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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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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客人在里面秦颂一般不进去,大多数时候站在走廊灯笼下点根女士香烟等待。

    她只有下班后才抽烟,忙起来的话,一盒烟有时候能维持到第二个周末。

    黎初很久没有看见秦颂了,对于骤然出现的粉色身影,女生显得有些紧张。

    “进来坐呀……你好久没来了。”

    前半句是客套,后半句才是真情。

    秦颂看穿对方的心思,斜斜瞥着店里,说:“抽烟,有人在。”

    黎初干脆把玻璃门推开:“店里面可以抽的,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她不死心,秦颂干脆抱起手臂,上身往前压了压,灯笼的明暗摇晃一下,从头发滑动到眼眸,整张脸唯有一双眼睛不是暗的。

    “我似乎叮嘱过你,不要打探别人的隐私。”她弯了弯唇,看起来不像在笑:“你真的很多话。”

    说话间舌头的金属在闪烁,黎初被压迫感逼得后退,站到了台阶上:“那回你说下次再来,我只是好奇你说的下次是哪次。”

    又是好奇,真不知道人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情绪,秦颂对自己以外的事物完全不在意。

    “就这次。”她踩灭烟头,在客人走出来的时候侧身让开,又顶着别人奇怪的眼神走进店里。

    桌子上摆着几瓶没用完的红色颜料,秦颂拿起来晃了晃说:“其它店上不了色。”

    黎初发懵地看她:“你还去其它店了?”

    秦颂不回答。

    掀开上衣,赤洁的后背融了一小层很暗的底色,铺色手法和原来大不相同,黎初安装好工具,在针头接触的皮肤那刻试探性往下用力。

    耳饰撞击声轻微响起,冷淡又炙热的眼神从前方切过来,秦颂半承着快感抬手。

    她的嗓音因为上瘾变得有些哑,掐住黎初脖颈的手没用太大力:“别试探我。”

    因为手指是虚环起的,黎初不觉得有什么窒息感,只是戒指凹凸不平,硌得皮肉生疼。

    秦颂的右手指戴了三个戒指,却用没有戴的那根抵起她下巴,强迫她们对视:“你喜欢痛吗。”

    黎初握着仪器摇头。

    对方突然发难,这几分钟内她脑海里掠过无数想法,面对问话只能选择从心。

    脖颈上的束缚松懈下来,秦颂慢条斯理地将指尖挪到女生拿仪器的左手腕骨上,说:“我喜欢。”

    黎初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手猝不及防地被带动,还在旋转的针尖猛然往前扎,刺进女人的锁骨下方,好长一段时间,黎初是眼睁睁看着颜色从浅至深逐渐扩散。

    仪器承受不住太大压力,渗出的墨迹像血液般流出来,黎初立即用脚踩断了电源。

    “你有病啊!”她脱口骂人,转身开始四处找纸巾,秦颂站在原地持着漠然的表情往锁骨上看。

    浓重的红点遗留在骨头下,乍看上去像颗朱砂痣,但因为那块地方的图案主要色彩是深蓝,这颗“痣”显得奇怪又突兀。

    对秦颂来说不重要,她只需要汲取深度快感。

    黎初总算相信她是真有问题,机子拿得远远的,模样像只护崽子的母鸡:“你找个不留疤的痛法。”

    秦颂洗耳恭听:“比如。”

    黎初上翻眼皮,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说:“比如,咬……咬的?”

    “我自己咬会咬下整块肉。”

    秦颂面无表情地吐舌,尖端的钉子组合全然露出来:“还有这个,太用力也会掉。”

    黎初“噢”了一声,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在探讨如何更好的感受疼痛。

    她也有病。

    ……

    梅雨季结束,秦颂的工作随着潮湿褪去由忙碌变得清闲,开始休长假。

    她作息很不规律,起床的时间恰好是日落时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花店员工正用喷壶给花浇水。

    今天不同,黎初也在那,穿着一身纯白的雪纺连衣裙,短靴来回晃悠,摇摆不定地挑选桶里的鲜花。

    “如果送女性长辈的话,萱草花比较好哦。”店员扫掉地上的枝叶,直起腰介绍:“这花给妈妈最合适,您是不是想母亲节送礼呢?”

    黎初仓促地抓了抓头发,整个人被花店顶部射下来的光模糊掉,没有棱角的人说残忍的事情也一样不带刺:“不是的,我没有妈妈,是想送给院长。”

    店员自知说错话,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您别介意。”

    秦颂隔着马路遥遥相望,没来由升出新情绪。

    这情绪叫同病相怜。

    她从给予她痛与快感的人身上看见相似点。

    可黎初还是鲜活蓬勃的。

    全世界存在着腐烂变质的情感垃圾,偏偏有人得不到一切反而从不怪罪谁。

    她和玫瑰花不一样,玫瑰花的用处仅是捏在手心制造低成本的痛,暂时缓解渴求而已。

    “……您说的院长是您什么人呢?如果也是女性长辈,这边建议送康乃馨……”

    黎初最后捧着康乃馨结了账,店员似乎还在为自己的话惴惴不安,追出去递上一株白玫瑰以表歉意。

    女生捏着花转身,车灯将斑马线照亮,秦颂从对面走过来,卡其色风衣下摆勾勒了刺目的光。

    “你怎么在这呀?”黎初眼睛溜圆,瞪大后像两颗水汪汪的葡萄:“也来买花吗?”

    秦颂言简意赅:“吃饭。”

    话音一顿,破天荒地问:“买花送谁。”

    黎初有些诧异女人的反常,老老实实答:“给我以前孤儿院的院长,今天是她生日。”

    她把康乃馨夹在腋下,将原本插进挎包里的白玫瑰拿出来,递上前:“这朵送给你。”

    秦颂不喜欢玫瑰,动作粗暴地攥紧花茎,刺痛匿于掌心内,短暂得到缓解后,她微微眯起眼眸。

    洁白无瑕的花瓣沾着血被揉得烂碎,黎初在对方病态的神情中退缩:“我走了,明天再来补色吧。”

    她抱着花束小跑过马路,影子愈远愈淡。

    秦颂还站在灯下,有几名吃完宵夜的男人路过,眼神不经意往这边瞟,她缓慢挪眼球,和他们对视。

    这盏灯把女人的苍白展现得彻底,眼下乌青更浓郁,因为发色很浅,脖颈上的血管几乎清晰可见。

    男人们走近才发现是个活人,再仔细瞧,这“活人”艳丽到让背景黯然失色。

    秦颂迎着所有惊艳目光点烟,迷雾中的侧脸绝杀,犹如碎玻璃撒在彩虹下。

    有人不知死活踩到玻璃渣上:“美女,在等人吗?”

    秦颂风衣里套着吊带裙,长裙修饰出瘦削的腰身,纯与欲完美结合,看得男人眼睛发直,立马掏手机上前:“加个微信嘛美女,请你吃烧烤要不要?”

    他同伴搭腔:“漂亮姐姐跟我们一起去玩吧!”

    秦颂眸色枯竭无光:“先打个赌。”

    “赌什么?”男人们搓掌,一副势在必得的嘴脸:“说来听听,输了可别怪哥哥辣手摧花噢。”

    肆意的调笑声中女人举起烟,猩红在空中燃出白雾:“赌烟头烫手。”

    说完扫视对面:“谁先来。”

    原本满脸堆笑的几人立即改变了神色,气急败坏地冲她喊:“你有病吧?”

    “是啊。”秦颂抬颚:“我确实有病。”

    男人们一哄而散,临走前一个瘦子回头啐了口:“大半夜遇到精神病,真晦气!”

    秦颂单手兜进风衣口袋准备往反方向走,听见这句话慢慢停下脚步,边点烟边回头。

    那人没来得及转身就看见一个黑影闪过,紧接着嘴唇传来剧痛,嚎叫声划破长空。

    秦颂用淡然沉静的表情做最疯狂的事——将燃烧的烟头摁在瘦子嘴边,活生生烫出连串水泡。

    周围人惊了整整十几秒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制止,此时秦颂已经松了手,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对方躺在地上捂着嘴打滚。

    她短促嘲讽地笑了声,这么点痛都经不住。

    于是当警察问秦颂“为什么烫他”时,秦颂只是漠然地说:“因为好玩。”

    民警颇为无奈,他们查了监控,归根到底还是几个男的先挑事,调解也得从女方下手。

    其实原本都已经散了,却不知道为何粉发女子突然回头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一片拉扯中她就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这一幕看得人毛骨悚然。

    “赔完医药费就让家人来接你走吧,下次可别这么冲动,姑娘家的动手这么狠。”

    那男的嘴皮子快被烫秃噜皮了。

    秦颂细微地抖动一下睫毛:“我没家人。”

    民警抬高声调:“没家人?”他把她的手机从台前拿起来点开:“密码多少,朋友总有吧?”

    “没有。”

    “……”

    这姑娘从头到尾处于波澜不惊的状态,问她话就用没有起伏的声调回答,眼皮都不带抬。

    民警翻了会还真没翻出什么紧急联系人,通讯录一片空白,不由挠头:“没人来签字你得先在这里待个二十四小时,放心,一视同仁。”

    秦颂沉默不语,民警看她半晌,重重叹口气:“瞧瞧微信有没有近一点的朋友亲戚什么的,来个人签字就好,现在才九点。”

    “没有。”她重复。

    民警不再说话,关门走了出去。

    ……

    鸿福孤儿院离kissme纹身店总共四个公车站,黎初送了花给胡院长,还带了盒蛋糕回来。

    她沿着小路走,夜风把树影吹得婆娑起舞,路边摆着桌椅,宵夜档们在上面喝得烂醉。

    黎初路过恰好碰见一群人打架,满地血腥狼藉,眼看要出人命了,她赶紧打电话报警。

    作为目击证人女生不得不捧着蛋糕跟去警局录口供,闹哄哄的纠纷吵杂中,她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粉紫色长发遮住了双颊,眼睑下病态的青黑色与过于苍白的皮肤成反方向对比。

    越凑近越眼熟。

    “秦颂。”她试探性喊出对方的名字,眼睛四处瞄,想确认下来:“她是不是秦颂?”

    刚刚审查的民警扬声回应:“是啊,是叫秦颂,怎么你们认识?朋友吗?”

    “她怎么了。”黎初放下蛋糕:“为什么抓她?”

    “你要是她朋友就签字把人领回去,不然得在这呆到明天噢!”

    黎初原地愣了会,忙不迭地说:“我签我签。”

    秦颂听见开门声没有任何举措,听见女生的声音偏过脸颊,那双圆如皎月的眼眸近在咫尺。

    民警套好锁,挥手道:“你可以走啦!还说没朋友,这不就有人来了嘛……”

    黎初抱着蛋糕和秦颂一起下台阶。

    “警察说你动手了,怎么回事呀?”

    又好奇?这个情绪简直阴魂不散。

    秦颂双手插进口袋里,一言不发地往前。

    “你等等呀!”黎初怕蛋糕被颠坏,护在怀里小跑追上去:“明天来纹身吗?我买了新颜色。”

    女生抿嘴笑起来,两边梨涡一深一浅,衬着银灰的月色,连厌烦都变得温软。

    想起傍晚被揉烂的白玫瑰,有些意犹未尽。

    秦颂寡淡地望她一眼,说:“我的已经上底色。”

    “可以补脚上。”

    黎初个子不高,腿不够长,跟在身边走得大汗淋漓:“新颜料有珠光,比普通纹得要疼一些。”

    一句话,足以证明一件事。

    她接受了眼前人。

    接受她极度渴求疼痛,并试图赋予。

    秦颂很轻很轻地笑了,转身将人堵在原地。

    满目疮痍的世界里,总有些荼蘼绮丽在眼前风光无限地放大延伸。

    她差点儿就要以为疼痛真是在挽留了。

    秦颂望着绚烂多彩的街灯,弯下腰凑到对方耳边,跳动的呼吸喷洒在耳后,像一颗点燃燎原的星火:“你可以下手重点,否则我感受不到新颜料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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