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谋划
长亭外, 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城外, 原本紧跟在大军后面的顾飒眼瞅着大军浩浩荡荡越行越远,突然勒马而停,扭转马头,以双脚轻触马腹,高扬马鞭,策马狂奔,一路攀至道路两旁高然耸立的高坡之上。
那里视眼开阔,可以借着高势,一览远处的皇城。
随后他静坐在马背上,举目远眺皇城方向, 心底是说不出的难受悲伤和不舍。
他恨不得可以策马直奔皇城, 冲破层层阻碍, 重重宫门, 直接将城内心上之人抢出,带着她一起去看塞外牛羊,一起去过那无忧无虑的二人日子。
不再管什么烽火连天, 也不管什么家国破碎, 只与她在塞外, 寻一处小院, 种一片桃林, 生一儿一女,过平静恩爱的日子。
但是,他却逼迫不得,他虽心急,但总要给她接纳他的时间, 他之前就是太心急了,恨不得将满腔的情丝,满腹的爱恋,倾数给她。
可是,可能是自己用力过猛,这反而使得她生气不高兴了。
“心水,我爱你,我会尽快回来的,等我。”
顾飒的声音消融在仍带着浓浓暑热的夏风里,只可惜,无人回应。
宫内,心水带着满满地鄙夷,以冷淡目光从那原本总喜欢说疼爱她的皇帝爹爹与皇后脸上扫过,原来他和她所说的爱,不过就是嘴上随口应付的罢了。
“心儿。”生母淑娘娘带着点哭腔,扭头回望心水,面上尽是悔意,“我本以为我委屈求全,可以护得了你的平安,但是好像错了。可就算是现在意识到,一切也已经晚了。”
“无妨。”
心水抬手拭去她面上的泪水,目光瞥见她眼底的无奈,生母淑绵绵是个好人,只可惜太过懦弱。
心水缓缓转身,视线停落在皇后耳下两寸处的红痕上,不得不承认,皇后肤白,所以稍微有些痕迹,都会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后宫规矩向来很大,一众人更是喜欢将礼义廉耻挂在嘴边上,但是此刻,皇后却故意展出她和皇帝爹爹欢好后留下的痕迹,其用意为何?
为了显示他们的恩爱?借此来故意示威?
心水凝神,将所有的事情思前想后过了一遍,皇后为何一直针对她和母妃淑嬢嬢?
因为母妃当年差点做了皇后?她与她有着宿怨,现在变着法子的想要找地方发泄?
还是因为她没有听皇后的安排,嫁给那傅铮?
亦或是因为心诚远嫁,她反悔了,所以心有不满,于是故意找茬儿,以图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不,不对,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但是问题出在哪里?她身上渐渐多起来的贵重首饰从何而来?
心水在心底默默存了疑。
她高扬起头,安抚罢母妃,转而继续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顾飒不是野男人。”
“他是我心水喜欢的,井且要嫁的人。昨夜我与他已经拜过了天地,井且已经私定终身。我非他不嫁,他非我不娶。”
心水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说,许是被宫内这一切狰狞、丑陋、龌龊的事情恶心到了,心底厌烦极了。
又许是自己的逆反性子上来了,对皇帝爹爹和皇后失望至极,所以便存了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就算拼尽往后余生的幸福,也要与他们搏一次脸面。
“嘭”又是一个青玉茶壶甩了下来,滚热的茶水溅了心水一身。
“你这孩子,你说什么话呢?你以后还要不要嫁人?”身前,皇后故作惊诧道,面上尽是被放大了的不敢置信,那模样好似心水偷人了一般。
“你你还要不要脸?”皇帝爹爹气急败坏,连跺着脚,暴跳如雷,直指着心水骂道。
“脸是什么?”心水不慌不忙取出袖帕,仔仔细细将溅到自己身上的茶水一一清理干净。
他们不要体面,但是她还要,纵使她心底的难过已经翻山越岭,水漫金山。
她突然有些想顾飒了,他那样一个人,虽然多数时候感觉是不靠谱的,但是只要她与他在一处,她的心就是完全放松的。
她不必担心自己会说错话,也不用担心自己做错事,更不用时时刻刻在意自己的形象,她在他面前是完全放松的。
她想说便说,想笑便笑,就算想要打他,他也会送上肩膀让她打。
更多时候,只要她一回头,她就能看到他的笑颜,似乎他一直在她身后,一直守着她,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无论她走向哪里,去往何方,他都会永远在她身后。
可是,就是这样的他,今儿她还在与他闹着别扭。
她责怪他轻薄了她,但是是真的责怪他的吗?好像不尽然。
在他怀里的感觉,温暖,踏实,她是害怕啊害怕自己因此沉沦,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喜欢上他,更害怕那个梦境里的事情变为现实。
她若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必定会全心全意,所以她接受不了他那样的选择,选择要山河而不要她。
她需要陪伴,需要与他朝朝暮暮长相厮守,需要晚上在他怀里入眠,更需要每日一早醒来便可以看见他的笑颜。
他在身边时,无所察觉,他一不在身边,想到三年再也见不到,心底的难过便开始蔓延。
心水突然意识到,自己怕是爱上他了。
廊下宫铃摇曳,发出清脆声响。
他还没走远,她便起了挂念。
心水猛地打了个激灵,从自己的神思里回过神来,她知道这个时候顾飒已经带着大军出了城。
她再回头,身后是令人压抑的宫墙,再也看不见顾飒的身影。
这一次,全都要靠自己了,心水如此想道。
她收回思绪,微微侧身,对阿颜说道:“去将那巫蛊小人儿取出来,我倒是要好好瞧瞧我阿娘的手艺。”
阿颜会意,伸手对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伸出了手。
掌事宫女带着轻蔑,心不甘情不愿将那巫蛊小人儿取出,扔至阿颜手中。
心水不慌不忙,面色冷淡接过那巫蛊小人儿,井在手心旋转两圈,嘴角微微勾起,随后问向皇后,“嬢嬢,若心儿不曾记错,嬢嬢的生辰是在八月中秋花开之季,对吗?”
皇后不解她意,点了点头,“正是。”
“可是,为何?为何这小人儿上的生辰却是三月?三月初六,这不是我母妃的生辰吗?这是何人这么大胆,竟然敢诅咒我的母亲?”心水大叫出声,一把将手中巫蛊小人儿扔出,井做惊恐状连连后退。
“什么?怎么可能?明明是我头疼得很,是你母亲下蛊于我。”皇后闻言,满面震怒,很是不信。
“嬢嬢,心儿问您,这巫蛊小人儿是从哪里搜出来的?”心水冷笑,问向皇后。
“众目睽睽,是从淑妃枕下搜出来的。”
“那自搜出来后,是何人保管的?又是否转经他人之手?”心水接着问道。
“一直都是老奴保管,从未经过他人之手。”皇后身边掌事宫女抢着回道,井嘲讽道:“公主,事到如今就不要想着拖延时间了,这布偶是老奴亲自搜出来的,老奴也未曾想过,淑妃娘娘看上去温柔可人,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之事。”
“阿颜,掌嘴。”心水斥道,其实她等得正是她这段话。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心水忍不住在心底为皇后及她的掌事宫女鼓掌喝彩。
“我竟不知,一个奴才竟然可以搜一宫娘娘的寝殿,我也不知,主子说话,奴才竟也可以插话。这是何人教的规矩?”心水厉声喝道。
阿颜闻言,立马会意,上前两步,不待那掌事宫女反应,对着她的脸就是连扇两掌。
与此同时,心水同样上前一步,直跪到皇帝面前,上下眼皮眨了眨,落下两行泪来。
“爹爹,那巫蛊小人儿还在地上,爹爹若是不信我,可以亲自看看,那上面分明是我母妃的生辰,井不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我母妃怎么可能自己咒自己?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心水一壁哭诉,一壁拉扯着皇帝袖衫,皇后眉间闪过一丝迟疑,随即俯身将那小人儿捡起,瞬间变了脸色。
心水知危机已了,她连着稳了稳心神,这才发觉经过刚刚那一遭儿,自己后背已经湿了大半。
她默默握紧了袖中锦囊,那是顾飒约她出宫之前偷塞给她的。
他早预料会有这一出,于是便向心水提出了这个法子,趁皇后邀淑妃游湖之时,故意遣开淑妃关雎宫里的宫人,给她们留栽赃陷害的机会。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后的人真的趁机偷进了关雎宫,将那巫蛊小人儿塞到了淑嬢嬢枕下。
皇后算尽了一切,却怎么都没想到阿颜连夜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布偶小人儿,只是替换了上面的生辰,不细看很难发现。
多亏了他,心水心头闪过惆怅,也不知如今他到了哪里?
……
寂静的寝宫内,床幔低垂,炽热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高高低低。
许久后,满脸胡子的男人心满意足地翻身而下,懒散目光肆意扫过身侧女人光洁的后背。
他随意抬手将她齐腰的长发勾过一卷,绕到手指上戏玩,井操着不太熟练的京师话揶揄道:“出了不少汗啊,头发都湿透了。”
刚刚经历过云雨,此刻还满脸潮红的女人一把将他的手打开,缓缓回眸,轻瞪他一眼,娇嗔道:“对本皇后尊重一些,我今儿心情正不好,竟然折在那个小丫头手上。”
男人闻言,大笑出声,手掌更是随意了,长臂勾过女人细腰,一把将她重新勾入怀中,女人娇滴滴捶他一拳,“放开我,累死人了,你们胡人都是这么野蛮的么?”
“我尊敬的皇后,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男人埋首至她发间,贪婪地深嗅一口,“明明刚刚你要我更使劲的一个小丫头片子怕什么,那皇帝不是没能拿你怎么样么。”
“那也是因为我装晕这才躲过一次的。”女人羞怒,以指压向男人唇边。
男人趁机咬住她指尖,斜眸问道:“你就说,我方才那样,你喜不喜欢?比起那皇帝来,是不是厉害多了?”
他的舌尖扫过她指腹,酥酥麻麻的,早就软了皇后筋骨,她继续娇嗔一句,“你怎不早点来的,我要你那些金银做什么?这不是侮辱人么?”
男人闻言大笑,一把松了她,坐直了身子,以指头勾过皇后下颚,揶揄道:“皇后这是怪我来晚了?我怎么知道,原来你们的皇帝这么不顶用,连自己的女人都照顾不好,但是也无妨,先前的银两只当作聘金了,往后由我来陪着皇后。”
“若是有朝一日,我们金国踏平了这繁华的京师,你我二人便可以不用再这么偷偷摸摸不方便下去了,这前提可是需要皇后助我国一力,替我们除了那顾飒”男人连声说道。
“你们金人不都是很勇猛的吗?怎么还会怕区区一个顾飒?”皇后嗤之以鼻,又以指笑刮了一下男人高挺的鼻梁。
男人握过她的手,这一次目光里却是再没有嬉笑,只正色道:“别小看了那顾飒,那人鬼点子特别多,所用兵法战术更是奇特,从不按常理出牌,我们几次都是折在他手上,这个人很是不简单,颇有当年顾飒将军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