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宫墙(1)
“小姐——”正疑惑间,锦瑟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我倚靠在冷枫的怀里,眼角犹含着泪水,懒懒地不动。
“什么事情?”我自然猜得到这丫头眉梢的惶恐与讶然,心累极,也懒得鸡同鸭讲地解释不清。只略挣了一下想端正自己的仪态,却觉腰下的力紧了三分,一挣之下环得更紧,我无奈轻笑地作罢。
“皇上下了圣旨,在大厅候着呢,大公子说让小姐一起过去接旨。”冷枫虽未开口,周身的寒气依旧让这丫头不禁打了个寒战,说话也哆哆嗦嗦起来。
我回身白了冷枫一眼,挥手让锦瑟退下,才对着他皱了眉头,“圣旨?为何要等我去?”不知道和皇家八辈子搭不上关系的我为何要被算计在接圣旨的队伍里。
“去去就知道了。”冷枫见我叹了口气,不愿我再为这无厘头的事情伤神,拉着我的手出了房间。
月正玲珑鸟正眠,风卷落影沙沙。不一会儿,一行三人便到了客厅,大厅里原来高谈阔论的宾客黑压压跪了一地,个个屏声静气,我轻轻踩踏地板带过的脚步声以及衣袂飘飘的撕裂声在空旷肃静的大厅里此时显得那样突兀与绝然。
岳飞一袭的红袍跪在迎客厅中央的木头地板上,两个同样身着红袍的如花美娟此时卸去了钗环,陪跪在身后,一个朱衣蟒带,面色苍白却不生须的三十许男子手执着明晃晃的提花锦缎圣旨悠然地端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中,神色倨傲地扫视着一地的人头。见我到来,一抬手示意我在岳飞的身边跪下,伸手掸了掸衣襟,庄严起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南迁,常思远怀,每念故观文殿学士宗泽鞠躬尽瘁,德比三公,查其妻甥萧氏蝶羽性本贤淑,堪配中宫。特册为羽妃,受金册印,着三日后进宫。钦此!”一个尖锐刺耳的柔媚声音骤然在大厅里响起,声如鹰击,盘旋在高高的房梁上,久久不散。
“啊……”蝶羽未等听完,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转头看时,她的面色已是十二分的苍白,脸上的胭脂仿佛在一瞬间退去,身子软软得滩倒在地上,似一堆剔除了所有骨头的软肉,任人宰割。
“李公公——”岳飞见蝶羽受惊,忙一抱拳开口。
“吉夫人这是何故啊!”朱衣蟒带的太监似是对此早有预料,竟是不动声色地一挥衣袖,阻了所有待要开口的嘴巴。
“我——”蝶羽心中气苦着急,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且不说自己早已有孕,若进宫,只怕离诛九族的日子也不远了。更何况,今夜是自己的大喜之夜,自己早认定是吉家的人,又怎会愿意进宫。皇帝会感念姨夫的恩德?活着的时候都不见得怎么见待,死了却来恩泽无边了?
“夫人要说的,奴才全都知道。”李公公浅浅地一笑,却让人感觉不出任何的温度,“奴才代皇上恭祝夫人大喜了。”他话语恭敬,言语神态里却只有一股冷冷的傲气。
“娘娘,请接旨!”他不待岳飞再开口解释,一个漂亮的转身,在我的面前停下,身子夸张地向前躬着,双手将圣旨高举过顶。
“我?”我愕然起身,一脸的莫名,视线掠过众人的脸庞,看到的亦是一片茫然惊诧。
“是的。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李公公无视众人的惊讶,面上云淡风轻,扯着尖细的嗓子淡淡地回应。
“陛下怎会……”岳飞霍然起身,他不知李公公此举的含义,但是无论送哪一个进宫,似乎都是不妥,怎让他不急。
“岳大人。做奴才自然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办事。陛下交代了,将军要说的陛下都知道了。若不是这位羽妃娘娘进宫,岳将军打算让谁进宫?”李公公似笑非笑,故意将“这位”咬字咬得特别重,眼角时不时瞟着仍旧跪倒在地的蝶羽,一脸深不可测。
我的心一凉,隐约觉得此事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耳朵里漏进“陛下的旨意”这几个字,朦朦胧胧地一阵心惊。赵构知道什么了?知道我不是蝶羽却故意要他把圣旨给我,并且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那么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六月的夜风肆意从窗外翻卷而过,漏过来的更声低低沉沉,一声更比一声清冷。我低头看了一眼对着我默默凝视的蝶羽,她的眼神里蜕去了初时的震惊与惶恐,可望着我的眼睛里全是绝望与期盼。是的,就是这样一对矛盾的眼神,让我不忍心再把她推出去煎熬。赵构匆忙逃来两月,凤凰山麓的皇宫此时仅是个勉强遮风挡雨的高级场所,怕不如李延经营几代的府邸富丽安康,这王妃,怕也不是别个穿绫罗看藕花,听清风赏明月的太平妃子,后宫的险恶,在电视与小说里已经领略太多,感同身受,才是真正的恐怖。已经亏欠了他们太多,死了的已经再无法弥补,可是活着的还得好好延续那一份短暂的生命。
我冲她轻轻一翘嘴角,微微地笑着,起码这一次,可以让她不再如此恨我。手一抬,刚触到冰冷的锦缎。哐啷一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我身后越出,冷枫挡在我的身前,认真地转头看我:“你不能接。”
“放肆!”李公公见有人挡,拉下一张长脸,神色不怒自威,手下的兵丁立刻剑拔弩张,神色倨傲了起来。我哀哀地一叹,一个太监能有这样的气势,浸淫宫廷的日子不会太短,冷枫不知道自己的冲动和卤莽会害死自己吗?
“对不起,公公。我义弟卤莽了。大哥,带他下去。”我朝岳飞示意,他那么聪明惠捷的一个人,我能猜透的,他亦能看懂。我仰起头,泰然地接过明晃晃的圣旨,那眼角的一抹金黄,竟刺得我眉目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