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干涸的罗布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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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云彤是一个多梦的人，经常有一些古怪的梦境出现在她的睡梦里。

    她梦见在罗布泊，下了一场旷古绝今的大雨，天上掉下无数条大鱼夹杂着雨滴砸在盆地里的沙漠中，这场雨下了三天三夜，最后盆地变湖泊，沙漠成绿洲，一列绿皮火车从湖面上穿过。

    她梦见走进一栋带有大花园的三层洋房，有一个老人在院子里开塘养鱼，听雨观荷。

    她梦见满山的青桔子，细雨中，兴奋的采摘着，嘴角溢出饱满的汁水。

    然后她看见吴天昊穿着白衬衣在桔子树下笑着向她招手。

    她红了脸，将头偏向一边。

    吴天昊是她的同桌，也是她的初恋。

    他继续向她招手，脸上露出一排贝壳般的小白牙，另一只手拎着一篮青桔子。

    她看了看身后，妈妈在楼上叫她回家吃早饭。

    她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吴天昊，留他一个人继续站在那儿。

    然后她醒了。头很胀，却真正的清醒。她无法摆脱那段“青桔子的滋味”，是一种美，叫做凄美。她不知道自己回到那段时光里，是否有判断力，但她却明白眼前有一个男人可以去把握，他就是——何耀武。

    何耀武坐在电脑前，他思考着，王媖是否应该离家出走，可她还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儿子，母亲不应该为了孩子忍受一切吗，就算有一个恶婆婆整日打骂，哪怕经常断粮没米。可她每当夜晚降临后，独自一人抱着阿弟时，就忍不住落泪。一个女人独自撑着一个家，遭受着山里男人的轻视，这份担子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何耀武怜惜王媖，他决定哪怕就一次，也要让王媖离家出走，阿弟长大后应该也会心疼妈妈的，因为他是一个男子汉，男人不就应该保护女人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继而又幽幽的喷出，然后手指快速地敲打着键盘，思路通畅，脉络清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合上电脑。情感的火苗仍未熄。下午，黄昏，火车站，栅栏，姨妈，火腿肠，离别，身影，人群，泪水，模糊不清的片段一次次的出现在何耀武的脑海里，黑白电影般循环往复。

    他突然想见周云彤，有一个儿子的母亲，也许他可以抚慰自己内心的创伤。他的心正站在罗布泊的沙漠中暴晒，一条即将干死的鱼。

    盼望着，盼望着，黄沙滚滚，阴云密布。

    来一场三天三夜的雨，流入干涸的沙漠，聚一汪清澈见底的大湖，为来往的旅人供一壶救命的甘霖。

    当何耀武来到延平路二五九弄的时候，周云彤正在房间里剥青桔子，他好奇的问周云彤为什么要吃青桔子。

    ——我喜欢青桔子

    ——你不怕酸吗？

    ——怀念他和初恋的味道

    何耀武望着窗外的葡萄藤，氤氲的夕阳洒在绿叶中，巴掌大的叶片，似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不懂，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如何会吸引自己，是因为在他面前坦白自己的过去吗？

    ——你喜欢孩子吗？她问

    ——不喜欢。

    ——是怕吵吗？

    ——我不习惯有个人叫我爸爸。

    ——如果是叫叔叔呢？

    果粒在舌尖上瞬间爆裂，桔子的果酸在我的味蕾中冲刺，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的肉揉成一团，嘴巴不停咧巴，露出一排小白牙。

    今年的江州台风特别多，前脚走了“莲花”，后面来了“云雀”，现在又要迎接“摩羯”，电台预报总是不准，预测登陆点每次都是在江州附近，结果无一例外，不是在东启岛，就是在金贤、奉山。

    何耀武离开延平路259弄，走在马路上，一排排法国梧桐静静地杵在路两边，空气像果冻一样凝固，本想着立秋后的夜晚应该凉爽一些，但不速之客“摩羯”的即将到来，给整座江州戴了一顶大大的帽子，异常压抑。

    拐进便利店，抱了一大瓶的青梅酒出来，他看着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心里有个念头想快点回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找个窝钻进去。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一辆小黄车，车篓上被贴了一张“狗皮膏药”——代办各种证件电话：17654322123，这种城市的“牛皮癣”异常顽固，他已经屡见不鲜，在城市的各大角落都可以发现它的踪迹，临街墙壁、公交站牌、电线杆、自行车、楼道、大门、电梯，楼梯扶手甚至连行道树的树皮都不放过。从最初的手写变成喷绘再到贴纸，无论如何变化，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那么招人烦，不过基本都是骗人无疑。他曾听闻这里面闹的好多笑话以后再详述。

    ——今天的日偏食几点开始？

    ——好像是晚上七点多，早就过了，再说江州也看不到。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过日偏食，就连流星雨都没有。

    ——都市的光源太多，是会错过很多星象景观。

    一对小情侣从何耀武身旁走过，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仰望夜空，除了远处高楼上的点点灯光，看不到一颗星星，甚至连月亮也看不到。不过今天是初一，这是正常的。如果是在二十号以后的某个清晨，你怀揣着满心的期待赶在天刚发亮的时候起床，天边还挂着一弯月牙，然后背着书包跑去学校，和同学一起倚在教学楼顶层的栏杆上，等着看狮子座流星雨。那将是你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刻。何耀武还记得那天清晨，自己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拎起书包就往学校跑，结果还是输给了王大眼，因为他家住在学校对面。

    ——来了，来了，流星，你们看，我看见了一颗。

    ——在哪儿？在哪儿？

    ——喏，刚刚就在哪儿，掉下去了。（一只小手指着天空的一个角落）

    ——哎，可惜我没看到，不能许愿了。

    ——别急嘛，流星雨才刚刚开始呢，哎呀，我刚刚就顾着看流星，忘记许愿了。

    ——别吵，流星雨开始了，你们快看，好多呢。

    那天早上的天空是何耀武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那些耀眼的流星像珠宝店玻璃柜里璀璨的钻石项链，断了线之后，一颗颗钻石闪着光芒从蓝色的幕布上掉下来。那是一种奢侈的美丽，更是一种伤感的美丽。因为奢侈所以不曾再见，也因为伤感所以不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