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江道昀带着季闲吃过晚饭,果然没有直接送他回家,而是继续朝市中心开。
季闲闷闷道:“我们需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不需要。”
季闲不由去看江道昀,而他也难得地在开车时朝自己看了一眼。
“但是我想要。”
他如此坦白自己的欲望,倒让季闲感到意外,并在心中蠢/蠢/欲/动起来……于是季闲故意尖锐地说:“好啊,但是你就不怕我再把你当做什么人的替身么?”
江道昀的反应却很扫他的兴。这个男人居然笑起来。
“我记得我说过,你实在不擅长撒谎。还是说……害怕了,所以故意说些难听的话,想让我放弃?”
原本想刺激别人的人,自己反而轻轻松松钻进了激将法的圈套。季闲赌气地想,如果江道昀可以坦坦荡荡地做这种事,那么他当然也不怕!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有什么好在乎的!
车子拐进了一家豪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可江道昀的表情却一直十分正经,看起来甚至让人觉得他要前去工作,而非领着关系复杂的演员情人共赴顶层套房。季闲跟在他身后,早就非常自觉地戴上口罩和鸭舌帽,跟江道昀的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倒是格外登对。
金卡客人专用的客梯里,他站在空间的深处,有些松散地靠墙,歪头去看江道昀的背影。男人在酒店装修得格外堂皇、一切都采用香槟金配色的电梯里也像镀了层金,侧脸轮廓干净分明,高/挺的鼻梁上落着一层淡淡的辉光,眼眸微垂,偶尔看一眼腕表,再内敛,也是十足精英派头,带着点未知的压迫感。
季闲说:“你不会要带我来酒店谈生意吧?”
江道昀斜斜地瞥了他一眼,只笑了笑。
季闲背脊钻上一阵凉意。说实话,他想跑。
等到江道昀一路沉默着领他来到套间,开门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季闲甩到房间的墙上时,这种逃跑的意愿变得更清晰,清晰到他甚至想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但季闲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是如何来到床/上的,只记得倒退着走路,终于绊到了什么东西,像是谁的上衣,又或者是被他踹起来的地毯,总之重心失衡之下,季闲倒进了洁白的羽绒被之中,像是掉进一片白色石油中的鸟,怎么挣扎也无法逃离,甚至越想逃离,按着自己向下沉沦的力气就越蛮横……
半途,江道昀直起身子,将运动衫的拉链一拽到底,恍惚间仿佛与季闲只是一对儿偷偷跑出学校来约会的学生情侣。这看起来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毕竟现在江道昀只用一条腿的膝盖压在自己身上。但季闲粗粗地喘息着,额发已经在男人粗重的抚摸下变得凌/乱,双眼惊慌地看着眼前人。他忘记了逃跑。
起初只是亲吻,季闲试图在其间为自己争取到呼吸的机会,他像是在为自己保命一样认真地呼吸,以至于什么都顾不上了。
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后江道昀撑起身子,重重地倒在季闲身边,似乎骂了句脏话。
季闲狼狈地从地上的裤子口袋里翻出手机。
室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洒进来,手机屏幕发出刺眼的光,上面的字也一样刺眼。
是姚天慕的来电。
季闲调整了几息,才按下接听键。
“喂,天慕?”
“哥,毕业快乐!”姚天慕那边的背景音要嘈杂得多,像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沸腾着的、忙碌中的世界。
“谢谢……”季闲突然察觉背后有人贴近,他一回头,就看到江道昀正用双臂笼住自己的上半身,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江道昀眼里的光是冷的,但却是可以灼烧人的冷。
“抱歉啊闲哥,我实在赶不回去了,这边的拍摄任务太重……”姚天慕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忙碌,他拉远了手机,和片场的工作人员交涉了好几句,终于为自己争取来了两分钟时间,才又重新回到这场对话中,“闲哥,你在听么?”
季闲立时把刚刚蹭到自己眼前索吻的江道昀推开,应道:“在。”
江道昀轻笑了一声,开始转移阵地……
“等我过两天回来,我们再好好庆祝一次!”
“好……”季闲疲于应付,勉强答道。
姚天慕静了一瞬,声音突然变得沉稳,“闲哥,马上就要到《双相》开机的日子了,我们终于又可以一起拍戏了,你开心么?”
接着他率先回答:“我好开心,闲哥。”
季闲声音微弱地说:“开心,当然开心。”
这时,江道昀已经开始用牙齿缓慢地撕扯他另一边没有压着电话的耳/垂,每一次鼻息都扑在他耳后的肌肤上,季闲感到皮肤发麻,甚至连心脏也隐隐紧缩。
两厢沉默,季闲并不能理解姚天慕的无言是因为什么,但绝对与自己不同……他现在甚至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过于仓促地接起这个电话。
“天慕,来不及了!!”这次工作人员催促的声音连季闲都听到了。
姚天慕只好恋恋不舍地与他道了别,最后还不忘再重复一遍:“毕业快乐,学长。”
他很少这样叫季闲,但每次如此称呼,都夹杂着太多按/压不住的期待与兴奋。
就算只能听到季闲毫无察觉的一句简单的“谢谢”……
季闲几乎是解脱般地挂断了电话,他这次不忘将手机关机,一回头,却看见江道昀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季闲抿了抿嘴,硬/邦/邦地说:“看什么,要干快干。我还要睡觉。”
“好啊——”江道昀拖长着语调,身体欺压上来。
“闲哥。”他一字一顿,细细地念道。那语气像是在侮辱一段令他不屑的关系。
操。季闲当即就想破口大骂。
季闲如愿在凌晨前入睡,一夜深眠,所以第二天不到八点就自然醒了过来。
他困乏地揉揉眼睛,又在云朵般的床被中伸了个懒腰,看到江道昀正站在床边系着领带,头脑依旧处于混沌之中。
江道昀见他醒了,就说:“我叫了客房服务,半小时后就会有早餐送来,当然,你不想吃也可以直接走。”
季闲闭上眼睛,懒得说话。
江道昀垂眸看了他两秒,突然弯腰,舔/吻了一下他,说:“刚睡醒也好看。”
“滚。”季闲翻了个身,把后背冲向他。
江道昀就顺势在那里又落了个吻,随后便穿戴整齐,离开了。
季闲等到关门声响起后才睁开眼。他拿过手机,看漆黑屏幕上自己的脸,一如既往的清隽,眼里带着不同于他本人的沉静与哀愁,被数不清多少个导演夸过有故事感、上镜。可季闲简直要看腻自己的相貌,他心想,这张脸真的有那么吸引江道昀么?
吸引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季闲的毕业作品意外在网上火了。也许用“火”这个字眼太夸张,但艾丽莎这样告诉他的,他也只能这样理解。
“看看转发评论量嘛。”艾丽莎给他翻出学校官方微博,那上面在昨天一口气发了几十条视频,基本都是学生们的短片,大多数都只有寥寥无几的粉丝在下面互动,偶尔有运气好在校期间出演过有点名气的影视剧,因而存在粉丝基础的学生自带了流量,但也不过比别人多几倍热度。
唯独季闲的那条视频,等他看到时,转发量已经有几十万了。
艾丽莎坐在自己身边又点开看了一遍,季闲听着声音,就能想到画面。
掌声响起——是男孩再次于考试中夺得年级第一。
他们当时很幸运,其中一个同学的中学母校愿意支持优秀的毕业生,在周末免费把校园借给他们拍摄,甚至还组织了一些对影视拍摄感兴趣的学生们友情出演。季闲记得里面不少女孩子都说是他的粉丝,围着他又是签名又是合影,甚至还有人展示自己用他的杂志照做了手机壁纸,让一向对别人的热情束手无策的季闲羞耻又拘谨。
不一会儿,砸碎酒瓶的声音伴随着男人叫骂声响起——是男孩回到了那个冰窟般的家中。季闲记得拍摄那场戏时他们ng了很多条,但每一次都要真摔酒瓶,光靠扫地不能把每一个角落都清理干净,所以在某次拍摄他被父亲踹倒在地的桥段时,季闲被地面上藏匿得很巧妙的一片玻璃扎破了手。
他现在翻开手掌,还能看到掌心留下的未淡去的一条小小的疤。
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季闲忽然想起他拍《风声鹤唳》时就受过还算严重的伤。小皇帝和玩伴在御花园玩耍,他爬上高高的树杈,正朝站在地上的姚天慕大呼小叫,念着嚣张的台词,耳边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树枝断了。
然后发生的事情超出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反应之外,他飞快地从半空掉到地上,好像根本没有用任何时间,后脑狠狠地痛了一下,可他来不及惊叫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季闲已经被剧组送到了医院,姚天慕正坐在他身边蔫头耷脑的,想要睡觉,却又不肯,小脑袋垂下去,朝前面一点一点的,最后重重地一次前倾,这才清醒过来。然后他看见头上缠着绷带的季闲正眼神空茫地打量自己,一张嘴,哭了出来。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这场戏ng太多,哥哥就不会从树上摔下来了。”
在那天之前,季闲才因为姚天慕拍戏忘词而生气,说他浪费自己的表情。现在想想,其实他当初对天慕不太友善,总爱端着哥哥的架子。
趴在自己病床/上的小孩儿哭哭啼啼,看起来伤心极了,反而叫他不知所措起来。季闲记得自己当时撅了噘嘴,不好意思哄他,就拐弯抹角地让他帮自己剥橘子吃,算作和好。
季闲有点走神,心想,天慕变了好多,现在也不爱哭了。他也变了好多,再没资格做那个嚣张的哥哥。
再回神,是艾丽莎举着平板给他看暂停的画面。
“好多人都在转这张动图呢。”
季闲看了看,发现其实就是他喝血的那一段。终于疯狂的男孩残忍地虐杀了邻居家的猫,他最后瘫坐在血泊中,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两条腿直直地伸着,几乎要抵到另一边的墙壁。
头顶的小窗洒下阳光,男孩抬头,举起手边摸/到的一截猫爪,举起来,让上面还未凝固的血液滴到自己的脸上、嘴中。而他的下半张脸几乎已经沾满了鲜血,衬衫上有着好看的红与白的晕染。他抬头的角度正好对准了镜头,一双眼失焦地望着屏幕外,疲惫、又解脱般地露出一个笑容。
“是热的啊。”他说。接下来便是黑屏,剧情结束。
网络上不少人被这段戏冲击到,小范围地狂热了一把。
“后续呢!后续呢!!!!我给你们打钱,拍完好不好!”
“那估计要等这群本科生考研成功,拍硕士毕业作……”
“草,楼上是什么魔鬼发言。”
“事实证明我们家闲儿从不让人失望,那个没有焦点的眼神!性魅力爆棚的崩坏变/态我可以!!”
“沃日这是季闲?他不是小白无脑恋爱剧专业户么,演技这么好?”
“谁告诉你恋爱剧就不要演技的?”
“艾特季闲团队,能不能给孩子多接点这种角色,这不比霸道总裁高冷校草带感多了!”
“我对他的印象居然还停留在古早剧《风声鹤唳》里的那个小皇帝,居然都变成大帅哥了么……”
“老板,我有好的预感涌上来了,”艾丽莎一把揽过季闲的肩膀,兴奋道,“你出演《双相》绝对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主意。”
是不是好主意现在谁也不清楚,但艾丽莎很快就发现,让季闲参加酒局绝对是个毋庸置疑的坏主意,简直……坏透了!
新代言的签约流程走得很顺畅,大中华区的一把手显然对季闲也很满意,但是这种满意并非来源于他良好的口碑,更不是因为前阵子小火了一把的毕业短剧,而更像是某些私人情绪。
这位老总一见到季闲,就坦言自己是他的剧迷,很喜欢那部《风声鹤唳》,季闲也很得体地与他合影,并留下了签名。但显然剧迷的期待不止于此。
季闲在合同上刚签完字,这位老总就以天黑了是吃饭的时间为由,邀请他共进晚餐。季闲想要拒绝,他又拉上了艾丽莎和公司的一些高层,表示在饭桌上谈合作更自在,私人邀约瞬间变了味道,成了工作的一部分。
于是季闲再不情愿也只能应下来,还被迫坐上了老总的私家车,虽然同车的还有艾丽莎和市场部总监,但季闲的脸色还是相当的不悦。尤其是这位四十出头的成功人士车中,有着浓厚的皮革调古龙水味,简直要把他头都熏晕了。
季闲一路腹诽,同样都是老总,至少江道昀没有把香水当标记领地的工具一样四处泼洒。
终于到了预定的饭店,季闲刚一走下车,新鲜空气还没呼吸多少,从另一侧走下来的老总就立刻不疾不徐踱步到他身边来。
当然了,带着他那一身的皮革香水味。
“季先生脸色不太好啊,晕车了么?”老总关切地问。
季闲说:“还好。”
“大概是没有坐惯宾利,”老总笑眯眯地说,“没关系,多坐几回就好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艾丽莎听了,神经一跳,然而还没等她在心里吐槽这话说得太露骨,更露骨的事情就接着发生了。
只见这位老总与季闲紧密地并排走着,忽然伸出手,放在了季闲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