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归(2)
杨花落尽子规啼,春天的黎明总是一日早于一日。早上头昏昏地起来,眼睛肿胀的厉害,想是昨夜哭过的副作用。我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今日里这副憔悴样怕是见不了人了。
四儿巧笑倩兮地捧了一大束沾着露水的娇艳花朵进来,说是一大早不知道什么人放在门口的,连她也没看见。锦心绣口,兀术从洛阳连夜运来的玫瑰,我只瞥了一眼,心中便已了然,兀术不辞辛苦从洛阳连夜采摘运送,只为博佳人一笑,与他,只不过是发一个命令吧。以前读到一骑红尘妃子小,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时候,我总想着杨玉环虽最后还是花钿萎地无人收了,但是过程总是幸福的,否则也不会七月七日长生殿,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了。如今换做了我,心里却是涩涩的,一想到他要用我心来交换宗泽的性命,顿时索然无味,心中一阵无名的绞痛,对他的好感猛然间降到冰点。山泉边那个一身白衣,手执萧管,如谪仙般踏浪而来的男子,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人有利益,才会有矛盾,有冲突。才会有野心,有纷争。世事与我如浮云,他却非将我拖入这纷纷扰扰的世事中去。
四儿将花插入锦塌边花几上景德镇产双花双叶蓝色宽口荛花瓶中,换下了昨日的那一束,随手将一张粉红洒金粉的纸条给我:“姑娘,这是什么?”
我知她不识字,接起来一看,入眼是那一手苍劲浑厚的蝇头小楷: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
我望着那缠绵悱恻的诗句,竟然发了一阵子呆,想他对我总有些是真心的吧,吉青逃脱樊篱的机会就更大了一点吧。想到吉青,心里又是一阵的痛。恍然间,四儿已为我梳洗完毕,我随手折下一朵兀术送来的花,插在髻边。待要出去,四儿去曳着我的衣袖,欲言又止,我示意她直说,她才吞吞吐吐指了指我的双眼。我对着青铜镜子一看,自己也倒吸了一口气,眼皮泛红,肿得如核桃一般,怕是不的好出去见人。
四儿刚想帮我上妆,我挥手示意她别动。在饭店驻唱弹琴的那些夜晚,老板都会要求我画些或浓或浅的妆,淡妆浓抹总相宜,以适应饭店昏暗的灯光和光怪陆离的背景。能请得起现场音乐弹奏的自然都是些高档的饭店,一般这类饭店都会加收15的服务费。不心疼给这服务费的食客,个个都是衣着光鲜,自然也注重吃饭的环境是否对口。因此在那些少年无依的日子里,除了要学会出淤泥而不染,另一项与时俱进的,便是日益高超的化妆技术,去影楼等地化妆是要花钱的,而我,给不起。
我拾起妆奁上的胭脂、眉粉熟练地给自己上妆。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何况兀术给我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粉是紫茉莉花捻碎了,对了上等料子制成的玉簪花棒儿,白玉盒子里的是上好的胭脂淘澄干净了,配了花露蒸成的,古代没什么品牌,但酒香不怕巷子深,深巷明朝卖杏花,好东西自然会口耳相传。我用现代化妆的技巧一不会儿就将脸上的妆上好,果然比我在现代用的化妆品效果还好。眼上的红肿立刻便被脂粉遮掩了,眼睛因化了彩妆,显得更大、更亮了,胭脂的润泽和了皮肤的白嫩越发显得一段风韵,全在眉稍,万种情思,悉堆眼角,人顿时精神奕奕起来。
四儿看着我转眼的变化,将我惊为天人。我正待出门,却见吉青顶着一张异常憔悴的脸,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悠悠不好了。”吉青一脸的焦急,连声音都颤了。
我豁然站起:“怎么了?”见他脸色发白,眼睛凹陷,想是这一夜也辗转难眠之后,又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大人从早上起就再不肯吃饭。说是宁可饿死,也不吃这嗟来之食。”吉青边说,边拉了我的手就往外跑,“你最有办法了,岳大哥叫我把你找来劝劝呢!”
我急忙提了裙子来到宗泽的卧室,果然,宗泽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牡丹团花的锦被,双眼微阖,似是乏力。我正待开口,岳飞轻轻地靠过来,小声地说到:“大人刚睡着呢。”
我朝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坐到宗泽的床边,看他的脸越发的清瘦了,心里一阵难过,忙伸手给他掖一下被子。我的手不小心碰到宗泽的皮肤,怎么这么烫!我皱了下眉头,忙伸出右手在他额头上用手背碰了一下,这一碰吓得差点跳起来,他的额头上火烧似得发烫,细看密密层层细小的汗水珠子从他的两鬓渗出来,想是发了高烧。
我深呼了一口气,拉着吉青和岳飞到了外间,隔着细纱账的仕女屏风压低声音问他们:“大人发烧了,看大夫了没有?”
岳飞无奈摇了摇头,“大人昨天受了打击,本来就年事高了,想是夜里没睡好,受了寒,早上就病倒了,又不肯进食,也不肯叫大夫。”
“就算想叫,我们连这院门都没法正大光明地出去。那些奴才们哪里管我们的死活!”吉青愤愤地接口。
我急得直跺脚,发烧在二十一世纪只是小病,去个医院给你配点药顶多挂个盐水就好了。在医疗条件落后的现在可不行。若是不及时医治,怕是他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偏他又不肯进食,人是铁,饭是钢,何况他早就风烛残年。
我当下叫四儿去碧梧轩的厨房里找了些红塘和生姜末出来,拿起桌上待客的茶杯,冲了一杯生姜红糖水,让吉青就算是把宗泽点了穴道也得把这红糖水给他灌下去。虽然我还没问过他学的武功里有没有点穴这门功夫。
“若待会他还是不肯吃饭,就隔会拿杯红糖水给大人灌下去。”我想着这生姜驱寒,红糖补血,红军长征那会好象就是用他过的雪山。死马当活马估计就是这样医治的。幸好吉青对我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当下接了碗就进去了。
我忙吩咐了四儿接一盆冷水过来,将毛巾拧净后敷在宗泽额头上。想了想,拉着四儿走到门边将兀术给我的玉佩偷偷拿出来给了四儿,“跟府里的管家说说,若是有冰,要两块过来。”
冰在宋朝应该是个稀罕的物件,就和lv的包包和夏奈儿的时装一样属于那个时代的奢侈品。只有皇宫和达官贵人家里才会有冰窖,一年四季储存了冰快。只是不知道兀术的玉佩到底有多管用。
一会儿,四儿竟拿了冰过来,身后还跟了个大夫模样的人。我忙将冰让岳飞给宗泽敷上,希望能给他把体温降下来。四儿这才向我说是管家看了兀术的玉佩,二话没说竟答应了我的要求,还给找了个大夫过来给宗泽看病。
吉青看到大夫大喜,忙拉着他进去,我示意大夫偷偷给宗泽诊脉,生怕吵醒了他又不肯医治。大夫诊断了以下,只说是偶感了风寒,只是年纪大了,徒然受了打击,怕是要好生将养。只是看宗泽的样子,他怎么肯在这宅子里好生将养。
果然,宗泽醒后,宁死也不肯喝药,愿作忠节鬼,不作变节臣。我只好让岳飞和吉青一边架着一个把他按住,强把药灌了下去。
洪皓生于北宋元祜三年(1088年)。他幼年在家乡读书,曾与石、夏康佐,李常、程康国同窗。政和五年(1115年)中进士。洪皓在任地方官时,冒杀身之险截下上贡米粮救活了全州灾民,地方民众感其恩,称他为“洪佛子”。建炎三年(1129年),宋高宗命洪皓领礼部尚书衔任通问使出使金国。小说中由于情节需要,将他出使时间提前了。洪皓著作颇多,有《帝王通要》、《姓氏指南》、《松漠纪闻》、《金国文具录》和《鄱阳集》等流传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