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弄青落水
鸡没有啼，佣人也未送早点来，已是躺得浑身难受的弄青终于忍不住走出房门，下到厅堂。修纤园的厢阁均是二层楼，上层是厢房，下层是厅堂，厅堂供就餐与会谈之用。他望却东窗，晨曦透入，一片光明，时辰果真不早了。今日是吹的什么风，子君自昨夜就未归来，刚刚他去敲门的时候，发现褚涩也不知道何时走了，最奇怪的是，平时天还没亮就吵翻天的鸡叫声今日居然没响！
弄青走到一个桌子旁坐下，百无聊赖的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妖精自上次一事后再未现身，魄燚忙着补阅城中五年发生的各类事宜没时间陪他，本来还以为这掩月城堡是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结果自子君来后就“戒奢从简”了，而且食物还分三六九等。更可恶的是因为子君的关系，修纤园不进半点荤腥，他只得跟着吃了好几日的素菜。弄青心里烦恼着，更是觉得无聊，不由把目光投向西边。
西边的窗户规格大小与东边一致，同样是竹木框架，白色糊纸。不同的是，它从未开过。不仅修纤园，其他园均是如此，无论暝昼，西窗从不打开。起初他以为是为了调节风水，也就没在意，现在想想，一城之主的城堡没道理风水不好。他倒是听说，日落时，阴阳交替，地气紊乱，易使人看到平时看不到的物像，比如藏匿人间的妖府、人的鬼魂。说不定这是阵法，只是他要镇住什么东西呢？这西窗究竟有什么奥妙？
心中思索着，弄青早已不自觉的踱步到西窗前，迟疑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拔起了木栓，就要将窗推开。
“弄青公子，不能开！”一个尖锐的惊叫声传来，弄青一惊，赶紧收回手。前来送饭的婢女颦香慌忙跑进来，将食盒搁置到桌上，快步跑到窗边，确定西窗未开，才缓了口气，迅速将木栓栓好。
看着颦香慌张的模样，弄青有些心虚：“这西窗有什么奥妙吗。”
意识到方才有些失礼，颦香退到一旁，微低下头，恭敬道：“这西窗很久以前就这样了，听说是某个修为高深的术士的指示，历代城主都不许打开，擅自打开者是杀身重罪。”
这么严重，弄青不由对这西窗更感兴趣，他打量着西窗，思忖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注意到弄青玩味的眼神，颦香紧张的蹙起眉头，担心的哀求道：“公子，求您千万别再开了，这要是让子君公子知道了，就完了……”
为什么不是怕城主知道，而是怕子君？弄青疑惑，不由想到了晚宴时众人的表现：“你们到底怕子君什么，不就是个文弱书生吗。”难不成他们也认得鹰君？
“不不……子君公子他……他很好……”颦香支支吾吾，分明是不敢言明，迟疑的双目四下游离，瞥见桌上的食盒，连忙转开话题：“对了，再不吃饭菜就凉了，公子你快用早饭吧。”说着小跑过去，为弄青掀开盖子，取出饭菜。
果不其然，又是清粥白菜。子君吃素也就算了，还喜欢清淡口味的，大早上的喝粥连点咸菜都没有，真叫人食难下咽，食之无味。弄青顿时没了食欲。取饭菜的颦香忽然两颊飘起红晕，踌躇说道：“弄青公子，这……这是我家里人给我捎的土产，我觉得味道不错，所以……所以……您不喜欢的话，倒掉就好了。”她犹豫着从食盒中取出一小碟吃食，是泡白了的莲藕。
弄青立刻来了兴趣，凑上前来，他对莲藕可是颇有好感，以前常吃，百吃不腻。
“这是什么？”弄青意在询问菜的做法，他迫不及待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酸酸脆脆，很是爽口。
看到弄青喜爱，颦香松下气，略带羞涩的说道：“这是我家乡的土产泡藕，乃是用自产的莲藕加之秘法泡制而成，它还有个名字，叫雪颜白玉藕，我很喜欢，所以想让大家尝尝。”
“这就是雪颜白玉藕？”弄青惊讶道。颦香不明所以：“是呀，弄青公子听说过？”
“算是吧，它应该有近千年的历史了……”弄青目光转向一旁，似是想起了什么，眸中莫名现出一丝惆怅。颦香察言观色，转开话道：“公子喜欢的话，我多带些过来如何？家里给我捎了好大一坛子。”
弄青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眉色一扬：“真的！太好了，天天吃清粥白菜，吃的我都快吐了。”
颦香诧异道：“咦？公子为何不吩咐我们送些别的菜式？因为子君公子喜欢清淡，褚涩高人不计较吃食，我们才一直送同样的饭菜。”
弄青：“……”他还以为这些菜色是规定好的，不能更改……
早饭吃罢，颦香也打理好了其他的杂活，过来收吃空的碗盘，弄青打量着忙碌的颦香，百无聊赖：“褚涩和子君呢？”
“褚涩高人一大早就去银雪园巡查了，子君公子昨夜帮着城主处理政事，留宿储秀园中，跟着城主用早饭。”颦香边收拾边说，末了，拎起食盒，向弄青告了退，离开了竹楼。
褚涩一大早跑去银雪园说不定想到了什么办法，不过那是他自己的事了。自从送果一事后就没怎么见过魄焱，听说她居住的园很有意思，不如去观摩观摩。
琴音悠扬，明湖映柳，湖畔的卵石道上，两个婀娜倩影细步从容。走了一阵，其中一个鹅黄裙衫的似是乏了，寻了个风水之处，驻足岸边。
“红媚，你上次怎么帮着那个子君说话。”魄焱不悦的噘着嘴，兴师问罪。妩媚的红衣女子施施然靠到其身旁，柳眉挑起，朱唇含笑：“还在怨呐。”
魄焱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置可否。红媚柔声一叹，面容哀伤：“多年未见，本想好好叙旧，不想我们的情谊竟不及那只言片语，哎……”魄焱神色一动，迟疑片刻，依旧撇过头，噘嘴不语。红媚见感叹无效，只得真的叹了口气：“好好好，我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今后无论什么事我都一定向着你总行了吧。”
魄焱抿嘴浅笑：“这还差不多——信里你说你已经学成下山了，就是说今后自由了吗？”
真是个难伺候的小姐，非得让人低头认错才开心。红媚心中暗自计较，口头应道：“也谈不上什么自由，下山后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四处游走了一段时间后，就来找你了。”
“那个英俊的护卫你是何时认识的？”魄焱打趣的问道。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神情，红媚有意吊她胃口：“这说来可就话长了，一时半缓也理不清楚，来日方长，回头我再与你细细道来，倒是你出走五年都碰上了什么事，有没有被人欺负？”
知道红媚刻意转开话题，魄焱也失了兴致，昂起头，傲然说道：“有御令在，谁敢欺负我，不过要说碰上事那就是回堡前夜碰上的妖怪，那时褚涩高人可厉害了，飞身上来，一下就将那妖孽打倒。”
“这么厉害，给我仔细讲讲。”红媚似是来了兴趣，洗耳恭听。一想起当时的场景，魄焱就兴奋不已，一直愁着没人倾诉，这下有人愿听，正合她心意。
“那时我推开客栈的门就见一个极其狰狞的巨面怪物，啃食着店老板和店伙计的尸体，当时我吓坏了，不顾一切的就跑，跑出了客栈，来到街道上……”
途经繁华各园，翻越坡丘古林，穿过条条绿荫小道，行进僻静山间，终见磐石雕柱的门面上，一块镂花修边的牌匾，匾上三个行云流水的灿金大字——居雅园。弄青难以置信，性情跳脱的魄大小姐居然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古树林立，不见人烟，万籁俱寂，毫无生气，根泥腐朽蝼蚁惧，深林阴翳鸟兽惊。比起闲情逸趣的谷底莲池，这居雅园给人的感觉只有惊惧。据说此园是专门给堡中的官小姐们学习诗书礼乐的地方。真是苦了那些官小姐，要在这样的地方修习。
打了个冷战，弄青步入其中。
进到园中只觉风光旖旎，红木雕花的回廊曲折入里，两侧有假山小池，池水清澈见底，鱼影往来翕忽，煞是有趣。更远之处则是竹兰交杂，一派雅韵。步上回廊，入口处的廊柱之上洋洋洒洒刻了一副联子，果真是官小姐们修习之处。
愈是入里，精致愈佳。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散园中，令人心神宁静。弄青深吸几下，只觉脑中一片茫然，身体飘然轻松，很是舒爽。一阵隐隐而不真切的曲乐传来，悠远绵长，唯美动人，弄青不自觉的顺着乐声而去。
不知不觉间长廊已尽，到了一处秀水湖畔，水雾迷离，寥寥几处莲花更显诗意。湖对岸是一个四面垂纱的四角亭，微风轻拂，帛纱飘扬，几个婀娜的倩影若隐若现，有坐调素琴，有倚弄琵琶，有迎风奏笛，美妙的曲乐正是出自那里。
弄青心下欢喜，迈出步子向亭子走去，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物，连同不远处声声叫唤的“弄青”也恍若未闻。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曲乐，轻缓不觉哀伤，悠扬不落庸俗。此曲之美似乎不在曲谱，亦不在乐器，而是自然而生的一种无与伦比的神韵，动人心弦……
脚下忽然一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只听扑通一声，弄青栽入湖中……
“弄青公子！弄青公子！”岸边的魄焱惊叫，“快来人啊，弄青公子落水啦！快来人啊！”
居雅园厢房之中，褚涩强忍笑意。他已从魄焱处听说，当时魄焱和红媚正在湖边散步，忽见弄青面带微笑的走来，叫唤了好几声都没应，像中邪一般望着对岸，朝着湖中走去，结果扑通一声落进了湖里。
躺在床上的弄青面目纠结，他明明看到对岸有个亭子，亭中有人弹乐，之后却都不见了，湖水也清澈明净，没有水雾，也没栽莲花，真是怪了。魄大小姐也真是的，他都说没事了，还非要他到厢房里来休息，还叫来这个可恶的术士。弄青斜眼瞥了褚涩一眼，极其不悦的撇过头。
“虽然你因偷看人类浮光被灼伤双眼，可没想到伤的如此严重，连路都看不清了。”褚涩隐忍不住的露出浅笑。
“你才瞎了呢！”弄青愤愤回击，他怎么就糊里糊涂的跑湖里去了呢，真是古怪。看着褚涩那一脸奸笑，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弄青强忍下怒气，岔开话题道：“你一大早就跑去银雪园，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找到什么线索。”
褚涩叹了口气：“哪有什么办法，我最不善的便是寻妖，我也就是重新去看了遇害之处，又去询问了下平日与那护卫亲近之人。”
“结果如何？”
“结果与其相熟的多是女子，因为城主暗中调查，只好挨个走访询问，毫无收获。”为此还惹人怀疑他是假冒的术士，专门混进堡里来勾搭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