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情绝(2)

    院门外，闲花沾尘，碧梧芽落，一院灯火阑珊，月华清凉地流泻下来，将小小的院照映得更加凄美。燕娘执意要留在灵堂的门外，忠心地护卫着相伴数十载的主人，或许，在她的眼里，几十年的风雨岁月，早已将他们的情分淬炼得超越了主仆，亦友亦伴，是情是义，早已分不清了。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却不随主人的悲伤而将自己的娇颜颓唐溃败，依旧怡然生长，隐隐有春风吹又生的燎原之势。我独自一个人徘徊在阴凉的院子里，几日的琐事缠身将脑子挤得涨涨的，一阵野风卷过，寒侵入骨，身子不由得一抖，两只手缠绕着抓紧了臂膀，不住地摩挲取暖。

    “啪”，我的肩头突然落下一件宽大的衣服，青色的棉布曳地，传过来丝丝灼热的温暖，刹时间手脚俱暖，心也柔软了起来，如三月间，小阳春里滋滋生长的小草，庸懒伸腰。

    我缓缓地转过身，轻轻地一抬臻首，借着清朗的月华，小脸一转，紫水晶耳缀恍惚在眼前晃过，却又呆呆地楞在那里。

    吉青撑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无声无息地站立在我的身后，孤寂的身影被一地月色摇曳得颀长，更显得身影的清瘦。他炙热的眼神久久凝视着我，像一把旺盛的野火，转眼见将我的肉体狂烧了一片，适才在香肩上落下的，正是他的外衣。我轻轻地舒一口暖气，难怪衣服上的味道，是那样的熟悉。

    有了几日前的碰触，我的心已能在几次深呼吸下转了平和，抬眼对上那双被痛苦与哀伤折磨得异常憔悴的眸子，我的眼睛有了一瞬间的颤抖，心一酸，眼泪却“哗哗”地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也许是为了宗泽油尽灯枯的离开，也许会为了我和吉青之间，纵然相见相认，而两个人面前的隐形的围墙，却越来越高，让我们无法攀爬。是的，纵使相逢应不识，只剩乱红飞过秋千去，雨送黄昏，晓来谁染霜林醉，只有离人泪，我们生活在他人的目光下，我们都不是自由的。

    吉青一个箭步猛然跨了过来，双手一揽，将我紧紧地圈在怀里，他的脸紧紧地贴在我的头发上，不住地摩挲，而他的身子却很烫，像是一个燃烧地火把，要把我整个身子揉碎了，熔化掉……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臻首恋恋地靠在肩膀上，他的怀抱一如从前的宽厚温暖，岁月的历练让他的眼睛不再如星星般耀眼闪亮，而他的味道，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蜕化改变。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男性温暖的气息，熟悉而明亮，我贪婪地吮吸着，只想沉醉，不再醒来。

    好半晌，他才轻轻地略松开环抱着我的手，仔细地凝视着我的脸，一只手轻轻从我的掖下抽出，温柔地替我试去眼角的泪水。手指划过皮肤的一刹那，我的眼睫毛一颤，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间涨大开来，吉青的温柔，已经不是我生命中可以承受之重。

    “悠悠。”他的喉咙里滚落下一大口唾沫，嘶哑的嗓音发出颤抖的声响：“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怎么可以牺牲掉自己，怎么可以让我去恨你，怨你。我用酒精麻醉掉自己，转眼醒来，醉生梦死，眼前晃过的，却还是你的影子。”他轻轻地叹息着，因练武而略显粗糙的大手在我的脸上不停地抚摩游走，眼睛里俱是哀怨与疼惜。

    我的心又是一痛，原是想将身边人的痛苦都抗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然而世事难料，是非成败转头空，自以为是最好的安排，依旧伤得他伤痕累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春如旧，人空瘦，直到眼前的落红都腻成了青苔。我从来不曾看见过一个刚毅的、沉着的男人眼睛里，会流露出闺中少妇般哀怨的眼神。

    “青哥。对不起。原谅悠悠，然后忘记我，将我的影子从你的心底抹掉，重新过自己生活。”我对上他的眼睛，双手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滑动，这张脸，从今以后再不属于我，就让我再一次放纵自己，好好记住，我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

    “我早已不再怨恨你，唯一愤恨的，却是自己的无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手推入狼群里，我没有足够去信任你，亦没有能力去保护你。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只希望悠悠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回到你的身边来，疼爱你一生一世。”吉青说得动情，再也不管不顾，一张脸没有任何预兆地欺上我的冰凉的唇，没有温暖地覆盖住它，恣意撷取柔软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