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掌中雀
车子行驶在拥挤的街道上。
车内一直是安静的。
南姜瞧着窗外的风景，隐约察觉这并不是回周宅的道路。
“要去哪儿？”她轻轻开口。
等了一会儿，才听他道：“酒店。”
南姜嗯一声，没有过多追问的意思。
赶上学生放假，路上发生拥堵，周钰烈停下车，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狭窄而安静的空间里，声音太过清晰。
南姜侧眸看向他，许久不见，本就冷漠的眉眼，似乎变得更加寡淡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敲击方向盘的手指停下来，他转过头，问道：“刚刚那个，是男朋友？”
平静无波的眸底，清晰映照出她的面容，这个问句，就像是随口一提。
南姜收回视线，淡淡答：“不是的。”
周钰烈却没有转回目光，注视她几秒后，他再度开口：“在追求你？”
南姜下意识摩了摩腕间的红绳：“应该是这样。”
她眺向窗外，路边枯黄枝桠，瞧着便没什么生气。
“人要仔细挑。”淡薄的嗓音落在耳侧，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叮嘱。
“嗯。”
南姜垂着眼睛轻轻应道。
车流开始移动。
周钰烈收回视线，眸底暗涌的情绪也一并敛回。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周钰烈却没有立刻下车。
“这几天办婚事，家里乱，外人也多，你在这儿住两天，我来接你。”是一句解释。
“好的。”南姜温和应声，然后低眸去解安全带。
“后天的画展，帮我跟苏老师问声好。”
南姜抬起头：“你不去吗？”
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然后便打开车门，下车去帮她取行李箱。
南姜随后下车。
他把行李箱递给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房卡：“前面有电梯，顶层套间，已经开好了，你自己上去吧。”
“好。”南姜接过房卡，上面还沾染着他的体温。
看南姜拉着行李箱走进电梯，周钰烈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倚在车门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弹出一根烟，咬在齿间点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许久，一根香烟燃尽，他终于接起。
“阿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小时前。”
程威骂了句脏话：“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来喝酒，地址发你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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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南姜洗了个澡出来，接到柳研的视频电话。
她理了理睡衣领口，坐在床上接起。
“姜姜，做什么呢？”柳研正躺在床上敷着面膜。
“正准备睡。”
“这么早。”柳研眯了下眼，“你这是在哪？看着像酒店。”
“是酒店。”南姜将头发低低挽起。
“今天刚放假就出去旅游了？还是跟家里吵架了……应该不是吧。”想到南姜的性子，柳研摇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南姜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只是道：“不是的。”
柳研一向没什么心肺，便也没有多问，只是道：“那你还在盛京吗？”
南姜点点头。
“明天可有什么安排？”
“没有的。”
柳研笑起来：“那姜姜，你陪我去趟玉清山吧。”
玉清山是盛京郊外一座有名的佛家山，灵气非常，许多人都去供奉，南姜也有所耳闻，只是。
“我身体弱，玉清山，想是爬不上去的，还会拖累了你。”她温言道。
柳研啊一声：“我忘了，玉清山没有捷径，想上山必须得步行。”她叹口气，“唉，那就算啦，只能我自己去了。”
南姜笑笑。
柳研反而安慰道：“没关系，我去了也会帮你求一求的，姻缘啊平安啊什么的。”
“那我就先谢谢了。”
挂掉电话，南姜抱着一本诗集坐到床头，静静翻开。
视线落在书页上，思绪却忍不住向外去了。
镇上是有山的，所以才有了青峰的名字。不是什么奇高的风景名山，但对于孩子来说，足够美丽，也足够危险。
山上有时还会起雾，从夜间弥漫到清晨，人若踏进去，很难再找到出去的路。
周钰烈就被困在里面过。
好在镇上没有比她更熟悉那座山的孩子，最后她在林子里找到几近失温的他。
后来，周钰烈便用这个理由，把她养在了周家。
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周家需得资助她，直至她学业结束。
报恩么，南姜的视线眺到窗外，如果是这种事，在镇上的时候，他已经做过不少。
不过是年少心动，再掺上对一个孤女的怜悯，许还有些同病相怜。
再明白不过了。
手机叮咚一声响。
南姜合上书页，拿过手机，轻轻划开。
是苏老师发过来的信息。
“雀儿，后天的艺术展，我想放几幅你的作品，只出展，不售卖，你同意吗？”
南姜思索片刻，若出展，这便算她首秀。
“老师，可以的，辛苦您为我费心。”
“你是我唯一的学生，这是应当的。”苏云婉回道，“我同阿烈商量过了，你现在学业重要，所以不必出面，由我作介绍便可以了。”
“好的。”
这正是她心中所想。
南姜想起周钰烈在车上说的话，她的画作首秀，也不打算出现吗？
南姜摇摇头，不再多想这个问题，她重新翻开书页，细细阅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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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覆盖了盛京城。
来得有些突然，南姜从酒店前台借了一把伞，叫了辆出租车。
忽地冷煞人的天，南姜走出酒店，又将围巾紧了紧。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她身边。
南姜松开围巾，下意识抬伞去看，后座车窗落下来，她的眼睫颤了颤。
“南姜小姐，好巧。”周淮琛抬起眼，温和的眸色，却总让人觉得难测。
“周先生。”南姜礼貌地点了下头。
“原来阿烈将你安置在了这里，倒是细心。”周淮琛笑了笑，紧接着道，“南姜小姐要去什么地方？我可以送你一程。”
南姜向后退了一小步：“谢谢周先生，我叫了车，就不麻烦了。”
周淮琛眯了下眸。
出租车恰时到来。
南姜抬起眼：“周先生，再见。”
周淮琛看着南姜离开的背影，饶有深意地抬指摩了摩自己的下巴，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
他又看了看旁边的酒店，似自言自语道了句：“有意思。”
国贸，艺术中心。
涂白已经早早等在了大厅门口。
南姜走上台阶，收了伞：“抱歉师哥，路上堵车，来得晚了些。”
“是我到早了。”涂白笑道，“冷吗？”
“不冷的。”
“画展还未开场，不如我们先去旁边买杯咖啡。”涂白提议道。
南姜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到旁边的咖啡馆。
骤冷的天，馆中却挤满了人，似乎都是来观展的。
涂白小心地伸出一只手，虚虚挡在南姜身后，防止他人冲撞。
“南姜，人太多了，你想喝什么？我去买。”他带着她坐到角落里一张椅子上
南姜是喝不了咖啡的，便只道：“一杯热牛奶就好。”
涂白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便去前面点单了。
“听说今天还会展出苏老师那位关门弟子的作品。”
“是吗？也不知道水平如何。”
“能被苏老师认可，定然是有些东西的。”
南姜听见旁边的桌子前他人的议论声。
一张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南姜抬起头。
周淮琛笑道：“南姜小姐，又见面了。”
外面的天色有些昏，咖啡馆中开了灯，男人站在光下，南姜看过去，微微眯了下眸。
太过巧合了些，但若说他刻意，想想自己的身份，又似乎不值得。
周淮琛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深色的西装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的复古马甲，深邃的眉眼，平静温和，唇边勾着一点笑，斯文又散漫的模样。
南姜只能道：“周先生也来看画展吗？”
“是。”顿了一下，周淮琛道，但我这次来，主要是为苏老师那位学生的画作。”
南姜微微垂了垂眼，她并不清楚周淮琛是否知道她便是苏老师的学生，因此也无从判断他这句话是否还有别的意思。
“周先生是对这位学生的画感到好奇吗？”她淡淡问道。
周淮琛笑起来：“南姜小姐，我是位商人，不是艺术家。”
南姜稍稍抬眼，见他目色温沉，灯光下，也有些幽深的样子，她很快地收了视线。
“所以周先生是想趁她尚未有名，先购入几幅画作，以作投资。”
周淮琛勾起唇角笑了笑，不置可否。
南姜只是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有人将一杯咖啡放到周淮琛面前，他端起杯子，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南姜小姐要喝点什么吗？”
“不必了，多谢周先生好意。”南姜礼貌道。
周淮琛笑笑，饮下一口热咖啡。
涂白端着牛奶回来，见南姜对面坐了个男人，眉眼出色，气质也特别，轮廓同他前两日见的戴墨镜的男人有些像，但两人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那位的攻击性似乎更强一些。
“南姜，这位是？”
南姜站起身：“这位是周先生。”十分简短的一句介绍。
涂白同周淮琛点了点头，周淮琛亦颔首回应。
南姜不愿再停留在这里，便道：“抱歉，周先生，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她从涂白手中接过牛奶，“师哥，走吧。”
涂白道声好，又小心伸出胳膊，护着南姜出去。
周淮琛又摩了摩下巴，对身后的助理笑道：“看来阿烈做事真的很绝，竟也舍得把喜欢的女孩儿送给别人。”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绸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在她住的那家酒店定间房。”顿了顿，“就要她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