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红媒(2)
岳飞见家小安顿,再无后顾之忧,便思量去滋州于宗泽汇合。是夜与我商量,有心带着家眷,又不知道滋州军情如何。况岳母腿伤新愈,不适旅途劳累,故此左右为难。
我自告奋勇留下照顾他们,心里害怕见到初恋时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相见不如怀念。
岳飞新知肚明,也不说破,答应一到了滋州,安排好宅院,便派人接我们过去。
临走的前的那一晚,他拉着我的手,在院子里的紫藤萝架下数了一夜的星星。北风转紧,我窝在他的身旁,却不自觉往他怀里挤。星星知我心否,哪一颗明亮的,会是吉青明媚的双眸?那一颗温柔眨眼的,可是兀术在天上脉脉含情?
岳飞走了几日,我依旧足不出户,幸好有岳云三兄妹陪伴着我,给我解闷,自从给安娘讲了人鱼公主的故事,她便每天缠着我给她将新鲜的童话,岳云和岳雷更喜欢听我讲打仗带兵的故事,每次讲《七侠五义》的时候,总缠着我多讲一段。不几日,村子里所有的小孩自发聚集在岳家听我的故事,每日上午倒成了他们的听故事时间。村里人在偶然间得知我还是个识文断字的人,更是将我惊为天人,我的讲故事的同时,又增加了教他们读书识字的副业。
岳母已能在院子里走动,时不时还需要人搀扶。下午孩子们不来缠我的时候,她很耐心地教我刺绣和针线,一如从前的宗夫人。
这一日用过早饭,我看天色朗朗,云散日开,想着把家里的被褥许久未晒,应是杀菌的时候了。我丛屋子里捧了一床被子,用力一甩,想把它挂到竹竿上去,只觉得下腹一紧,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下腹升起,豆大的汗珠突然从额头渗出,下体一阵温热涌出,用手一触,竟是一手粘瘩瘩的血浆。我的意识被身体的疼痛和眼前的猩红刺激得一阵恍惚,在一阵巨大的尖叫声中消失了所有的意识。
等我再次张开双眼时,却见岳母和村头的七婶一起坐在我床头,不时用焦躁的眼神望着我。见我醒过来,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三个小鬼显然话多,对我问长问短。岳母忙赶着三个小鬼去睡觉,不再让他们搅我。岳云不情愿地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来,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小鬼们听我的故事久了,早熟悉了西方的礼仪,安娘和岳雷平日也都亲我问好,只有岳云一直噘着小嘴不肯。我望着这小屁孩的背影,心里笑得得意,终于还是被我占了便宜了!
七婶不似岳家人,早已经熟视无睹,尴尬得脸上不停抽搐。
“我怎么了,现在什么时候?”一阵酸痛从身上传来,身子的绵软,下体的微痛,四肢的乏力,让我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健康问题。
“悠悠,岳家对不起的。我会好好责打飞儿,替你出气的!”岳母突伸出一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臂,泪如雨下。
我顿时如坠云雾。
“白姑娘,你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只是身子弱,没能保住孩子。你足昏迷了一天,可把我们都急坏了。”七婶叹了一口气,还是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一遍。
我小产的时候,正好岳云领着一帮孩子来上“私塾”,才算发现及时。岳母从屋内跑出,见了留了一地的血,忙叫人将村头接生的七婶叫我,并让几个孩子七手八脚抬了进去。七婶好容易才替我止了血,孩子却再也保不住了。
我一楞,我怀孕了!兀术的孩子!
自那一夜后,月事再也未过,我以为是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神经太过紧张才会导致内分泌紊乱,因为身体毫无害喜的征兆,根本没有干呕,乏力等孕妇初期应有的症状。更重要的事,曾经因为母亲的突然过世和父亲的决然背叛,我也有过几个月事久未的事情,还是去医院打了针,吃了药,才将内分泌调节过来。所以这次,我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
我的手停留在腹部,那里曾经和一个男人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不知道哪一位哲学家说过,人生下就是一种罪孽,或许孩子,你没有选择降生到这个世界,是正确的选择,妈妈没有能力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或许你走了,可以找到一户更疼爱你的人家。
“不关大哥的事情。”我不是认为孩子没有了,也是一种解脱吗?可是为什么,我的眼角,却忍不住掉下一滴洁白的眼泪,然后再也收不住,一滴接着一滴,无声地滑落。
“我会让飞儿负责的!”岳母擦干自己的眼泪,却说得斩钉截铁。
我将头埋在被窝里,安静地哭泣,再没有力气和他们分辨。
眼泪是洁白光滑的,可心已经碎裂得不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