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女主(一)
拂镜斋今日居然稀客早来。辰时方过不久,东方晋合提着早点清茶登门拜访,远远便看见敞开大门扎马步晨练的杨山。出于礼节,东方晋合在门板上轻叩三下,杨山眼睛应声而开。
东方晋合看着仍是继续练功的杨山道:“天道酬勤。杨兄如此勤练倒是让晋合自愧不已。”
“晋合兄请自便。”杨山看清来客仍不收功,单单出口招呼:“小弟须得片刻方能收功,晋合兄见谅。”
东方晋合回应一句,放好手中之物竟转身面朝门外伫立在旁一声不吭,乍看之下倒似侍候杨山练功的随从。
时间过去一刻,二人好似墙边那棵老树佁然不动。再过半刻,杨山缓缓泄去丹田之气悠然起身。只见他首先便对东方晋合抱拳郝然道:“晋合兄如此风度,小弟十分钦佩!”
被这客套夸奖,东方晋合脸上居然有滞待片刻才讪讪还礼:“杨兄谬赞了,晋合也不过一时不知所措而已。”
“好一个不知所措!”杨山朗声一笑搂住东方晋合肩膀道:“晋合兄请坐。”
谁知东方晋合却抵住杨山不动,缓缓道:“杨兄且慢,这次小弟来为的是同杨兄讨教切磋。”
“哦?”杨山松开手轻退两步奇道:“晋合兄也想同小弟比试?”
“不错!”东方晋合认真道:“那日有幸旁观大师伯与杨兄对决,晋合有许多疑问还望杨兄不吝赐教!”
尽管面前人是敌非友,杨山已然对其耿直生出好感。当下再退两步笑道:“晋合兄想讨论拳脚还是剑术?”
东方晋合仔细观察,杨山说话之时已经退后四步。
这四步十分微妙。拂镜斋前院最宽敞处也不过将将二十步,若再出去院中花草石桌椅所占地,能用于比斗空间已不足十五步方圆。方才杨山后撤恰恰停在这十五步方圆中心,此情此景与恍若彼时彼刻。东方晋合瞬间醒悟,那日三叔东方择话语顷刻涌上心头。
“晋合只会皮毛家传武功,便献丑与杨兄切磋拳脚罢。”
东方晋合知杨山对敌攻心为上,须以拙打巧应对。絮雪神掌是自己拿手绝艺,无论先后手都不惧杨山圈套。当下沉肘收肩,右掌虚引左掌守胸,双足如白鹤缓步环绕杨山画圈。一圈下来杨山居然闭目垂手伫立,周身破绽百出。于是东方晋合逆向又绕一圈,恍惚间他竟然不觉自己方才有所走动。
“晋合兄你败了。”
杨山双目陡然睁开,正巧直视东方晋合双眼,那眼神之凶悍吓得他落脚快了一分。正是这节奏一乱,杨山身影一晃,凌空飞起旋身一脚飞踢向东方晋合胸口。
二人相距不过四步,这一脚避无可避,东方晋合唯有双手交叉硬抗。“砰”地闷响,东方晋合后退两步才拿桩站好,杨山拳拳相叠根本不让他有喘息之机。但,东方晋合不愧是东方世家二公子。扛下一轮拳击后即刻反应过来,急使一个卸字诀将杨山拳力卸开。杨山只觉每拳好似打在棉花上,心知东方晋合已回神过来想出对策,当即也随机应变转用腿攻。
若论身法,弄云宫的风舞足可俾睨天下。一但展开就好似乘风起飞,杨山进攻开始出现落空,东方晋合且战且走就是想凭借身法将杨山攻势化解。转守为攻后东方晋合絮雪神掌出招宛若飘絮飞雪,加以风舞更有铺天盖地之势。三个回合下来杨山似乎只剩招架之力。他越斗越是惊讶,东方晋合实力已十分接近数个月前东方倩初识他时的实力。
久战之下,东方晋合猛然发现一件怪事。与其说杨山只剩招架之力倒不如说他出的力恰好只能接下这一招。东方晋合猛然想起之前云礼对杨山的评价——武功路数极其怪异!此时的东方晋合已经体会到那时云礼同杨山比剑时欲罢不能之苦。若他不出招定会被杨山反制,反之只能如夸父逐日至死方休。再纠缠有二十余招,杨山胸口门户大开,东方晋合也不及多想直接运劲长驱直入一掌结结实实打中杨山胸口。一掌打得劲道十足,竟把他自己也带个踉跄。
“晋合兄,你是真的败了。”杨山中掌好似浑不在意,笑眯眯对东方晋合道。
东方晋合也终于回过神来,方才他一掌根本没有打在杨山胸膛。在那将将触及刹那被杨山后撤一步避开锋芒,自己则被自己力气生生带出去,此时右腕正被杨山扣住。再经错愕片刻,东方晋合才回身站好,口唇微抖不知想说什么。
杨山见他神色木讷当即出言点醒:“晋合兄,若是你想寻求答案大可回忆前日风长老如何戏谑小弟。”
东方晋合摇头道:“杨兄过谦了。最初得知杨兄时,小弟便听闻云礼等人传言道杨兄定是名师高徒。今日与杨兄交手更觉闻名不如见面,想必尊师定是一方高人!”
谁知杨山也摇头道:“说来惭愧,小弟也不知先师身份。只是先师让小弟整整十年都在练拳脚剑术根基,再喂招考教。”
说完杨山拉着东方晋合坐下,将他带来的早点甘茗取出与他边吃边聊。东方晋合离开之时依旧恍恍惚惚,只记得杨山最郑重一句:“晋合兄,先师曾教导习武即为人。”
出门遇弯左转又左转,东方晋合正巧撞见带丫鬟出门的东方月舒。他心中混乱,草草招呼两句快步离开,丢下堂妹满是惊疑。不过东方月舒也不困扰多久,随即又来到拂镜斋。还未走近,东方月舒便听见杨山远远招呼。走进拂镜斋,她同昨日一样仿佛丫鬟去收拾房间,却意外发现石桌上未收拾的茶点餐具。
“看来杨兄早膳倒也不早。”东方月舒笑道。
杨山漫不经心答:“方才晋合兄来过。”
东方月舒笑容不改道:“我方才倒是撞见他精神恍惚走了,莫非受了什么刺激?”
“无他,不过切磋讨教而已。”杨山胡乱收拾一下桌面请东方月舒坐下。
谁知东方月舒却惊道:“你说晋合与你比斗?那小子从未与宫外人交手过,就是在宫中也不常与人比试。”
“哦。”杨山恍然大悟:“我道他基本功如此扎实却怎地出手好似小孩子打架不知进退。”
“哈哈!”东方月舒掩嘴笑道:“这倒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那怕生性子来找你讨教真是难能可贵。”
杨山发现东方月舒左手食指居然包扎起来,好奇追问之下才知原来是昨日东方倩邀她下厨时不慎弄伤的。正想调笑她时却被她先嘟嚷起来:“姐姐也真是的,下厨做个包子也那么大费周章。”
“看来你们小姐家要下厨也不容易。”杨山干笑两声,也不知如何搭话。
不过这一提倒把东方月舒话匣子撬开来,只见她支肘在石桌上托腮望天慵懒道:“说起来,姐姐可能是天下世家小姐里的奇葩。”
“咦?”杨山也支肘在桌上好奇问:“此话怎讲?”
“怎讲?”东方月舒饶有兴致道:“你可不知道,姐姐所居的岸芳阁大约是弄云宫里最僻静之地,那是幢上年纪的旧房,先母便是在那儿长大。姐姐喜欢一切从简,入住前修缮居所只做简单的防虫蛀防水处理,尽管庭院也有花草装点却聊胜于无,所用的桌椅家私俱是竹器。更甚者,她生活起居的琐事全亲力亲为,随侍的丫鬟云柔也不多使唤。以至于后来大姑父当宫主后几番勒令才将她的岸芳阁装点得贵气一些,但她仍是不用多几个丫鬟只和云柔二人清汤寡水度日。”
认识东方倩大半年来,杨山也只知东方倩事无巨细喜欢亲力亲为,也不知她能将日子过得如此清贫。回想起她总是那一袭白衣也无多少配饰,只得两三支玉簪,与她那璀璨斑斓的九节鞭大相径庭。
不过杨山忽然有个疑问,也便随口问:“对了,你与晋合兄是堂姐弟罢?怎地一个称呼大小姐作表姐一个称作姐姐呢?”
当时宗族观念也较为讲究,东方倩虽姓东方也拜东方家先祖,不过与东方家人对称依然照对外家称呼。
“也无他。”东方月舒漫不经心道:“姐姐拜先母做干娘,后来也曾随先母学艺。我与她姐妹相称实属应当。”
“原来如此。”杨山恍然大悟。
眼见丫鬟收拾好房间,东方月舒立即起身道:“今日还请杨兄自行用膳,月舒有事恕不奉陪了。晚膳届时也自然有人送上,还请杨兄切莫在宫中肆意走动。”
这次杨山不像上次驳嘴,老实应允。东方月舒也匆匆离开。今日“升岁大典”,四大长老一早齐聚同东方倩会面未散,现在得由她接引北方部众领袖一个时辰后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