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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掌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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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人领域感极强的小公寓,卧室与客厅的区分并不刻意,两面巨大的深色玻璃作为隔断墙与推拉门,此刻门是开着的。

    南姜注意到卧室里的书架前立着几幅油画,其中一副是她送给周钰烈的生日礼物,还有一副被白布盖着,只能隐约瞧见框架轮廓。

    “去睡吧。”周钰烈倚在沙发靠背上,拿着手机不知在与谁聊天。

    南姜嗯了一声。

    周钰烈回过头,上下打量她一眼,问:“要换衣服吗?”

    “嗯?”

    周钰烈没再说什么,只是勾回眸子,丢开手机,起身走进卧室,南姜看看自己身上的毛衣和纱裙,也不再问了,跟着他走了进去。

    衣柜就在床边位置,周钰烈拉开柜门。

    很显眼的一点青山绿,在一片暗沉色调中凸显出来,南姜站在周钰烈身边,看见那点绿,她怔了一下,随即想探头看清,周钰烈却侧了下身,探手伸进衣柜。

    还未看清他动作,一件柔软的黑色绒衫兜头而下,南姜陷入一片黑暗中。

    “穿这个吧。”

    许是看她模样滑稽,周钰烈的声音蛊着点笑意,随后是柜门被拉上的声音。

    南姜抬起手,将罩在自己头上的绒衫扯下来,乌木发簪勾住衣角,被一同带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周钰烈。”她抬起眼,蹙了蹙眉。

    微微上扬的语调,很像许久以前,被他心血来潮捉弄时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周钰烈的眼神明显顿了一下。

    不知是房间内暖气充足,还是南姜穿得太多,此刻她白玉似的脸颊上蕴着一点浅红,垂落的发丝凌乱勾在颊边,映衬着漂亮的眸和嫣色的唇,清冷感倒是褪去了许多。

    周钰烈转开视线,捡起地上的发簪,摊在掌心递给她。

    南姜心里存着气,看了他两秒钟才从绒衫下探出手,纤细白皙的指,匆匆略过他掌心,像几支软羽轻拂而过。

    周钰烈眸子忽地沉了沉。

    南姜正低头检查自己的簪子是否有损伤,视野内忽然暗下来,她掀起眼睫,目光落在男人微微滚动的喉结上。

    南姜怔了一下。

    视线缓慢向上,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然后是他渐幽渐深的双眸,像被墨色覆盖住了,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在其中聚集浸润,最后倾覆而来。

    她眼睫忽地颤动,像被惊动的蝶抖了翅膀。

    周钰烈抬起手,指尖于她脸颊只有一寸方时,南姜向后退了一步。

    “周钰烈。”她叫他的名字,嗓音轻缓淡薄,与前面那次是不同的。

    周钰烈的手止在了半空中。

    眸中暗意慢慢敛起,他笑了一下,微微低下身子,望着她的眼睛:“小雀儿,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

    南姜抿了下唇,攥紧手中的木簪。

    本就散乱的头发被他轻轻揉了一把。

    “乱糟糟的,小疯子。”

    他垂下手,直起身,与她恢复正常距离:“拉上玻璃门,客厅是看不见卧室的,睡吧。”

    说完这句,他走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动作再自然不过。

    南姜却握着发簪,又在衣柜前站了片刻。

    心跳渐渐沉缓下去,她闭了闭眼,怪周钰烈莫名其妙,惯会蛊惑人心,又怪自己定力不足,总是轻易便被他动摇了心智。

    平静片刻,她重新看向衣柜,眸色也恢复清明。

    如果她所料不差,里面那点青山绿,是他们中学时候的校服,绿白相间,很平常的运动款式,当年周钰烈最瞧不上的,高中三年,他穿这件衣服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她借用过几次,甚至初潮染了衣裤,都是他用这件校服帮她解的围。

    目光又转到那几幅油画上,他是把所有的记忆都存放在这间公寓里了吗?不知被白布盖住的那副,里面又封藏了些什么。

    南姜垂下眼,摇了摇头,将过去的记忆封存这点,周钰烈要比她做的好得多。

    走出卧室,周钰烈抬手摁了摁眉心。

    不该将她带来这里的,刚刚他正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沙发上的手机振动了几下,他走过去,划开屏幕看了一眼。

    “阿烈,我查过了,订那个房间的人,是周淮琛的助理。”

    ==

    醒来时是下午三点多钟,南姜侧过眸,透过玻璃窗瞧见外面的天色,昏沉一片,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掀开被子下床,南姜将盖过手指的衣袖往上拉了拉,薄绒衫套在她身上,宽大得好像一件睡袍。

    拉开卧室门,客厅中光影变幻。

    周钰烈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在用投影仪看电影。

    是那部《海上钢琴师》,1900坐在月光下,角落里,独自奏着钢琴。镜头不断后拉,偌大空间里他的身形愈发孤独。

    直到镜头边角处出现一个人影。

    南姜站在门边默默看着,听不见声音,也看不到字幕,但她却清楚地记着,这个人与1900聊了些什么。

    “changelifestartfresh”

    但1900最终也没有下船。

    南姜走到沙发前坐下,周钰烈看她一眼,摘掉耳机,将音响打开。

    琴声流淌,房间里的氛围很安静。

    南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的心情,震动,遗憾,还有那种巨大的孤独感,从影片中延伸出来,将她一层一层包围,笼罩。

    幽光中,周钰烈起身,从旁边的吧台上取出一个陶瓷杯,接了一杯温水,走回递给南姜。

    南姜沉默着接过,杯身贴在手心里,些许的暖意传递过来。

    她此刻的心境,倒不像当初那般脆弱了。

    影片收到末尾,破旧的弗吉尼亚号回到海面上,1900空弹着双手开始了人生最后的演奏,一声巨响,人、船、乐,一起消逝于海面上,贯彻始终的浪漫与悲剧。

    “还想再来一部吗?”黑暗中,周钰烈问。

    南姜嗯了一声。

    “看什么?”他拿过遥控器,声音低哑空淡。

    南姜抿了一小口水:“《霸王别姬》吧。”

    周钰烈掀了掀眼皮,电影很快被投到大屏幕上,霸王与别姬在昏光中入场。

    这是南姜最喜欢的华语影片,里面的台词,她都记了许久。

    “看了多少遍了。”周钰烈斜靠着沙发背,一只胳膊抵在扶手上,撑着额角,一手握着水杯支在膝盖上,仍是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模样。

    南姜静静注视着大屏幕,这些片子都是在镇上时,周钰烈一部一部挑给她看的,他说艺术都有共通性,想要成为一个画家,不止要会画,还要会看,会听,会想。

    是周钰烈带她推开了艺术这扇门。

    电影在继续着,画面转为彩色,小豆子断指拜师。

    周钰烈在这里垂了眼睛,端起水杯滚下一口水。

    画面一帧一帧跳转,等电影结束,南姜再望向窗外时,天幕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周钰烈没有再问是否还要继续,但他们仍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蓝屏之后,屏幕上开始自动播放一些其他的电影片段,周钰烈揉了揉额角,起身拿过南姜手中的杯子,重新接满后递回给她。

    南姜抬起头,借着变换的光线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一个星期后。”他的面容隐在微光中,只有轮廓是清晰的。

    南姜轻轻嗯了一声:“今晚走不了了吗?”

    “你觉得呢?”他嗓音里似乎又攒出点笑意。

    南姜捧着杯子抿了口水,然后放下屈在沙发上的双腿:“开灯吧,我去做晚饭。”

    人不在这里长住,冰箱里准备的食材倒是充足,南姜将袖口又往上挽了挽,拿出几样放在台面上。

    饭菜她是自小便会做的,一顿晚餐于她而言,倒也简单。

    做菜的间隙,南姜瞥过周钰烈一眼,他正拿着手机与人聊天,眸子微眯,唇角抿器,指尖在屏幕上飞速移动着,似是压了些怒气。

    南姜很快收了视线。

    番茄炒蛋,茭白肉片,红烧排骨,香辣基围虾,冬菇鸡丝汤,都是家常的菜式,南姜端上桌,想叫周钰烈过来吃饭,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客厅里。

    外阳台处闪着一点猩红的光,南姜走过去。

    周钰烈靠着栏杆上,目光眺在飘雪的夜幕中,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姜轻轻敲了敲玻璃门。

    他回头看她一眼,灭了手里的烟,拉开门走进客厅。

    一阵冷意随着他卷进来,见周钰烈身上仍只穿着那件黑绒衫,南姜微微蹙了眉。

    周钰烈却似浑然不觉:“做了什么?”他走到餐桌前坐下,毫不客气地执起筷子。

    很久没吃过她做的菜了。

    南姜先舀了一碗热汤递给他。

    周钰烈看着她送过来的腕,勾起唇角笑了一声。

    刚刚还是一副心火难抑的烦躁模样,也不知道他现在在笑什么,南姜冷着眉眼将汤放在他面前。

    周钰烈撩起眼,盯她两秒:“怕我冻死在这儿?”

    南姜淡淡看他一眼:“是,怕你死在这儿,闹出新闻来,我说不清楚。”

    轻薄而散漫的笑,从他喉间滚出。

    “怕什么?又不是死在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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