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漏网之鱼
捻过一支清香,三叩首,起身小心插入鼎中。一身素服,脸色疲惫,江雨泽看着眼前的牌位。锦姨七岁时便跟着娘亲,十二岁时陪嫁到了江家,二十一岁娘亲做主将她许给了祁大。本想让她借此机会远离这个是非圈,没想到不过两年,娘亲先去了,那祁大没多久也离开了人世,锦姨不得不再次回到江家。如今,却为了自己而白白赔上了性命。
锦姨这笔血债,我江雨泽也会一并向那人讨!
“少爷,该走了!”阿远提醒道。
江雨泽点点头,回首再次望了眼娘亲和锦姨的牌位。这次父亲算是恩典了,将锦姨的牌位放在了祠堂的一角。虽不能伴在娘亲身边,但至少能遥遥相望。
江雨泽和阿远走出祠堂,没走几步阿远突然喊道:“咦,那不是大少爷和段掌柜?”
江雨泽猛地抬起头望去,果然是大哥和段掌柜。自从上次和大哥说了段掌柜的事后,大哥对段掌柜已渐渐疏远,只是今天到底为何又凑在了一起?
“大哥!段掌柜!”走上前去,淡淡地微笑。段掌柜面有急色,大哥也是一脸担忧。
“二少爷!”段掌柜向江雨泽打招呼,可却依旧不想停下脚步。
江川泽有些惊讶地望了眼江雨泽说:“二弟,这些天你竟消瘦成这样!哎,人死不能重生,节哀顺变吧!”
江雨泽低下头,微微点头,说:“大哥,若是还有事就去吧。我没事的。”
江川泽点头转身离开,段掌柜也点头示意跟在后面。江雨泽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开目光。阿远有些奇怪问:“少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江雨泽皱着眉头点点头说:“烟味。”
“烟味?”阿远恍然大悟道:“对了,祁婶生前说过段掌柜好烟。”
“烟?多少年了?”江雨泽问道。
“听说有多年抽水烟的习惯了。”阿远答道。
江雨泽压低声音说:“那就是他了。当年我看到的人就是他!这一身烟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少爷,您的意思是那个漏网之鱼就是段掌柜?”阿远也顺着江雨泽望去的方向看去。
江雨泽点头吩咐道:“挑些他喜欢的烟丝,和罂粟汁一起煮了然后送去。每次加重分量,每七天送去一批。”
“是少爷!”
江雨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十年前的景象如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娘亲房中匆匆离开的黑影,还有那一室残留的烟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十年的筹划,独独缺了那人,如今终于凑齐。段掌柜,那么下一个就是你!
“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老爷,老爷晕过去了!”江老爷身边的青儿气喘吁吁地大喊。
江雨泽一惊,拉住青儿手臂忙问:“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
“刚段掌柜和大少爷经过老爷房前时的谈话被老爷无意间听见了,老爷就突然晕了过去!二少爷,您还是快去看看吧!夫人和大少爷都吓坏了!”青儿说得快哭出来了。
江雨泽吩咐阿远回房拿药箱,自己便先随着青儿向江老爷的房间快步走去。
江老爷的房门打开,里面乱哄哄的一团,大少爷手足无措,江夫人正坐在床头轻抚江老爷胸口。手忙脚乱的丫鬟仆妇们见到江雨泽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江雨泽径直走向雕花大床。江夫人抬眼看了一眼道:“二少爷,老爷先交给你了!”站起身让开位置,用手绢抹去眼角的泪珠。
“爹!爹!您怎么了?”江宛凝听见了消息匆匆赶来,着急地哭喊着。
江夫人怒目圆睁喝道:“哭什么哭?你爹不过是一时晕厥罢了。你作主子的若是现在慌了神,下面的奴才还不都乱了套!”
江宛凝闻言竟真的停止了哭泣,站在江夫人身后关切地看着抽泣。
江雨泽静静地为江老爷把脉。气血攻心,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倒无大碍,只要推血过宫再施以金针即可苏醒。不过,前些日子的药中新加了几味药材,最忌讳的便是情绪波动。只要在接下去的汤药中再加上那几味药,下次的打击便能一击致命!
江雨泽站起身对江夫人说:“二夫人、三妹,无需担心。只要施以金针再辅以药石便可康复。”
江夫人稍稍松了口气,转身对下面的人命令道:“你们都听见了?老爷并无大碍。今日之事,都给把嘴看严实了。若是谁将此事泄露出去办法,我就让他在永安镇上无立足之地!”
众人诺诺地应着。阿远已满头大汗地赶来,将药箱递给江雨泽。江雨泽对江夫人说:“二夫人,请您先行回避。我好专心替父亲医治。”
江夫人点点头,便和众人一同退出了房。江宛凝被江川泽拖着向外走,不时地回首望着床上的父亲。
阿远劝慰道:“三小姐,您放心吧。二少爷说没事,老爷一定会没事的。”
江宛凝眼中含着泪花,不置可否地问:“真的吗?爹爹真的会没事吗?”
阿远点头:“是的。三小姐,阿远什么时候骗过您?您即使信不过阿远,也该相信二少爷啊!”
江宛凝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信你!阿远,永远不要骗我!”说罢,便和江川泽离开。
阿远旋即关上房门,心却有些不安起来。对不起三小姐,我从一开始就在骗您。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当年没有离开江家,那样我便可以不用欺骗。
“阿远。”江雨泽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阿远身后,在他身后轻声叹了口气。
“少爷,我……”阿远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雨泽苦笑着说:“先来帮忙吧!”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江雨泽抹去额头的汗珠,回首笑看了眼阿远。两人点头,笑着离开床头。阿远拿来干毛巾,替床上的江老爷湿润嘴唇。
江老爷手指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看了眼站在床边俯身看着自己的江雨泽,拉过他的手说:“雨泽,你一定要助你大哥度过这个难关啊!”
江雨泽轻按江老爷的手背,半蹲在他的床前说道:“爹,你先不要急。他终究是我的大哥,若有什么难事我不会置之不理的。你先缓口气,慢慢地把事情告诉我好吗?”
江老爷深吸口气道:“川儿前些日子把钱放出去得太多,便将别处的银子都调到了永安镇上。这几日外头来了不少人提现,如今若是将银子运出去就怕老营空虚,到时候若有人来黑的,江家就无还手之力了。”
江雨泽皱眉道:“怎么会如此?大哥真是太不小心了。爹,您先放宽心,这件事我自有办法。若是这时候您先倒下了,江家就会真的任人宰割了。”
江老爷点头。江雨泽取来宁神汤,让江老爷服下后,便和阿远离开内室。
“老爷怎么样了?”才走出来,一直等在外间的江夫人便上前询问情况。
江雨泽道:“刚才已经醒了,服了药又睡下了。二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先进去看看。晚些时候醒来后再服一帖药便可打好了。”
江夫人点点头,轻声道了声“多谢”,便匆匆向里面走去。这句“多谢”,她是真心感谢。里面的那个男人,是她一生的挚爱。真不敢想象,若是今日真的撒手西去自己该怎么办。
“二哥!”宛凝望着江雨泽。江雨泽笑着答说:“乖,先回去洗把脸,然后高高兴兴地去见爹。你这样子进去,爹一定会担心的。”
“嗯!二哥说的对!”江宛凝点头答应,便和月儿先回房去。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江雨泽才走到江川泽和段掌柜面前,责备道:“大哥,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雨泽,我,我真没想都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江川泽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愧疚。那瞬间,看见父亲苍白的脸,自己变没了主意。待父亲倒在地上,听见身边段掌柜的呼喊,自己才反应过来。
“二少爷,这事不全怪大少爷。我有大半的责任!”段掌柜替江川泽揽去责备。
江雨泽摇头叹道:“段掌柜,你是家里的老人了。商场上的事情也属您最懂行,父亲刚才虽未全都说明白,但我也能猜到一二。您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段掌柜没想到老爷竟然将事情告诉了二少爷,只是瞬间的惊讶,随即答道:“永安镇上的银两不能全部运出去,但可以运去一部分。只是近些日子路上不太平,若真的运走只怕会有去无回。最好的办法就是向那些提现人数最多的地方筹了银两送去,别的地方先稳定人心,然后再找稳妥的镖行等时局稍好些再运去。”
江雨泽点头说:“不错。最近外头山匪横向,这直接送银两是行不通的。不过,我们可以向那边的银号先借些白银应应急。”
“不错,就凭江家在这一行的声誉,借个一二万两倒也不难,只怕再多的就不肯了。”江川泽皱眉道。
“我可以让母舅帮忙筹些银子。”江雨泽道。
段掌柜高兴地说:“那是再好不过的。阮先生出面,那些老爷们总会卖个人情。如此一来,便可稍稍缓解如今的情势。只需等到放出去的那几笔大款子到账,我们就算度过此劫了!”
“那我现在就去给母舅写信!”
江雨泽转身离开,江川泽突然喊住他:“二弟!”江雨泽回头看着江川泽,江川泽顿了顿说:“谢谢你!”
江雨泽报以一个微笑,消失在这回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