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柒·惊鸟
夏去秋来,金黄渲上青枝绿叶,荣华被风儿一吹,不经意间就染满整个京都。广寒宫花开得正盛,与其说这地儿是皇城,倒不如说是木樨城。
转眼月夕已经在黎清铃身边待了两个多月,也彻底与其混熟了。
清风阁,黎清铃手执单剑,绯红剑穗二尺长。伴着檐下惊鸟铃的当啷声起舞,持剑甩出,断秋风落叶;云剑翻转,绕着众木樨花瓣留恋于悬空。奈何落花有意,长剑无情。剑穗与利器相辅相成,刚柔并济,是容不得落花打搅。
她盘剑掐着铃声的节奏将落花勾起,又以挂剑而出,断其念想。华锋寒芒与她多情的桃花目形成鲜明对比。执花仗剑,腰身扭转间舞姿矫健而奇妙,惊艳万分。
黎清铃一舞跳罢,挽了个剑花收势。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兴致勃勃地问月夕:“我这剑术怎么样?”
“你这是剑舞。”月夕直白的挑穿道。
“你就说怎么样嘛!”黎清铃脸上一燥,有些挂不住,颦眉软声像是在撒娇道。
月夕妥协地做出评价:“比上不足,比下……”她拖长了尾音。
“有余?”黎清铃盲目自信地兀自接上。
月夕莞尔:“依然不足。”
黎清铃:“……”
“你夸我一下会少二两肉吗?”
“这倒是不会。”
“那你夸啊!”
黎清铃将剑背于身后,侧着头,拿耳朵对着月夕,一副不在乎结果的模样。只是那眸中的期待,月夕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
“挺好。”月夕浅浅一笑。黎清铃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可置信地转回头望着坐在石阶上的蓝衣少女——被黎清铃让强制换的。按她的说法就是:“你夏日里玄衣,秋日里玄衣,你怎么不除夕夜也一身玄衣呢?到时候走在街上,看有没有人朝你扔鸡蛋吧!还好不是一身白衣哦,不然人家还以为你在哀悼呢——不对!即使是哀悼之人,逢年过节也会穿些素雅的衣裳,哪像您啊,万、年、不、变!”她又嘀咕了句:“多不吉利。”
“然后呢?”
“还要说什么吗?”月夕顶着副清冷淡漠的容颜,一脸天然地问。
黎清铃缄默。
“姑娘!大公子回来了!”小丫鬟焦急中带着丝紧张的声音打破了这小露院里短暂的宁静。
黎大公子,年前随早已成婚封王的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玄王去到边疆征战。虽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有着过人的聪慧与冷静,屡屡识破敌军诡计,避免了军中多少好男儿作无谓的牺牲。
他为人和善,深得军心却始终把着度,不曾逾越于玄王乃至当今陛下半分。更是谨言慎行,未曾有过一丝对上位者的诋毁和对下位者的歧视,可谓是将人心研究得透彻,是个极其恐怖的对手。
闻言,黎清铃脸色骤变。面露忌惮,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月夕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眸色微沉。她是知道这么个人的。玄王阵营,与四皇子刚好相对,再加上家族纠纷,长辈恩怨,这两人能做对相亲相爱的普通兄妹才怪呢,不针锋相投就不错了。
“据说是今晨回的京,纵马游行,惹得许多姑娘掷锦帕!”小丫鬟话毕又觉得不能将人说得太卓绝,于是忿忿不平地添上了句:“花心!”
好似她是被负之人。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昨夜黎大公子与玄王受陛下秘密召见,于是躲着众将士,先一步回京朝圣。”月夕没管小丫鬟无关痛痒的诋毁。自顾地站起身走到黎清铃身旁,淡声道:“今晨恐怕是悄摸出城再装模作样回京的。”
黎清铃这院子分内外两处,下人们除了月夕和小丫鬟外都被赶到了外处——当然在众人眼里,是只有小丫鬟一人每时每刻贴身伺候黎清铃,可谓羡煞旁人。
“你早就知晓了?”黎清铃转眸望着月夕,声音轻细,面显疲惫之色。
“嗯。”月夕点头应道:“殿下本打算使计将人支出京都,至少留他在外到你们大……大婚后再回来,于是我就没想着告诉你这事儿,省的徒惹你忧心,不过现在……”
“不过依照现在这情况,怕是被他躲过了。”黎清铃没注意到她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只是自顾接过话头。说完又颦了下眉,酸溜溜地来了句:“啧,真是好运。”
月夕不答话,其实她们都知道:哪是什么好运啊?是那人自己厉害罢了。
月夕觉得既然都发展到这个地步,那有个事就不得不告诉黎清铃,不然到时候被打得个措手不及就不好了:“陛下有意为黎大公子封官。”
黎清铃闻言握紧了剑柄,她呼吸沉重了几分,却无制止月夕再说下去的意思,月夕于是又继续道:“五品军师……”
黎清铃扯断了剑柄上的剑穗。
对于这个结果,其实大家早有预料。
往常黎大公子虽随玄王南征北战,却始终都只是以玄王谋士的身份,只能接触战场,但隐秘的军事,除非玄王主动告知,否则他是怎么也不能知晓的。
而谋士,虽具有仕的背景,却没有官的身份,即使贵为尚书府嫡子,在不以计谋征服人的情况下,他在稍微有点官职在身的贵族公子面前也毫无权威。
但有了官职就不一样了,他这下初入朝堂便是个五品官职,下得军心,上得圣心,身后还有礼部尚书府和玄王府做后盾,在京都只要不造反,哪怕作几天无足轻重的死都不会有事。想要拿捏黎清铃一个深闺少女简直易如反掌。
“月夕……”黎清铃内心不由自主地生起一丝恐惧来,她下意识扯住月夕的袖摆。
月夕安抚地点了点她手指,轻声开口:“我的存在,就是护你平安。”
“有我在,你放心便可。”
“我的功夫,可能之前打那些官家千金派来整蛊你的小喽喽看不出来有多高,但……”月夕倏而展露出一个算得上灿烂的笑:“一挑十不在话下。”
她这话谦虚了,不过黎清铃放心了。没别的,她就是很信任这个性子极对她胃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