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夜（三）
“谁？”
“我爹。”
“你爹天纵奇才，倒也意料之中。”
“那你可知我爹对此是何感触？”
话到此处，杨山急忙制止东方倩说下去，抢道：“我先说，兴许与叶宫主些许相似。我看到那大石上剑痕并非什么招式，而是一个问题！”
“咦？”东方倩妙目圆睁道：“我爹当初也是这么说的。你倒说说是什么问题？”
杨山也是惊喜，当即正色道：“你家先祖将一招无敌剑式留在石上，只为求破！而我的答案十分简单，既然剑招无解那便破剑。”
“中！”东方倩喜道：“当年我爹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还有一句，有无敌剑法未必有无敌之剑更未必有无敌之人。”
杨山闭目复述三遍，默默与今日一战相互印证，顿觉一片康庄大道隐约浮现在眼前。恰好东方倩感应到他心境，知道他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际，不再出声打扰。但杨山眉头紧锁，越发有狂乱之气。恐怕放任不管有走火入魔之危。
“杨山……杨山！”东方倩轻拍杨山肩膀断他思路。
只见杨山宛如噩梦初醒不停喘气： “我倒险些魔怔了！”
东方倩又岔开话题道：“你可知三十年前再早些还有个舍弃那石上难题的人是谁？”
“谁？”杨山思绪成功被转开。
“我外公。”东方倩娓娓道：“他老人家放言，石上剑意无需去解，现时我天下无敌，将来留下武艺天下无敌，又何须去解这入土一问？于是他呕心沥血创出夜雨神针与穷途六诀剑法，中兴弄云宫让东方世家重回天下世家之列。话说……你想不想看看弄云宫绝学穷途六诀？”
杨山知东方倩心意，挺身落地，拔剑去削出两根三尺长短的木棍。他等东方倩落地，将一根抛过去笑道：“你是想拿我练招吧？随时奉陪。”
“看破不说破。”东方倩随手挥舞木棍，大小轻重跟以前杨山削给她的相差无几，甚是顺手。“呐，夜雨神针和穷途六诀只有弄云宫主才会，我也是虚有其表。好在几个月来你陪我把夜雨神针练得精纯了，现在起就重点帮我练穷途六诀。今日是四月二十，待到五月十六传宫大典上我能不能力挫同辈上位就看这段时间了。”
日晒三竿时分，东方月舒带上两位丫鬟一同来到拂镜斋。只见大门敞开，杨山已在扎马步练功。出于礼节，东方月舒在门板上轻叩三下，杨山眼睛应声而开。
“东方姑娘请进。”
东方月舒只身入内，留下丫鬟在门外。看着仍是继续练功的杨山道：“天道酬勤。杨兄如此勤练倒是让月舒自愧不已。”
杨山客套两句继续练功，东方月舒也完全没有世家小姐的架子，指挥丫鬟打扫房间。两个丫鬟眼神频频交流，脸上也是表情丰富。
待到杨山练功完毕已经临近晌午，东方月舒命一个丫鬟去备膳，另一个去备热水衣衫。满身大汗的杨山毫不客气在她身边坐下，恰好她在上风口不至于被汗酸味袭扰。
“东方姑娘大驾光临，想是有要紧事赐告吧？”杨山开门见山道。
东方月舒温婉道：“杨兄倒是见外了，我受姐姐嘱托照顾杨兄宫中生活。现时来不过想同杨兄吃个便饭而已。
杨山点头致谢道：“如此有劳姑娘费心了。”
“哪里。”东方月舒见烧水的丫鬟已经侍立在一旁，笑道：“杨兄可先沐浴更衣再来用膳。弄云宫规矩，新入宫者当斋戒沐浴三日，杨兄请吧。”
杨山也觉自己身上酸臭。昨日与吴醒一战夜里又陪东方倩练功接着晨练一早，确实应该洗洗了。当下也阔步去了。
她与杨山认识也快一个月，一路上多多少少有些交流，现在可谓是恰逢良机。时间就像是掐指算好一样，午饭此时陆续送来，恰好杨山洗浴出来，她直接邀杨山在院子石桌上用膳。
按弄云宫规矩送上都是全素的斋饭，昨夜饿到今天的杨山心里直接开骂，不过骂归骂饭菜还是毫不客气地被扫荡起来。
弄云宫的规矩有食不言寝不语一条，但东方月舒同他二人用饭时却高谈阔论毫不顾忌。尽管她所道的弄云宫风土人情很久以前在东方倩那儿已略有耳闻，但出于礼貌杨山还得诈出饶有兴致模样看着她边听边吃。
东方月舒被他盯着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扭头红脸道：“你这人好不老实。”
“怎会？”杨山嘴含斋饭口齿不清道：“这饭菜缺油少味，还得听你说话才能下咽。”
这话逗得东方月舒眉眼含笑，继续从先前停嘴处继续说下去。杨山也毫无顾忌地看着她，脑海里慢慢浮绘出东方倩模样来比较。平心而论，两姐妹的身材是别无二致，至于面容也是集美之词堆砌而成。现时美人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樱唇贝齿一样不差，协调得组合在一起，也难怪华云升那小子对她大献殷勤。相对于她，东方倩眼睛要大而明亮许多，嘴巴也大一点，脸型更加棱角分明，眉眼中酝酿一股英气更是催人折腰。单论美艳或许东方月舒稍胜一筹，但和东方倩站在一起也不过是衬花绿叶而已。
不知不觉斋饭已尽，东方月舒唤来丫鬟收拾好便离开。日落时分又是携着斋饭前来，一同谈天用膳之后离去。直至深夜，杨山默默从床上爬起，不禁小吐一口气，一日素菜直逼得肚子造反起来。
“兄弟呀兄弟，我也知道你吃这缺油少味的东西受苦了。再晚点等外面猫儿松懈了我再出去给你找肉。”杨山摸着肚皮摇头不住劝慰自己。
不想话音方落，从外面袭来一道沉闷的破空之声，似是有什么重物。杨山伸手一接一化一送，把来袭之物丟在桌上。定睛细看才发现是一个大油纸包，上书七个大字：肉包子有去无回。
杨山莞尔一笑，看字迹已经知道是出自谁手，当下解开纸包抓起里面热乎乎的肉包大快朵颐。五个大肉包吃完，纸上居然还有一行小字：外甥打灯笼。
会心一笑之后，杨山揉紧油纸收好，飞身冲出拂镜斋。一路上他还小心翼翼观察，确定没人跟上再提速狂冲，片刻赶到东方倩俏立的老树下。
月下、老树、佳人持棍、剑招精绝。这是杨山来到后第一眼所见。显然东方倩也听见了他故意弄出的声响，耍一个旋剑后撤双脚用力飘然飞上树梢坐下。
“你倒来得不慢，想是这肉包子不缺油少味无需美人调味。”东方倩看着杨山面色嘲讽笑道。
杨山心中也纳闷她如何得知今天中午和东方月舒的谈话，不过他没有细想，只是从怀中掏出那油纸团笑道：“你坐那么高怕不是将我看矮了？”
东方倩知道杨山绕着弯子骂她，也回敬道：“我那几个肉包子你倒是毫不客气。”
两人拌嘴多了都知道难占上风，也只好习惯性罢口。杨山也飞身上树挨着东方倩坐下，讥讽道：“今日你是去偷窥我和东方月舒用膳了？”
“你猜。”东方倩也不解释，反而坏笑道：“你若猜对了我赏你个大大的美差。”
“哦？”杨山从怀里拿出图画，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道：“你曾告诉过我弄云宫有五大长老。大长老东方东方韬掌管西方部众、二长老东方断掌管南方部众、三长老东方择掌管北方部众，吴醒是戒律长老执掌宫规赏善罚恶。那位执掌内政的长老你却避而不谈。这可是掌管宫中上下仆役匠厨，手握财权负责日常大小事项的重位，我能想到的能担此大任者唯有一人。”
听完这一顿分析东方倩侧过头饶有兴致问：“我倒想听听你说的是谁？”
杨山面色古怪并没有回答她，反而向她轻轻摊开手掌笑而不语。
“怎么？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四下无人也不能让我牵你手吧？”东方倩瞪起圆溜溜的大眼睛也是神色古怪。
杨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猜到了，你赏我的美差呢？”
东方倩抬头望见月轮西去，意犹未尽叹道：“这个位置是我爹爹继位宫主之后传承与我。起初我还怨他给我这专管琐事的管家头子做，现在看来爹爹真的深谋远虑，如今弄云宫上上下下无不是我的眼线。大舅二舅他们即便反我也得畏首畏尾。”
说完，东方倩轻轻拍开杨山手掌问他：“你可知道碧波山庄的水月大小姐？”
“嗯，略有耳闻。”杨山笑眯眯道：“我听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德艺双馨不谈，更有一睹仙颜不思迁的美名。和你东方大小姐并列天下男人舍命想娶的两大千金。”
但凡换一个人说出这话已经变成东方倩九节鞭下亡魂，但杨山只吃了一棍。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东方倩抽完一棍子，神色由嗔转哀道：“不过那水大小姐唯一不如我的可能便是武功而已。”
难以想象，一代天骄东方倩竟然也有如此妄自菲薄时刻！
“五天后，由碧波山庄二庄主水连城和颜古门大公子颜姴炘领衔的南北两大世家人马齐聚弄云宫。”东方倩消沉片刻立即正色对杨山说起正事：“五日后，是爹爹灵位回宫头七，等他灵位进入宗祠才算丧礼结束。三大世家关系错综复杂，当初事发突然我们匆匆送爹爹遗骨回乡时未许外人来吊唁，所以五日后亲自来上香吊唁。”
“所以你要我在明在暗？”杨山意识到事关重大也严肃起来。
东方倩掏出一块玉佩交予杨山。那玉佩入手竟然微微冰凉绝不似刚从人体离开，一寸大小的圆饼全是冰裂花纹，中心一朵自然凝成的小红花在白润玉体上十分显眼。
杨山也是心中惊疑，轻声道：“宫主玉佩？”
“是。”东方倩也低若蚊喃道：“我能有命活到今天全赖这枚玉佩藏得妥当。如今他们定要不惜一切在传宫大典前找到。这段时间你且在拂镜斋待定，我暗中散出宫主玉佩假风声，届时南北两大世家来时你便同我出面。你越显眼越好。”
这小小玉佩在杨山手上像有千斤重量。他知道东方倩父亲临死前命她继承宫主，这枚玉佩作为宫主信物也一并交到她手中。只要她一日拥有这玉佩就有存活价值。东方倩早无任何人敢信，她自己可能也会再遭杀手偷袭。现在把玉佩给他无异于托付性命。
“明日是弄云宫一年一度的升岁大典，大典要祭祀先人赏罚去年内弄云宫上下功过是非。弄云宫所有外部众领袖都会到来，届时不知风浪如何。若我能顺利主持完大典，等同于于宣布我将继任宫主。”东方倩郑重道：“你定要好生保护好玉佩。”
“原来你给我的美差是一睹水月大小姐芳容。着实让人欣喜。”杨山把玉佩放进最内侧衣袋苦笑道。
东方倩飘然落地，手掐剑诀摆出起手式道：“我既待你如此不薄，速速下来陪我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