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徒有泪流（三）
盛宸凝视着胡骁，良久，缓缓地笑了笑。
胡骁给盛宸笑得有些懵，不自觉便眨了眨眼，说道：“公子是认为”坐收渔翁之利”有问题？”
“不是”，盛宸随口应道。
胡骁勉强笑了笑，道：“看公子的表情，不像。”
盛宸淡淡道：“不像什么？”
胡骁没有正面回应盛宸的话，他笑了笑，道：“在公子心里，若非觉得”坐收渔翁之利”有问题，那一定就是这个选择本身就有问题了。”
盛宸摇了摇头，道：“常理来看，”坐收渔翁之利”非但无甚问题，还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然而，胡兄可曾仔细想过……”
“想过什么”，胡骁截口道。
盛宸依旧没正面回应胡骁的话，他仅仅是有意让后者多想了想，便继续说了下去：“正所谓宝剑有双锋，这世上的万事万物皆有两面。”
胡骁凝视着盛宸，瞳孔缓缓收缩。
盛宸倒也没非要胡骁回应什么的意思，仅仅在稍作沉默之后，他便接着说道：“世人皆知这”坐收渔翁之利”是条不错的好计策，然而，在现实之中，此计能用的好的人寥寥无几。”
胡骁目光闪烁，还是不说话。
盛宸又让胡骁想了想，才淡淡一笑，问曰：“不明白？”
胡骁沉吟片刻，苦笑道：“公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盛宸含笑不答。
胡骁斟酌道：“最最重要的，是公子并不觉得”坐收渔翁之利”这一计用在此处有问题。如若房家当真能在和四海帮的火并中消耗了自身的势力，那么，此人接下来的行动必定是事半功倍的。”
盛宸依旧没说话。
胡骁也没有非等到盛宸回应什么，只是略一沉默，胡骁便继续说道：“至少，他自己是如此想的。”
“这情况又证明了什么”，盛宸总算是开口了。
胡骁自然地一怔，问道：“什么？”
盛宸解释道：“我同意胡兄的判断。我的意思是问你，从他的这一心态之中你能看出什么。”
胡骁沉吟片刻，做了个鬼脸，道：“我真不知道，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盛宸淡淡道：“方才我说，世人皆知这”坐收渔翁之利”是条不错的好计策，然而，在现实之中，此计能用的好的人寥寥无几，胡兄可同意。”
胡骁笑了笑。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盛宸倒也没非要胡骁回应他什么，给予后者足够的时间思考之后，他缓缓一笑，道：“作为天香楼主，胡兄算是最了解当今中原武林情况的人了。”
迎着盛宸的目光，胡骁苦笑摇头，“公子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骂我。”
盛宸笑了笑，道：“既是最了解当今中原武林的人，那么，以胡兄来看，在如今的局面之下，何等样人才会选择”坐等渔翁之利”。”
“肯定是采用硬碰不行的”，胡骁随口应道。
盛宸淡淡道：“此人行事如此周全，又怎可能不对房氏的势力有所知晓。既是知晓，又这么多年来都不为咱们那位房盟主所侦知，此人可谓相当的聪明。”
胡骁目光闪烁，道：“不错。”
“胡兄猜得不错”，盛宸截口道，“这确实是我在很长的时间之内都怀疑这件事就是房幽庆精心布置的原因。毕竟，以房幽庆的心思缜密和周全，能打败他的，也就惟有他自己。直到，我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胡骁道：“房公子？”
盛宸点了点头。
胡骁眨了眨眼，道：“可公子现在不这么想了。”
“是”，盛宸随口应道，“确实如此。在找出了咱们那位房盟主和房公子之间问题的真相之后，我也就排除了房公子的嫌疑。”
胡骁目光闪烁，道：“然而，他的确事涉其中。”
盛宸点了点头，缓缓道：“应该是。”
胡骁道：“房盟主全程知情？”
盛宸没正面回应胡骁的问题，而是缓缓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咱们那位房盟主多年来始终是看不上自己这个儿子的。就连他那个住在别院中不能习武的女儿，待遇都要比这个儿子要好。”
胡骁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也知道得。我还知道，早先公子说过，咱们房盟主有可能是人为在创造一个逼迫儿子成长的情况。”
盛宸随口应道：“我确实是如此说的。”
胡骁怀疑道：“那为何还不能确定房幽庆什么都知道。”
盛宸淡淡道：“胡兄，你方才的问题是，房幽庆是否全程都知情。”
胡骁眨了眨眼，不言语了。
盛宸有意让胡骁想了想，才接着说道：“房幽庆是否从一开始便知情我不肯定，他也没坦白过。但我能肯定的是房幽庆应该很快就知道了。是以，他才会继续暗中维护儿子，而不让儿子不至于不知何时就成了背后之人的替死鬼。”
停顿了下，盛宸继续道：“不让整个房家忽然天降横祸成了不知何人的替死鬼。”
胡骁瞧着盛宸，片刻，沉吟着道：“房幽庆想要保住房家我并不意外，公子呢，也想要保住房家吗？”
“为什么不呢？”盛宸浅浅一笑，道。
胡骁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公子应当知道，想看着逍遥宫和房家火并的人，可是更多。”
盛宸截口道：“不是和房家。”
“什么？”胡骁闻言一怔，道，“我说的是什么。”
盛宸淡淡道：“胡兄说，江湖上有很多人等着逍遥宫和房家火并。”
胡骁琢磨道：“不是房家？那是什么？”
盛宸没正面回应的胡骁的问题，他沉默了下，吁了口气，道：“胡兄想必还记得，我为何真的不想要那个武林盟主的位置。哪怕，一统武林之后，逍遥宫将不再是中原武林人士眼中的魔教。”
“记得”，胡骁眨了眨眼，道，“公子不仅自己不想要这个位置，更认为在当今武林，房幽庆保住武林盟主的名头，对已对人都只有好处。”
盛宸缓缓点头，淡淡说道：“此番倘若逍遥宫贸然出手公开替房家解决这件事，那么，与我们火并的绝不止是中州房氏，而是十几年前的那场所谓的正邪之争的重现。”
胡骁还未说话，盛宸已继续说了下去：“那种情况，不仅是我，就连咱们那位房盟主也是不愿看到的。房幽庆曾当面数次暗示过我，倘若因为逍遥宫插手中原武林的内部事务而造成那种情况的发生，那么，他费尽心机搞得这次武林大会的目的将功亏一篑。”
胡骁目光一闪，道：“话是这么说，但这次武林大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重塑中原武林的内部凝聚力的么！”
盛宸笑道：“胡兄也认为，倘现下又出现一次正邪之争，更适合凝聚中原武林已然一盘散沙的人心？”
胡骁眨了眨眼，不言语了。
盛宸有意让胡骁想了想，忽然道：“胡兄可有想过，中原武林为何这几年会变得如一盘散沙一般。”
胡骁沉吟道：“众所周知，乃是房家这些年逐渐不得人心所致。”
盛宸淡淡一笑，道：“当真如此简单吗？”
胡骁目光闪烁，不说话了。
盛宸凝视着胡骁，淡淡道：“诚然，这几年房家子弟在江湖上的名声日趋转差，而咱们那位房盟主在往日处理各家各派的事务之时也出过几个昏招，足以令很多人不满。然而，终究是众人承认的第一世家，俗话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房家这条百足之虫，是不是僵得有些快了。”
胡骁凝视着盛宸，一双眼睛缓缓亮了起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更似想通了什么，然而，胡骁究竟想通了什么呢。
盛宸也没等着胡骁将他想到的事情讲出来，已然继续说道：“正因为表面上太容易解释，我们才不会去细究。然而，正因为表面上的解释谁都接受，这才掩藏了真正的情况。”
胡骁沉吟道：“如公子所言，倘若细细想来，这几年来的很多事，确实是不太对劲。”
盛宸瞅着胡骁不言语。
胡骁眨了眨眼，缓缓道：“这种不对劲，说简单点，应该是有人在暗中布局的。”
盛宸点了点头，缓缓道：“现在，胡兄还认为再来一次正邪之争是最好的凝聚人心的方式吗？”
胡骁摇了摇头，道：“找出这个人，进而弄清楚这个人身上所有事情的真相，无疑才是最好的手段。什么正邪之争，就算真的能凝聚人心，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既然已经浪费了这么大劲，谁也不想只治标不治本了吧。”
盛宸淡淡道：“这才是我始终避免和中州房氏产生冲突的原因。”
胡骁道：“房盟主也这么想？”
盛宸没说话。
胡骁瞅着盛宸，权衡道：“倘若，房幽庆也这么想，而且已然和公子达成了共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一步步揭开所有事情的真相了。”
盛宸点了点头，道：“咱们那位房盟主，确实如此想。而且看他之前的行动，应该也的确是如此做的。正所谓夜长梦多，若你是他，想必也不会愿意头上永远都高悬利剑吧。”
胡骁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有个问题，不知能不能问。”
盛宸淡淡道：“既然胡兄方才都用了肯定句，那一定一早便认定我会让你问的。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只管开口问便是。”
胡骁微微一怔，笑了：“公子心细。敢问公子，房公子之外，公子最怀疑的人，是否来自关中秦家。”
“是”，盛宸道。
胡骁目光闪烁，道：“为什么。”
盛宸稍稍沉默，道：“胡兄究竟想问什么，只管直说便是。”
胡骁眨了眨眼，沉声道：“关中秦家之所以暗中布这么大的局，究竟所求为何。他们和房家之间，可是和那四海帮一般，结有不可解开的世仇。”
盛宸有意让胡骁想了想，忽然道：“胡兄，有些时候，想事情的确不需要那么复杂的。”
胡骁道：“此话怎讲。”
盛宸笑了笑，道：“世人为何杀人。”
“因为恩怨情仇呗”，胡骁道。
盛宸道：“恩怨情仇自然是最首要的原因，然而，倘若这四点都没有呢。”
胡骁目光闪烁，不说话了。
盛宸沉默了半晌，道：“利益，有时比恩怨情仇还容易让人杀人。”
胡骁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