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自从上次落水, 姜芫对水榭就有了阴影,是以近来都是远远绕着荷花池走。
现下她正在桃花坞静坐,但这个时节没有桃花, 只有满树青涩的果子。
“见过我祖母他们了”
陆维景坐在她对面,低头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
他从福宁堂告辞, 太夫人并未问他是出府还是在侯府四下逛逛,是以并未吩咐人为他引路。
想来她老人家里都清楚。
可眼前这个姑娘, 明明不傻, 怎么在某些方面就是不窍呢
姜芫没得到回应,又问道“世子是从福宁堂过来的吗”
话音刚落,就望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中。
对视须臾, 就听陆维景道“是。”
姜芫一手支着下巴, 日影斜斜投射过来,她的笑容灿烂夺目“我也想知道那天宴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世子可否再与我说一遍”
陆维景并未吊她胃口“的确是严含蕊。”
姜芫立刻坐端正“那她想嫁的人是”
“豫王。”他呡了口茶,说的云淡风轻。
姜芫道“那她的所作所为便很好理解了。”
严含蕊是豫王的表妹,自认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豫王却娶了祝家女儿,而她连个侧妃的位置都捞不到,还被许给贺鸣。
一个是金尊玉贵的豫王, 将来是极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一个却只是普通二品大员的嫡子,既不是文采斐然, 又没能耐射石饮羽。二者天壤之别, 严含蕊会看上豫王也不足为奇。
但她用陷害别人来达到退婚的目的,就实在是太阴险恶毒了。
陆维景继续道“因为府上女眷众多,贺鸣一直在我院里,后来不过是出去透透气罢了。且那个地方偏僻安静, 鲜有人至。严含蕊和令妹会远离人群去那里,实在是奇怪,更何况那么凑巧的去更衣把令妹单独留在那里,又那么凑巧的撞见贺鸣。回到国公府后,我将院里的仆婢分单独审问,结果是无人被收买,只能把目光转移到别处。”
姜芫说出疑问“你如确定他们没说谎”
陆维景眸色深深“我自有我的办法,谅他们不敢不说实话。”
姜芫呼吸一滞。男主的手段,是她想的那样吗
“那你从何处得到的相”
“既不是陆家的人,那就有可能是贺家的人了。”
贺家的人
姜芫握了握手指“是贺公子身边的随从被收买了”
陆维景不疾不徐道“原本我和贺家人都是这样认为,用尽手段审问了贺鸣常用的小厮,都未问出什么。后来他实在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告诉我宴会前夕,他出府去了倚红楼,叫了一个姑娘,第二日天亮才匆匆赶回来,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既然倚红楼的姑娘接近了他,我就”
姜芫突然全神贯注的盯着他。那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炸毛。
陆维景轻轻扫她一眼,唇角挑起几不可见的弧度“我就让瑞兴打扮成去寻欢作乐的富家公子,特地叫了那个姑娘伺候。”
虽然瑞兴很不情愿,但是被他踢了一脚,他还是委委屈屈地去了。
姜芫莫名觉得放松,眼睛发亮“发现了什么”
陆维景欲言又止。
正常的小姑娘听到此处,不应该羞涩难言吗难道从花楼女子的房间还能搜到什么干净东西吗她这般“求知若渴”,为何不问问陆蕴蓁那个三进的大院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非要刨根究底。
姜芫迷茫“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陆维景轻咳一声,目光含着奈和包容。
“那女子身上戴着一香,贺鸣的小厮身上沾染了香气,又一直跟随着贺鸣。所以中途贺鸣觉得身上身上不舒服,才要出去透气。”
当然,那种香料的效果多强烈他就不说了。过了两三个时辰贺鸣发觉不对劲,很是正常。
愣了愣,姜芫猛然意识到什么,脸上发烫。孤男寡女在一处谈论这个,的确不合适。
是以,她忙问道“所以,那个女子是被严含蕊收买了吗”
陆维景心情莫名愉悦“经过审问,她招认,是有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带着样女扮男装的随从去倚红楼,向鸨母要了她之后就与她说了那个计划。”
默了默,姜芫道“贺公子和我五妹的事人尽皆知,世子打算将人证物证送到京兆尹那里吗”
陆维景反问“你想不想”
姜芫垂下眼睫“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身败名裂,自然是我想看到的。只是,我觉得你应该有别的想法。”
而且,姜芷还是安远侯府的世子夫人,若是将相宣扬出去,姜家和严家该如相处姻亲做不成,做仇人又做的拖泥带水。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有别的打算。但受害者是贺鸣和令妹,我不能不顾你们两家的意愿。是以我已然询问过贺大人贺夫人和姜太夫人的意见。”
“他们同意了按照世子的想法处此事”姜芫心下惊疑,忽而想到什么,“你是想要严含蕊进豫王府”
陆维景没有否认“身败名裂的侧妃如能被豫王和皇家接受呢”
况且,就算将严含蕊的为公之于众,受到谴责的只有她一人,安远侯夫妇顶多背上教女不严的名声,安家顶多被人议论、嘲笑,动摇不了根本。
姜芫了然“我明白了。”
陆维景忽而笑了“事发之后,你为何坚持报官”
姜芫鼓了鼓脸“按照以往不成文的规矩,发生了这伤风败俗之事,论是男方家里还是女方家里,都选择息事宁人,相不重要,能堵住流言才是最重要的。严含蕊以为,她会成功退婚,还会成为被未婚夫和好友背叛的可怜人,最后贺鸣和我五妹会背上私通的名声成亲。她倒是继续做冰清玉洁侯府贵女。我才不想做她棋盘上的棋子,让她得意。所以我宁愿闹大,至少让姜家少沾染上污点。再者”
“再者什么”陆维景眸光雪亮。
姜芫压低了声音“再者五妹名声已经毁了,也不怕事情闹大。反正无论如贺大人和贺夫人都会选择让她做儿媳,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怎么听说,令妹瞧不上贺鸣呢”
姜芫摊摊手“所以我祖母打算放过贺公子。”
疏落的阳光之下,她笑容璀璨,又带了几分俏皮。眼中春水浮动,波光潋滟,不经意间现出妩媚之态。
不由自主的,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间长了一些。
姜芫根本没察觉到“贺公子现在如”
里,贺鸣本是热情朗的性格,与严含蕊退婚后,备受打击,一蹶不振。现在他的情况和里一样吗
陆维景目光一暗。
她是不是过于关注贺鸣了在望月楼偶遇他们那次,便盯着贺鸣看,现在居然又关心贺鸣。
尤其还当着他这个未婚夫的面。
他敷衍着道“还好。”
姜芫不解,还好是什么意思
“贺公子与严含蕊定亲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还是对她有好感”
陆维景一顿“你对这事很感兴趣”
“我就是好奇。”姜芫不自然地笑笑。
看她失望的模样,陆维景大发慈悲丢下一句话“在两家定亲之前,贺鸣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严含蕊。”
姜芫暗自思量,也就是说贺鸣不像里写的那么喜欢严含蕊,他一蹶不振也不是因为得不到女神的眷顾而是因为被人用那种肮脏手段算计
陆维景见她真的在思考,差点气了个倒仰,直接站起来。
听到凳子与砖面的刮擦声,姜芫猛然回神。
“世子这就要回去了”
陆维景淡淡“嗯”了一声。
姜芫也起身,笑盈盈道“我送世子。”
一路沉默。
快走出园子时,陆维景道“那日在宴会上,是陆家招待不周。”
姜芫摆手“当然不是陆家主人的错。再者,陆大姑娘热心好客,一直陪伴着我和六妹呢。”
陆维景看着前方,余光几不可察的扫了她一眼“大妹一直带着你在陆家赏游”
姜芫点头。
感受着拇指上戒指的温度,陆维景道“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多谢世子了。”姜芫一脸诚恳,“听大姑娘说,是世子让她寻我的。多亏了有她陪伴左右,不然我的会迷路,世子想到真周到。”
陆维景表情扭曲了一下。就这些
没别的话要说了吗
“你”他力的落下手。
罢了,他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姜芫一直把他送出大门,看着他上了马,直到那抹天青色人影消失不见才回到春朝院。
陆家宴会上发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此时的安远侯府,样不平静。
严含蕊有事,又怕露了馅,这两天一直闷在屋子里。
而安远侯夫人向氏却以为她在伤,每天都去安慰她。
严含蕊扑在向氏怀里,泪如雨下“母亲”
向氏看到乖巧懂事的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很是心疼。
不住地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别哭了,谁会想到姜家五姑娘为了嫁人如此不择手段。只可惜了贺家,哎依照姜蔓的身份,只能做妻。就算做妾,母亲也不允许你与人共侍一夫,尤其还是不安分的妾。你放心,没了贺家,母亲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严含蕊又是着急又是心虚,不敢让向氏看到她的表情,只能哀哀啼哭。
“别哭了,哭病了可是要吃药的,你可是最怕苦的。”向氏耐温柔地哄着她。
“听说你这两天没怎么吃饭,这怎么还是身子要紧,听我的,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照顾严含蕊的刑嬷嬷也劝道“姑娘,先用饭罢,夫人一直担你呢。”
严含蕊声音哽咽“是女儿不好,累的母亲也为我担忧。”
向氏为她擦着眼泪“说这些话做什么,谁让你是我女儿呢。”
又和刑嬷嬷劝了她几句,很快婢女送上饭菜。
刑嬷嬷暗暗朝严含蕊使了个眼色“姑娘,这些都是夫人吩咐厨房做的你最爱吃的,您可千万不要辜负夫人对你的疼爱。”
母女俩坐在饭桌前,向氏亲自为她夹菜,不知与她说了什么,很快严含蕊破涕为笑。
一旁的刑嬷嬷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而,一道踹门声打破了温馨和乐的场景。
安远侯面色铁青,脚步生风般走到母女俩面前。
严含蕊骇然,向氏放下筷子,皱眉道“侯爷这是怎么了,明知蕊儿受了委屈”
安远侯仰着脖子大笑两声,指着严含蕊道“她委屈,她委屈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侯爷”向氏安抚般握住严含蕊的手。
严含蕊就像受惊的小鹿,眼中写满了茫然和慌乱。
难道父亲都知道了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父”
刚张口,一记耳光就甩了过来,严含蕊被打偏了半张脸。安远侯是男子,力气大,很快她的脸就红肿起来。
向氏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侯爷,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蕊儿一个女儿家,你怎么忍打她”
安远侯怒极反笑“你先看看她做了什么”
说着,从袖中抽出几张纸,丢在向氏面前“你看看”
向氏拿起信,逐字逐句的看下去。
她先是疑惑,又是惊愕,然后是震惊,最后惊怒交加,又不敢置信。
信上分明写着陆家宴会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有有据,清晰明了。还附带倚红楼鸨母和那个女子的证供,白纸黑字,签字画押。足可证明严含蕊的去过倚红楼,还收买了那女子。
她拿着信的手发抖,望着安远侯“这些东西侯爷是从处得到的会不会有人”
安远侯抬手“我已经派人再次查过,事情相和信中所说的别无二致。”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着严含蕊,眼神冰冷的似乎能将她冻住“这就是夫人养的乖巧懂事的好女儿,阳奉阴违,背地里使用这肮脏手段。耍弄手段也就罢了,偏偏被人抓住了把柄。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这小伎俩放在陆家人眼中根本不够看,就连姜家三姑娘也比你聪慧。就这点本事还想算计别人,简直是贻笑大方”
如五雷轰顶一般,严含蕊身体摇晃了几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越发汹涌。
“父亲,母亲,是女儿错了,女儿错了。女儿一时糊涂,您就原谅女儿一回罢”
安远侯冷笑。
向氏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面色突然变得煞白“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
“母亲”严含蕊伸手去拉她的裙摆。
向氏心痛极了,禁不住流下眼泪“你若是不喜欢贺鸣,为何不告诉我,我可以不为你和贺鸣定亲。现在你又使出这手段摆脱这门亲事我素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母亲女儿、女儿也是害怕,女儿不敢”
“为什么不敢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意,我难道还能逼迫你吗”向氏满眼失望。
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严含蕊慌张措“母亲素日是对我好,好到让很多人嫉妒。可不知背地里有多少人说我到底不是您亲生的,只是个庶女而已。您只是可怜我,把我当成一个猫儿狗儿宠着、逗弄着。您最喜欢的就是我的乖巧懂事,我怕我怕我有一天我不听话了,您就不喜欢我了。
所以您无论送我什么,我都说很喜欢,您给我安排的亲事我也只能接受。眼看着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我一时糊涂就做了蠢事。母亲,女儿错了,您原谅我这一次罢,我以后都听您的好不好您别不要我,求求您”
说完,她卖力地磕头。头触到冷硬的砖面,发出“砰砰砰”的声音,额头迅速红肿,还有鲜血溢出来。
向氏真把她当成亲生骨肉娇宠着养大,看她苦苦哀求,怎么还能硬起心肠呢
“快将蕊儿扶起来。”她双手捧着她的脸。
刑嬷嬷和婢女一扶起严含蕊,把她安置在美人榻上,用帕子擦拭泪水“姑娘,您怎么这么傻您和夫人是母女,有什么话是不能直接说的您是知道的,夫人最疼爱的就是您,您自己伤害自己,痛的还是夫人啊。”
严含蕊咬着唇,眼泪从眼角流淌下来,湿了枕头。
“母亲”
向氏心情复杂,哀叹一声“论如,你都不该自伤。”
“母亲,我的知错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您。如果您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该如活下去。”严含蕊知道向氏已经软了,一边哭一边道。
见她如此卑微乞求,向氏根本做不到对她冷眼漠视。
可是她做的事又是真的。犹豫再三,向氏只能先离开。
等到向氏和安远侯走远,严含蕊立刻换了一张脸。
“都是姜芫和陆家把我害成这样”
刑嬷嬷刚要劝说几句,一道讽笑先传了进来。
“谁这么没规矩二姑娘”刑嬷嬷嘴角一僵。
严含蕊坐起身“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看好戏。”
严含芸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掩着唇笑“果然是小娘生的,即便养在嫡母名下,仍旧上不得台面。”
“你给我出去”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是小娘生的,也把妾室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和你那下贱的生母一样,放着正室嫡妻不做,上赶着给人做妾。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是吗”
严含蕊更慌,难道信中的内容都传出去了
但她还是色厉内荏“你胡说八道什么”
严含芸翻了个白眼“你想做妾的思就差写在脸上了。也就是祝宝娴沉迷于你的阿谀奉承中,看不清你的本来面目。我是好奇,若是她知道你接近她是为了做她姐夫的妾,会如待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7 23:49:1520201228 23:5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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