亲裴砚礼的下巴。
帷幔被裴砚礼抬手挥落,暗意弥漫的的屋子里气氛缱绻,不知过了多久,飘荡起细碎隐忍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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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明骊睁开眼就看见身侧一脸餍足的裴砚礼,深吸了口气,扭头转了个身懒得搭理他。
两人因为来江州,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亲密的事情了。
尤其昨夜还是明骊主动,裴砚礼一下被勾起了那个念头,根本收不住。要不是最后明骊哭红了眼睛,抖着手指推他,裴砚礼只怕还能准备准备再来一次。
思及此,明骊将脸埋进被子里。
到后来沐浴后,他似乎还隐约听见裴砚礼上药的时候,小声嘀咕着:“怎么破了呢。”
肩头忽然覆上来一只手,明骊的思绪被打断,神色警惕道:“做什么?”
裴砚礼对她的态度好笑,低声问:“疼不疼?”
明骊:“……你什么意思?”
裴砚礼舔了舔唇,玩味道:“我看你肿的厉害,上药之后发现好像都破了,要不要……”
“不要不要,你闭嘴赶紧出去。”明骊涨红了脸伸手去捂他的嘴巴,气急败坏的骂他:“你这人怎么能这么不知羞,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着她像是真的被惹恼,裴砚礼赶紧讨饶:“好好好我不说了。”
“你想吃什么?我让厨娘给你做。”
明骊模样忧郁,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只听裴砚礼似笑非笑的开口道:“或者夫人吃……”
后面那个字没能说出来,被明骊一个眼刀封印在喉咙里。
陪着明骊吃过早饭,裴砚礼正打算跟徐大人去堤坝那边看看,就见唐余松急匆匆的从外面赶进来,模样焦灼,紧皱的眉心里是掩盖不住的怒火。
裴砚礼的步子顿在门口,他笑了声:“唐先生怎么会这时候来找本王。”
“淮安王殿下!昨夜之事是不是你做的。”唐余松根本没有顾忌尊卑,甚至连见面礼都没有行,直接开口质问裴砚礼。
闻言,裴砚礼眉梢微动:“昨夜?什么事情。”
“别再装模作样了可以吗?”唐余松看着他的神色,心头怒火越发加重,他喘着粗气,呼哧不停。
从年初开始,裴砚礼就再没受过旁人这般的大呼小叫。
脸上的神色淡了些,嗓音冷漠道:“说清楚。”
唐余松不住冷笑:“我本以为昨日殿下说的那般直接,应当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想你竟然拿县令一家人的命来威胁我。若非我昨夜及时赶到,只恐怕那一家人都要被悄无声息的杀死。”
“殿下可千万别说这事你不知晓。”
裴砚礼皱眉,这事他的确是不清楚。
起初周云生也提议,想着以县令的家人威胁唐余松,可后来裴砚礼想了想,觉得这并非是件好事情。毕竟长辈的错处,稚子又何辜。
但眼下唐余松这番话,想来是昨夜县令家人那边遭了祸事。
思及此,裴砚礼负手而立道:“此事并非本王所为,另,本王也不会做这等叫人恶心的事情。你这样贸贸然的就前来污蔑本王,有证据吗?”
唐余松的面色僵硬一瞬。
见状,裴砚礼瞬间明白,他可能只是怒意上头,所以才会找过来。
他扯了扯嘴角,心里面的那点烦躁消散了些,淡声道:“可有线索?”
“昨夜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了黑衣背影,其他的……我都没多留意到。”唐余松抿了下唇角,低声问:“昨夜这事情,还能查清楚吗?”
裴砚礼掸了掸衣摆,随口道:“本王不知。”
察觉出裴砚礼的情绪不耐,唐余松甚至连别的话都不敢在对他说,抿着唇角站在裴砚礼身侧,过了好久,唐余松才像是下定决心般的喊:“殿下。”
“怎么?”裴砚礼缓缓抬眸看他。
唐余松低着头:“你能保证查清楚这事情的真相吗?能保证……等结果出来以后,县令的家人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吗?如果能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裴砚礼笑了声:“本王从不骗人。”
“好。”唐余松深深吸了口气,“真正的账簿在我府上。之前长陵王殿下前来调查,那簿子就是被他添改过后的,但上面,也有我的手笔。”
唐余松将一切都告诉了裴砚礼。
起初裴岑远过来,县令以为能将这事情尽数压下去,但是没想到,裴岑远刚来江州,就把县令灌进了牢狱中。唐余松后来有去看过他,也知道一星半点县令跟裴岑远的交易,具体他不清楚,只是知道,裴岑远舍弃了县令这颗棋子。
而后来唐余松再去的时候,县令那时已经心灰意冷。
唐余松悄悄去改了账簿上的数,多的那笔钱,就是他给添上去的。
听到这里,裴砚礼也是对唐余松服气:“你就不怕被长陵王发现找上你的麻烦?”
“他曾经救过我一命,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他一把。”唐余松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低沉,“所以殿下,你若是能帮我,我会将那东西交给你。”
裴砚礼抬手挠了挠眉梢:“我帮你。”
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在裴砚礼的眼中,本身就是帮了他也是帮自己。
唐如松得到了裴砚礼的承诺,又被裴砚礼安排好,立时三刻将县令一家转移回到县令府。是担心那帮人若是再动手,到时等到发现,就只怕是来不及了。
弄完这一切,裴砚礼随唐如松去了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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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内。
明骊在榻上坐了会儿,只感觉自己浑身不适,起身打算去院子里走走。
惠然刚洗完衣服,正准备晾干,就看见明骊走出来。
“姑娘,怎么出来了?”
明骊扶着栏杆站定:“有些不太舒服。”
“怎么了?”惠然反手将水在裙摆上擦了擦,快步走近看着她:“身子不适吗?”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明骊撇了撇嘴:“许是小日子就快来了,没事的。”
主仆俩正凑在一起说着体己话,前院忽然间传出喧嚣的嘈杂声。明骊微微蹙了蹙眉,偏头看了眼惠然,两人一前一后朝门口走去。
还没出门,正好撞见前院的管事。
明骊看着他身后的人,缓慢走近问道:“这些人是?”
“回禀王妃,这些都是前县令的家眷,是王爷吩咐将人送过来的。”
明骊的视线在那几个女人身上扫过,了然后点点头。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在主院待了会儿后,那县令夫人竟主动找了过来。她站在主院的门口,模样怯弱,看得出来这些日子她并不好过。
明骊不知道她找过来是要做什么,让惠然将人迎进来,两人坐在主院的石桌边,两两相望谁都没说话。
“夫人找我有事?”明骊低声询问。
县令夫人秦氏眼眶骤然变红,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整个人都因为情绪而微微颤抖着,说出的话甚至都带着哽意:“王妃娘娘,求您救救我们一家吧。”
明骊多少知道点江州这边的情况。
于她而言,其实县令会亡故,里面或多或少也与她有干系。
两世头回做这样的事情,明骊心里始终有个疙瘩,纵然有疙瘩,但她也明白,现如今这世道,不是裴岑远他们死,就是霍家与裴砚礼亡。
为了这点,她也没得选择。
明骊轻轻呼出口气:“夫人但说无妨。”
“老爷死的时候,后来我有去看过,看着的确是鼠疫身亡,可是他死前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看着压根不像是染上了鼠疫。”
秦氏哭的眼眶通红,抽抽噎噎:“那分明是有人故意害他。”
这些事情明骊并不知晓。
她只是隐约记得,县令患上鼠疫其实是被裴砚礼在暗中推了一把。
却不知道,其中竟然还有这番关窍。
明骊抿了抿唇:“可后来不是有仵作前来验伤了吗?我在京城里,根本没有听说过县令是中毒身亡。”
“那仵作……他本身就同那位有干系。”秦氏捏着帕子擦眼泪,打着泪嗝道:“我本来是想要将这事情带进土里的,可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对我的孩子动手。”
“这些我都不太清楚,但是王爷最近似乎正在调查此事。你若是想要翻案,那可必须得有证据才行,不然的话只怕也是无用功啊。”
明骊喝了口茶水。
这几日裴砚礼几乎忙到脚不沾地,好些事情明骊都不知道,眼下纵然秦氏同她说了,明骊也不清楚哪些是有用的。
想了想,她正要说话时,就听秦氏道:“自然是有证据的。”
“什么?”明骊诧异。
其实抬起头看她,眼底坚定:“为了我的孩子,我不能再继续忍下去了,若是我仍旧像从前那样,背后应该受到惩罚的人不除掉,我的孩子依旧没办法正常生活。”
明骊看着她,秦氏忽然站起身说道:“证据就在主院的密道里。”
“当真?”明骊睁大眼睛。
秦氏点头:“我今日若有半句虚言,必定遭天打雷劈。王妃娘娘,请您随我来。”
她说完话步伐熟稔的走向书房。
自从县令死后,这家里被抄的抄,搬得搬,眼下里面的东西都是徐大人来之后重新添置的。但因为书房距离主屋有些远,裴砚礼将公务就直接搬进主屋处理,书房暂时空置着。
跟着她往那边走时,明骊回头看了眼惠然。
后者会意,大步超前院跑去,找到越风将这事情同他说清楚。而后越风明了,离开了县令府。
另一头的书房内。
明骊亦步亦趋的跟在秦氏身后,却也因为警惕,而小心退却半步。直到走到了书柜后,秦氏脚步顿住,回头看了眼明骊,而后用力摁下了机关。
看着她的动作,明骊忽然想起那日在金铺里看见的那只玉如意。
拿不走,却能按得动。
想来那楼上应当是有不为人知的东西。
秦氏按动机关后,书柜旁的壁画忽然掉落,缓缓出现一条密道。
“娘娘,所有的证据都在这里面了。”
秦氏面色苍白,像是松了口气:“这些年来,老爷守着这东西终日睡不好觉,眼下我将它送出来,只盼望老爷不要怨我才是。”
明骊张了张嘴巴,胳膊忽然被人扶住。
“姑娘。”惠然在她身侧喊,“要进去看看吗?”
等到她过来,明骊这才放下心来,抬眼看向秦氏:“那你随我进去看看。”
秦氏没有拒绝,提步就朝里面走去。
安排惠然在外面守着,若是出了事情,立刻就让她喊人来。
跟着秦氏走进去,才发现这条密道并不长。
里面的墙壁上有大大小小的壁洞,分门别类的装着盒子。明骊看的惊奇又诧异,正想要问她的时候,秦氏就已经主动解释了起来。
“这里面,是每年老爷做的假账簿,还有银钱去的动向。”
“做了什么,花在了哪里,还剩多少,账目笔笔清晰。”
明骊伸手拿下一本翻了翻,果然如秦氏所说的,她有些震惊,又觉得似乎很正常,皱眉问道:“做这些东西的时候,应当都是你帮着他的吧?难道你就没想过这些被暴露该怎么办吗。”
秦氏苦笑:“我又如何不知晓,可是把柄就在那人手中,我能有何办法。”
“那人……是谁?”明骊狐疑的问。
秦氏骤然闭上了嘴巴,这下便是不肯再说话了,她抿着唇角,站在旁边。
明骊知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了。
但仔细想想,她其实已经能猜出来,秦氏口中的人是谁。
带着她离开密道,让惠然将人送回院子。而后唤来管事,亲自在门口盯着,让他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的全部都搬出来,放在了书房内的案几上。
明骊靠着桌沿边,手指轻轻抚过这些账本。
只等裴砚礼回来给他一份惊喜。
想到昨日裴砚礼生气的模样,明骊稍稍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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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修葺堤坝的地方。
裴砚礼同徐大人将将把周遭的环境看了看,而后就着现下的状况又做了番商议。不等他回府,就见向来神隐的越风大步朝他本来,冷白的皮肤上染着汗水。
“出什么事情了?”见他这样焦灼,裴砚礼只当是明骊出了什么事情。
谁料越风凑近他低声道:“找到账簿了。”
裴砚礼闻言,眼睛骤然变亮:“当真?”
“嗯。”
得到这个消息后,裴砚礼跟徐大人又交代了几句话,而后骑上马加快速度往回赶。
江州城内天色阴沉,眼看着可能下一瞬就要下雨。
裴砚礼翻身上马时,只觉得自己右腿格外难受。
中途停了停,他心中怀着狐疑的心思,活动了几下四肢又继续往回走。
等大步流星的步入内院,看见的就是站在书房门口守着的明骊。
裴砚礼脚步微顿:“阿骊。”
“你快来,给你瞧个东西。”明骊抬手,朝他挥了挥。
裴砚礼走近,握住她的手指道:“谢谢你。”
闻言,明骊眸光轻闪。
她没想过能得来裴砚礼的这三个字,夫妻一体,她做什么只要是为了他好按理来说都是应该的。可不知为何,看着裴砚礼亮晶晶的眸子,才意识到可能是没什么人待他好。
所以才会有一点点的反馈就格外感动。
明骊笑了笑,牵着他走进书房:“你瞧,这些都是罪证。”
“等将事情办完,咱们就可以提前回京了。”
她独自站在前面说着话,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得到裴砚礼的声音。
下意识偏头看去,瞳孔微缩。
裴砚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跌坐在了木椅上,浑身冷汗涔涔,脸色惨白的甚至比今日秦氏说起那些话时,还要难看得多。
明骊顿时大惊失色:“裴砚礼?你这是怎么了?”
男人靠坐着扶手,微微仰着脑袋,像是竭力在克制着他的痛苦。明骊扶着他的胳膊,满面惊慌,想要帮帮他,可是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她急的红了眼睛,扬声喊:“惠然!快去请郎中来。”
眼下在江州城这边,自然没有京中方便,宋清鹤不在此处,也没有宫里知晓裴砚礼病症的太医。
管事闻声从外院跑进来,跟明骊一起将裴砚礼扶回主院。
距离不短,等回到主院后,明骊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她面色通红,鬓角眉梢都是汗意。
裴砚礼许是稍稍缓过劲儿来了,他抬起胳膊握住明骊的手,喘着气安抚道:“别怕,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啊,你看看你都疼成这副模样了。”明骊的声音着急的染上哭腔,她反复朝外张望,吸吸鼻子道:“你别害怕,已经去请郎中来了。”
“等……等郎中来就会好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裴砚礼心中多少还是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先前那抹余毒尚未清除,眼下这段时间四处奔波,想来只怕是毒素侵入体内,加重了先前的病情。
可是这话他不敢对明骊说,眼下又有外人在。
这边的事情尚未查清,裴砚礼旧疾复发的消息若是传出去,谁人能知道其中会发生什么变数。既然已经拿到了真账簿,渠阳那边有陆三盯着,应当也块石要回京城了。
裴砚礼疼的脑子浑浑噩噩,只能看得见明骊嘴巴张合,根本不知道她此时在说什么。
等了片刻,郎中被惠然与越风紧赶慢赶的带过来。
他给裴砚礼号了脉,微微摇头,而后拿出药箱里的银针,让明骊在旁边帮忙,给裴砚礼扎上针。中途需要等两刻钟,郎中便去写药方。
明骊蹲在床边,握着裴砚礼的手寸步不离。
看着他昏睡过去的面容,明骊此时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分明出门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甚至进门那刻,也只不过面色白了些。
可谁知道,转眼他就被疼的晕了过去。
她脑子里面的思绪胡乱飘荡着,直到郎中将药方递过来,温声道:“这药一日三次,切记得按量服下。”
明骊回神,松开裴砚礼的手连声道谢。
接过药方拿在手上,跟着郎中出门,着急询问:“王爷可是旧疾复发?”
“娘娘睿智。”
郎中严肃的感慨了一句,而后道:“这几日要卧床静养,老朽已经为王爷施针,暂且能将他的毒素封在体内。可这毒……想要除尽只怕是很难。”
明骊咬了咬下唇:“郎中可有法子吗?”
“无能为力,只能暂时用药。”郎中见明骊眼底期待的光芒失散,而后安抚道:“不过娘娘不必担忧,王爷此前应当是有人为其调养身子,所以毒发的才会这般缓慢,想必那人应当是有救命的法子。”
明骊自然知道,裴砚礼先前的身体都是宋清鹤一手调养的。
可如今形势,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裴砚礼这一觉睡到戌时三刻。
醒来时,正好看见明骊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裴砚礼弯了弯唇角,嗓音沙哑道:“怎么坐在这里等着,不去歇歇。”
“你将我的位置占了,要我如何歇息。”明骊瞪他。
裴砚礼微愣,这居然与他所料想的不大一样,失声轻笑道:“那不然我现在将位置让给你?”
“罢了。”明骊眼尾泛着红意,偏头端来药碗,搅了搅低声说道:“你好好休息吧,当初我被绑架的那次,你照顾了我那样久,眼下我便来伺候你行吗?”
裴砚礼被明骊扶着坐起来,他后面靠着软枕。
目光怔忡的看着她,右腿的疼痛仍旧是很明显,醒来时的那刻,裴砚礼脑子一片空白,紧跟着就想着若是明骊哭了,自己应该如何安抚她。
可谁知,小姑娘不仅没有哭。
还格外坚强的同他开玩笑。
想到昏睡之前,他迷迷糊糊甚至没有意识的时候,明骊脸上的泪痕,以及她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模样,裴砚礼心头柔软,凑近握住了她的手。
“是不是吓到你了。”
裴砚礼柔声问。
明骊给他搅汤药的手被握住,轻吸鼻子:“没有。”
见她这般口是心非,裴砚礼好笑不已,拉着她的手指头轻轻地晃了晃,声音格外的低沉:“你干什么这样强装着,我又不会笑话你,担心我还不敢说出来,胆小鬼。”
明骊瞬间抬头,瞪着眼睛看他:“我就是不担心,你能将我如何?”
“有什么好担心的,当初多艰难的时候你都熬过来了,难不成就这点小事情就将你击垮了?”明骊声音很大,像是虚张声势一般,“我告诉你,你若是敢死,我回京就改嫁。”
裴砚礼眼底情绪翻滚,却还是附和着问她:“改嫁?你还能嫁给谁?”
他顿了顿,而后哦了一声:“莫不是周憧铭?他那样的人你也还能喜欢,我可不相信。”
明骊任由裴砚礼握着自己的手,眼珠子转的飞快:“难道全天下就只有聿朝有男儿吗?我是姜国的公主,纵然我成了寡妇,回去也是大片男儿抢着娶我。”
“好了。”
裴砚礼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为明骊强忍着情绪的模样心疼,抓着她的手亲了亲,低声说道:“我哪里敢死,这不是还要同我们阿骊走完这一辈子的。”
明骊没再说话。
等汤药凉了一些,明骊伺候着给他喂下,起身拿着碗走出去。
裴砚礼看着她的背影,小姑娘走到门口时,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看着是在偷偷掉眼泪。
轻声叹气,裴砚礼垂下了眼。
等了会儿明骊始终没有进来,裴砚礼正想喊人,就见惠然拖着托盘走进来,见他醒来还惊讶了一瞬:“王爷醒了。”
“嗯。”裴砚礼扬扬下巴,“你家姑娘去哪儿了。”
惠然放下茶壶,声音又低又轻的感慨道:“奴婢从来没见过,姑娘哭得那般惨。”
裴砚礼喉咙发酸,骤然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这章写的有点多,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