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大公桥（123）

    悠悠大公桥（123）

    ▲断壁残垣的街道

    虽然大公路两边还是和原来那样板壁房鳞次栉比，吊脚楼歪歪斜斜地存在着，刷了柏油的电线杆在梧桐树之间比肩而立，可是那些建筑似乎和杨文华印象中的街景不能吻合，最起码不应该是这么仓促潦草、敷衍了事，不仅没有宜昌特有木建筑的考究与朴实融合，也没有码头文化厚重的感觉，如果不是看见转运街口美孚油栈的两栋楼房和三北船埠的公司小楼，如果不是看见二道巷子口坐着一乞讨者是他记忆里所认识的，他简直怀疑下错了船、走错了地方。

    他知道那个老头住在和成里，和他爷爷一样，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贩，专卖椒盐黄豆和兰花豆的。每天那委婉而富有节奏的声音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椒盐——酥黄豆，五香——兰花豆”，于是，就会有孙儿拿着婆婆给的小钱来买。他会拿出事先裁好的草纸（一种土制的黄色粗糙纸张，专门包裹货物或是祭祀用的）将豆子包在纸里，并折成像粽子一样的菱形包裹递过去。

    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是一狠人，就是一时疏忽，跑到二道巷子嫖野鸡，被对手堵在野鸡家里打断了腿，码头也让别人抢去了，自己也成了一个胅（bāi）子，可天无绝人之路，他又卖起了豆子，赚不了大钱，衣食还是有的。可是现在看见他成了叫花子，就肯定是穷困潦倒了。杨文华小时候没少吃他卖的豆子。就走过去，掏出几个硬币扔进了那个老头面前的一个美国奶粉的铁桶里。

    那老头对硬币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居然毫无反应，后面商铺的伙计在解释说：“老头也算是命大，日本飞机扔下的炸弹就在他身边爆炸，别人都炸死了就他还活着，就是吓傻了，除了吃喝拉撒，什么都不会了。”

    摇摇头，杨文华走进了二道巷子的巷口。

    这样的事情在经历过战争后司空见惯，而且杨文华是上过战场、和敌人战斗过，甚至还拼过刺刀。不得不承认日本人战术很成功、意志很坚决、拼刺刀也很厉害，国军的很多弟兄就死在离杨文华他们眼前不远的地方，但是日本人的机枪横在那里，大家就是没办法给他们收尸，最英勇的士兵只要冲出战壕就必然会倒在机枪下，所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弟兄们的尸体腐烂、长蛆，撤退的时候，也不能将那些战死者带走，想起来都要掉眼泪，那个老头至少还活着，还能吃喝拉撒。

    如果不是对二道巷子非常熟悉，熟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可杨文华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的那些板壁房、土墙茅草屋竟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简陋、更加凌乱，用木头、竹席和茅草勉强搭成的建筑。更要命的是，二丫头阿姨的那间木屋不仅连影子都找不到，而且变成了一家小作坊，炉火熊熊、打铁的叮当声此起彼伏。

    他顺手抓住了一个从作坊里走出来的工人：“二丫头呢？”

    那人有些莫名其妙：“这里没什么二丫头啊。”

    “我问的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杨文华有了些懵：“原来住在这里的不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孩吗？”

    有个貌似账房先生的人匆忙跑过来，对穿着美式军服的小军官他可不敢得罪：“长官，我们光复后才到宜昌来，也不知道这里原来的情况，只是听二道巷子的人说，这里的主人逃难在巴东绿葱坡病死了，房子也被日本人拆了，我们是向南湖岗的杨家租的地皮。有什么事您可以去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