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宴来客
接风晚宴之上,众卿聚集,歌舞升平,美酒佳肴,烟火大放,城主魄火位居上座,金樽玉案,尊贵无比;魄燚略次于魄火,与上卿同列,居左侧;魄焱与女眷同列,居右侧。子君为魄火之客,位于其旁,弄青则坐在魄燚旁边。弄青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魄二公子魄炎,只见其身穿云纹蓝绸锦衣,面容冷峻,尊威暗露,确是城主的相貌,或许让他做城主还好些。
也不知是否巧合,那些上卿多是年轻俊朗,器宇不凡,乍眼一看,倒像是书生的集会。女眷倒还正常,老少均衡,只是大多面色阴沉,沉默不语,少数几人眼中甚至透出恨意。弄青不解,悄悄询问魄燚。
“这也不是什么怪事,城主登位,免不了要铲除异己,拢聚心腹,但若无元老,又难聚人心,故将不问政事的元老夫人留着,对着灭亲仇人,夫人们又岂有好脸色。”魄燚说着看了魄火一眼,以魄火的品行,反对之人定是极多。女眷之中的李夫人看魄火的眼神可谓恨之入骨,魄燚心下长叹,李叔父平时最是疼他,当初也是其举荐他为王储,而今上卿中却已没了其身影,李夫人半生与李叔父相依,膝下无子,今后也不知如何做活。上卿中所剩的老臣均是平时默默无闻者。
此晚宴看似欢天喜地,实则各有心思,风波暗涌。知晓这些后,弄青再看这晚宴,全然不觉半点热闹,只觉诡异异常。于是权将心思放在了佳肴之上。每人案上的菜肴不尽相同,弄青跟前便是金雀来喜、鲤送奇缘、玉枝逢春、凝香甘露,其实也就是乳鸽、锦鲤鱼、通心菜、莲子汤,做的是菜如其名,色香味俱全,还附带百年佳酿。不过,就财大气粗的掩月城堡来说,是不是太少了点。望却其他人,却不是这么回事,尤其是魄火,光论数量就已经远超弄青,所放菜肴也尽是珍馐,两旁还有源源不断的侍女捧来吃食让其品尝。真是人比人不如人!弄青久久不能释怀。
不经意瞥到子君跟前,尽是素菜,看其成色,似乎连油水都没有,弄青刚要庆幸,转念一想,子君可是魄火之客,地位怎会比他低,那就只能是这子君不食荤腥。弄青心中更加不能释怀,想人人案上均是油光滑亮的菜肴,独独子君不同,显然是特意为其所作,地位可见一斑。
执起筷子戳了戳盘中的乳鸽,弄青连连叹息,他自然不比子君,需食荤腥,可是,他独独不吃飞鸟与游鱼,真是可惜了。
宴入高潮,美人起舞,魄火执起酒樽,提声说道:“四弟大难不死,三妹也平安回到堡中,可喜可贺,诸位知道,四弟才是父王亲封的王储,只因不慎负伤失踪、父王早逝才未登位,而今我魄火继承城主之位已成定局,四弟才华出众,岂能辜负,今后便辅佐我治理政事,居上卿之首。”
魄焱撇了撇嘴,嘟囔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背后忽然一阵阴凉,汗毛颤栗,魄焱禁声,只见子君正看着她,微微一笑。
“魄燚不敢当,大哥本就是嫡出长子,继承城主之位天经地义。”魄燚回道。
“什么天经地义!城主之位本就该……”魄焱不悦的辩驳,一旁的李夫人厉声打断:“魄焱!女儿家莫要多嘴!”说罢,看了魄火一眼,恨意满满,继而转向子君,恨意更浓,只是隐含畏惧。子君对上她的目光,回以浅笑。
众位上卿均举酒回敬,各赠吉言,女眷之中,也偶有人不冷不热的赠言,均是赞魄火之英明,掩月之福分,从头至尾不曾有人对魄火城主之位指摘半句,其中玄机,不言而喻。
魄火大笑几声,命婢女满上酒,欲要痛饮,却在此时,狂风骤起,风云色变,桌案碗筷被狂风吹翻,滚滚黄沙滔天而来,只听轰隆巨响,一道闪电劈下,殿门瞬间倾塌,宴中众人大惊,慌张起身,四下逃离,顿时尖叫连连,狼狈至极。又是几声巨响传来,却不是劈下闪电,而是无数熊熊的火球自倾塌的殿门射入,将殿中焚烧。
“啊——啊——”有几人被火球砸到,周身燃起烈火,几人纷纷尖叫着扑到地上滚动,企图将火扑灭,怎料那火非但扑不灭,所滚之处,竟纷纷烧起。
几个老臣忍受不住,哀声高呼:“逆子成君!天理不容啊,这是天诛!天诛!”
周遭的一切似乎与魄燚无关,他既感受不到狂风,桌案也并未被掀起,不免一阵疑惑,转头望向身旁的弄青,只见其安然自在,自斟自饮,顿时明白其中奥妙,想来是弄青在护他。
一个火球向魄火射来,魄火面色一变,一只手忽的挡到他身前,那射来的火球蓦然消失,转眼看去,是身旁的子君。子君面不改色,扬声说道:“既是高人来访,何必作弄玄虚,还请现身说话。”
明朗的笑声传来,褚涩飞入殿中,他却才立地,殿中的狂风烈火立刻消失,连同烧毁的地方、倾塌的殿门、吹翻的事物全然恢复,豪华的殿中只有衣衫不整、四下逃窜、面容惊惧的众人。他转头看了眼弄青,唇角微扬,诡异一笑。弄青鄙视的撇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震惊片刻,魄火醒悟过来,半是不悦的说:“高人好本事,竟用术法编造出此等幻境,是取笑我堡中无人吗?”
“岂敢岂敢……”褚涩拱手致歉,看到子君面容的瞬间却是猛然噤声,面色煞白,浑身僵直,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脚下险些不稳。他心中大骇,虚冥鹰君竟然在此!他之前为何不曾感受到一丝妖气!得罪鹰君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下子真是被自己害死了!
弄青窃笑,这术士方才现身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瞧瞧现在这怂样。还算他有眼光,认得虚冥鹰君。
“也罢,倒也帮了个小忙,”魄火转向那几个老臣,意味深长,看不出心思,“逆子成君吗……”
那几个老臣浑身哆嗦,一把跪倒在地,张合着嘴欲要求饶,但抬眼看了子君一眼后,便面如死灰,仿若瞬间失去了生机,呆呆的跪在地上。魄火没有当场处置,不过这几个老臣今后绝不会再出现在席上。
弄青早早就察觉到了微妙之处,这些人均是忌惮子君,子君的一颦一笑比城主魄火的千言万语还有效。不禁回想起俢纤园中子君所言“今夜有客到”,难不成他一开始就知道有术士前来,也知晓风云突变实乃幻境,他刻意不点明便是要逼这些老臣口出罪言?
“褚涩高人,真的是你!”一个愉悦的声音令褚涩回过神来,他循声望去,是处于女眷首位的魄焱。若非刚刚被“鹰君”吓得不轻,定然吃惊,观魄焱所处之处,他心下了然,拱手施礼:“原来姑娘是魄小姐,真是失敬。”
“怎会,我还没谢你的救命之恩呢,”魄焱露齿一笑,转向魄火:“大哥,他便是当时救我的高人,他来此说不定堡中有妖呢,留下他吧,做我的护卫也好呀。”说到妖时,魄焱有意无意的瞟了子君一眼。
魄火没理会魄焱的话,而是低声自语:“巧合吗,时间也快到了……”他转向身旁的子君,子君微微点头。魄火似是下定心思,看向褚涩,提声说道:“你能到此,术法应是十分高深,你可愿留下做我的镇邪术士,只需护我一年便可让你今后荣华富贵,享有仅次于城主的礼遇。”
为何只需护一年,而且享有仅次于城主的礼遇怎么想都不寻常。褚涩心中疑虑,当下还是说道:“褚涩既然来此自然不会推辞。”
魄焱面色微变,看了看魄火又看了看褚涩,终究什么也没说。
“如此甚好,现在便命人给你收拾厢房。”魄火说罢向一旁的下人打了个手势,下人应了声是,退步离去。
褚涩拱手施礼:“我来时发现护堡的法咒之路略有缺漏,我想先到堡中各处查看,便不打扰各位享宴了。”他悄悄看了子君一眼,不待魄火应允,快步离去。他方才已用神念探查子君,发现其并非妖物,具有肉体真身,也就是说子君并非鹰君,乃是相貌相似的人类。尽管如此,对着这么一张脸总不能叫人放下心,能避则避。
为何只需护一年呢?弄青悄悄询问身旁的魄燚,答案是城主继位的头几年,乃是盛阳之光最强而辟邪之力最弱之时,极易受到妖物的袭击,平日呆在堡中,有护堡的法阵相护倒还好说,偏偏有条破规矩——每任城主继位的次年要外出查访民情。这就必须有位镇邪术士在旁,而此术士往往都会死于非命,从古至今,除了一人侥幸活下,其余再无例外。魄火继位已有一年,出访之时即将到来。
盛阳之光是地位不凡之人特有的灵光,妖魔吸食此光可功力大增,而拥有盛阳之光的人往往都有避邪之力,不易侵犯,只能是拥有者主动靠近妖魔才会被吸食。魄火的盛阳之光会很旺吗?弄青十分好奇,双眼青芒一闪,使其可以看透人的浮光。他看向魄火,只见魄火脑后一片彩霞,光芒照耀,威武不凡,果真强旺无比。望却魄燚与魄焱,只有淡淡的红晕。弄青玩心忽起,这相貌与鹰君相似的子君的浮光会怎样呢?于是转眼过去,只见一阵耀眼的光芒猛然刺来。
“啊——”弄青尖叫一声,蓦然起身,没想到子君的避邪之力竟如此强劲。众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转脸望去。弄青赶紧捂住眼睛解释:“没事没事,老毛病犯了而已,我出去透个气儿就没事了……”边说边快步离去。
看着弄青前进的方向,子君好心提醒道:“那是柱子……”可惜还是晚了,弄青以快步冲了过去,精确地撞中了那根坚硬无比而且棱角众多的石柱……
“哦哟哟,痛死我了,我眼睛……我的头……也不知道被灼烧成了什么鬼样!子君身上的避邪之力怎么这么强啊……”弄青呻吟着,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幻化出一面镜子,只见双眼通红,还有火焰在燃烧,“妈呀!这么严重,近段时间都不能‘开眼’了。”
“活该,叫你窥探人类的浮光。”闲靠在墙边的褚涩调侃道。
揉着刺痛的双眼,弄青不甘示弱:“丫的,本来还想帮你识别隐匿起妖气的妖物的,这下灼伤了,没办法了,你倒好,还幸灾乐祸——怪不得魄火继位以来没被妖物袭击过,原来有这么一个避邪之人……”识别妖物什么的当然只是随口说说。这术士不是说去查看堡中的环境吗?合着是找个地方偷懒!
“弄青,你没事吧!”子君追上来,关切的问道。
弄青背着子君,不停的运气,将眼睛的火熄灭,却怎么也弄不回颜色,只好转过身,对子君傻傻一笑:“没什么大碍,只是老毛病犯了,近一段时间眼珠子会漂亮点。”
“可我指的是你的头……那根柱子乃是灵玉所筑,其上有许多尖起的棱角,不晓得你注意到没有。”
“怎么会呢,我的头很好啊,没事……”点点金光自弄青撞到的头部流出,从其眼边飞下,缓缓化散。弄青一惊,使劲摸了摸撞到的地方,手上一片金光,顿时发出响彻云霄的叫声:“妈呀——我的血——”怪不得说怎么会疼!一阵烟尘滚起,弄青飞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