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滴血验亲
意识恢复清醒的时候,疼痛就像潮水般铺天盖地涌上来,苍夜皱了皱眉头,忍着痛,费力地坐起身。
牢房里的光线已经暗下来,是黄昏了。
郁离还没醒,苍夜伸手把一下他的脉,脉息有力多了。他恨自己现在服了酥骨散,功力皆无,否则就可以为郁离运功疗伤了。
目光瞥见墙角下那个洞口添了两个饭盆,他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了。他从床上下来,一步步挪过去,将饭盆拿起。打开,发现里面的菜色竟然十分诱人,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那种连猪食都不如的牢饭。
萧沉璧还真厚待我,他淡淡地笑。到床边,伸手掐上郁离的人中,唤道:“郁离,郁离,醒醒,醒醒。”
掐了好久,郁离才闷哼一声,从昏迷中醒来。失神的眸子渐渐有了焦点,记起苍夜的叮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唤了声:“堂主?”
苍夜扶他坐起来,让他靠在墙上。郁离身上的伤被牵动,疼得眉心一阵抽搐。
“你右臂受了伤,来,我喂你吃饭。”
“不,不用,属下自己可以。”
苍夜不容分说把饭菜往他嘴里送,郁离不敢有异议,只能一口口努力吞咽着。好不容易喂他吃完,苍夜又扶他躺下,然后解决自己的食物,再把空饭盆放回到洞口。
就在这时,牢门又响了,进来的却是早上将他从刑部大牢提出,送到这里的那位皇宫大内侍卫统领皇甫嵩。苍夜暗道:“今天这些大人物像走马灯似地来来去去,看来对我还真是关注啊。”
皇甫嵩向他身后的两名逸王府侍卫做个手势:“你们且退到外面去,我奉皇上之命,问他几句话便走。”
那两名侍卫显然因为他有皇命在身,不敢置疑,微微躬身,退了出去。皇甫嵩径自走到苍夜面前,目光灼灼,盯着苍夜,也不说话,突然一把抓住苍夜的手。
苍夜条件反射一般曲肘攻击,可他现在毫无力气,哪里会是皇甫嵩的对手。皇甫嵩牢牢扣住他的手,语声却是温和的:“别动,我不给你用刑。”。
然后他拿出一把匕首,轻轻划过苍夜的手腕,立刻便有鲜血涌了出来。紧接着,苍夜惊讶地发现,皇甫嵩手里多了一个小瓷瓶,他把瓷瓶凑到苍夜腕下,盛接着涌出来的血。
“你干什么?”苍夜震惊地瞪着他,只觉得自己手上流下的血异常刺目。这个画面唤起他脑子里某段痛苦的记忆,他脸色苍白,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两下。
十三岁那年,一群人闯进他与他母亲共同生活的那个冷宫,将他带走,押进一座巍峨华丽的宫殿。那是姽王后的宫殿,他在那里见到了传说中的姽王后以及他的大王兄子淹。
子淹已经二十二岁,长得身材高大、气宇非凡,英俊的五官充满冷酷、傲慢的味道。眼里射出的光芒凌厉而敏锐,就像一只捕食猎物的野兽。当他看着苍夜的时候,目光又变得贪婪而炽热,死死盯着他,好像想要将他一口吞进腹中。
“他就是那个不足月就出生的孩子,想不到还活着,看来孟无忧和这个小杂种的命都很长。”美丽的王后,冷冷的眼神充满轻蔑、不屑,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将全天下的人都踩在脚下。
“若不是儿臣无意中看见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长得这样漂亮的弟弟。小时候的事,儿臣早就忘记了。”子淹的目光投过来,带着追逐的强势与乐趣。
“弟弟?”姽王后冷笑,“还不知道他是哪来的杂种呢。”
两次听到“杂种”二字,苍夜终于忍不住握起拳头,涨红了脸,怒声吼道:“我不是杂种,我是苍夜!”
一声抗议换来姽王后重重一巴掌,然后她立刻吩咐手下滴血验亲。看到锋利的刀片划开自己的皮肤,鲜血流下来,苍夜第一次感到恐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出身会有什么污点。美丽高洁的母亲,就像天山上绽放的雪莲,她怎会让他蒙羞?
验血的结果,他被判定为不是子擎亲生。一个不知道来历的私生子,一个躲藏在冷宫中十三年的“杂种”,一段不堪的身世,终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那时候王宫早就被姽王后与子擎控制,而朝纲则被姽王后的父亲太师尚炳霸占。真正的国君子擎就像一个傀儡,根本阻止不了姽王后的覆雨翻云。
苍夜以为自己和母亲会被处死,可是子淹留下了他。他向他承诺,可以保护他的母亲,把这个耻辱的真相掩藏起来,条件只有一个,让苍夜做他的娈童。
为了自己深爱的母亲,他同意了。在母亲面前,他隐瞒了事实,他骗她,自己被子淹当作书僮,将来子淹称帝,就会把他们母子放出宫去。
然后,就有了两年的屈辱人生……
皇甫嵩注意到苍夜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瞬间掠过尖锐的痛苦,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却没有流露出来:“我只是奉命行事,不管其它。”
“可是,要我的血做什么?”苍夜莫名地觉得恐惧,那种感觉像毒虫一样沿着他的脊背爬上来,令他忍不住颤栗。想不到无极训练出来的冷血杀手,在这短短一天内,方寸之地的牢房内,已经数度感觉到恐惧。苍夜真想仰天大笑,苍夜,你竟然无能至此!
“我不知道,也许,是要验制特殊的毒药,对付你这种人,普通的刑罚根本起不了作用。”
原来如此。苍夜与郁离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目光冰冷。即使两人都苍白着脸,毫无生气,可他们的目光依然令皇甫嵩有了刀锋的感觉。
夜晚,石壁上点起蜡烛,照着冰冷的囚室,恍惚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意。牢房再次被打开,进来的是萧暮寒。
苍夜知道他左臂上的伤不轻,可这个人无论哪次进来,都是神清气爽的样子,好像那道伤对他根本算不了一回事。而这一次他进来的时候,目光更加明亮,漆黑的双眸幽深如潭。他看着苍夜,苍夜呼吸一窒,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吸进这双眼睛里去。
“夜,好点了么?”萧暮寒微笑,善意而真诚的,语气中微微露出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疼爱。
苍夜蓦然觉得心中一痛,没来由的感觉。他狠狠唾骂自己,总是情不自禁被萧暮寒的外表收买。这个天之骄子,这个人中龙凤,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这个阶下囚示好?他真想朝他吼,叫他滚开,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去。
他盯着萧暮寒,一言不发。
“来人!”萧暮寒吩咐一声,“把郁离带到隔壁囚室去,好生待着。”
侍卫应声过来,把郁离架了出去。苍夜一震,还没出声,萧暮寒已温声道:“我是想让你看到他的现状才把他带进来,你们这样重要的囚犯,按理是不能关在一起的。你看也看了,知道他没事,也可放心了。皇叔不会拷打他的,至少在他现在这种重伤的状态下。”
牢房地下,密室里,萧沉璧举起手,悄无声息地挪开一块壁砖,露出一个洞口,洞口上覆盖着一层薄板,有语声从上面传下来。
“我的玉佩呢?”苍夜的声音,冷淡而麻木的。
“哦,在皇叔那儿。”萧暮寒的声音。
“你们要拿它干什么?”
“那玉佩是贵重之物,看起来像是皇家所有,我们要鉴定它。”
“怎么可能?”苍夜下意识地反对。
“皇叔找制玉的行家看过,这块玉是黎国抱姿出的绿玉,质地纯净、色泽莹润,是块不可多得的珍贵美玉。它是你随身之物,难道你来自黎国?你与黎国王室有什么关系?”
萧沉璧忍不住想笑,这个侄儿,外表谦谦君子,骨子里这么狡猾,引诱的话都不用打腹稿。
“我不是……”苍夜的气息有些不稳,以萧沉璧的敏感,立刻就分辨出来,苍夜慌了。
萧暮寒不管他,气定神闲地道:“真是巧啊,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怀疑到黎国,今天你又让我怀疑黎国。我们与黎国,还真是结下了不解之缘。”
苍夜的嘴闭得紧紧的,可脸色更加苍白。
“你知道南宫兄妹找我何事?是说武林中出了一个貔貅堂,专门诛杀那些大门派,杀人如狂。我当时脑子里有一个闪念,想起黎国的图腾便是貔貅。可我没多想,以为风马牛不相及。今日你身上的玉佩又牵出黎国,让我不得不再次怀疑。”
“不……”苍夜终于出声,“我是大凤人,这玉佩也是大凤之物,我从来没去过黎国,怎么会有黎国的东西?”
“哦?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玉佩是怎么来的了吧?”
“我不知道。”
萧暮寒顿了顿,像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又道:“你说你是武陵人,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谁?”
萧暮寒一字字道:“孟无忧。”
苍夜像被雷劈中,瞬间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