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把手给我。”
两个人的手在半空中紧紧抓在一起，沈琛整上半身几乎都荡在了半空中，她刚刚是飞扑过来，却还是训练有素地用自己的脚勾住了另一边的护栏。
很快，跟在她后面的郭鸣竹和张琼君也跑了过来，张琼君看到这一幕差点心魂俱裂，她跑上去前，和郭鸣竹一人一边，把杨灵鸳拉了上来。
杨灵鸳瘫坐在地上还来不及说什么，张琼君已经把她抱住，这个一向坚强的女人，泪已经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安安也还在哭，母子俩的哭声交汇在一起，杨灵鸳才算是真的有了“被救了”“还没死”的真实感。
“琼君阿姨”她将头紧紧靠在了张琼君的肩上，她好累啊，身体哪里都疼，喉咙更是如火燎一样的疼痛。
安安被杨灵鸳保护的很好，就是有些被吓着了，被烟熏着有些咳嗽。
杨灵鸳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身上有多处烧伤，好在不是很严重，最需要引起注意的是她有吸入性损伤。
热力和烟雾被她吸入呼吸道，导致她体内包括鼻咽部、气管、支气管都有损伤，好在，没有累及肺部，治疗难度减轻许多。
当杨灵鸳在现场要被送去医院时，意识已经有些恍惚，可在最后一刻，她胡乱地抓住一只手，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抓着谁的手，紧紧的，又很是急迫地交代道：“我姐姐还在里面，她不是被烧死的，她是被人杀死了！麻烦找到她！找出凶手！找出凶手！”
她抓住的是沈琛的手。
杨灵鸳的手太热了，沈琛像是要被烫伤一样，下意识挣了一下，可杨灵鸳握地太紧，就像是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琛没去挣脱，犹豫了片刻，她反握住杨灵鸳的手，就像是小的时候，大冬天练习完游泳，外公会买一个大大胖胖的烤红薯，而她会用手捧着烫烫的红薯，珍贵而专注。
沈琛抬起头看着杨灵鸳，这个被熏的黑乎乎的脸上有着好几道泪痕，眼泪落下冲刷出了这个女生原本的肤色，黑乎乎的脸上便有白痕如同纵横的阡陌交错，她的声音嘶哑，又很大声，抓着自己说话时，这副形象像是恐怖电影中前来索命的冤魂，真的不是很好看。
可沈琛的心中却难得浮现一丝柔情，她觉得这个小丫头挺勇敢的，这种勇敢并不是从她自己警察身份或者抓捕活动中来支援的特警、武警、特种兵这类特殊人员的程度来说。
如果从这种标准而言，小丫头实在差的远，可对这细得和火柴棍一样的手腕来说，已经是足够勇敢了。
而也是这种勇敢，救活了她自己和怀中的孩子。
脑子里想到这，沈琛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杨灵鸳的手腕。
细，太细了。
杨灵鸳被送上了救护车，沈琛的手自然也收了回来。刚刚，当自己抓住这个小丫头的那一刻，那黑白分明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全都是毅然决然的情绪，之后才从中炸裂开了劫后余生的惊喜。
沈琛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消防员已经铺好管道准备救火，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在纷杂的救护车、救护车、警车的红□□光之中，她突然感受到一种注视，她飞快地转身看去，那个注视的目光已经消失了。
她快速而谨慎地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异常。
她不知道，那是来自三十二岁自己的目光，或者说是诀别自己开始真正成为另一个人的道别目光。
在沈琛回头之前，许千禾便开车离开了。
只是许千禾的手臂处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染，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她的眼角一片淤青，那娇嫩美艳的脸颊看上去像是被人家暴了一顿，偏偏她的脸色不比火烧火燎的杨灵鸳好到哪里去，同样也是铁青铁青的。
那目光更是泛着冷意，像是万年寒冰。
如果有人凑近点，大概还能听到她的后备箱传来诡异的挣扎和呜呜声音，可城市的马路太过喧哗，没有人会去关注这么一辆车。
更不会有人发现，的确是有一个人被五花大绑，毫不客气地塞进了后备箱。
杨灵鸳是被噩梦惊醒的，她一直陷在那团火之中，像是要被烤成人干，她一路喊着杨盼儿。
最后，便是杨盼儿瞪大眼睛的模样。
而在梦中，她又像是看到了杨盼儿的魂魄在浓烟之中若隐若现，“盼儿姐姐！”
像是在回应杨灵鸳的这一声呼唤。
杨盼儿的身体在床上陡然坐起，像是僵尸一样僵直的手臂紧紧抓住杨灵鸳的肩，“小鸳！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有人害我！有人害我！”
“盼儿姐姐！”杨灵鸳感觉自己的肩都要被杨盼儿捏碎了！
而下一秒，她突然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她赶忙睁眼，就看见一把利刃闪着白光，从斜上方直线插进来自己的胸膛，好痛！剧痛！
杨灵鸳挣扎着想要掰开牵制住自己的手，可那凶手拔出一刀，鲜血喷射，而后又毫不犹豫刺下一刀。
一刀又一刀，都像是痛到魂魄。
直到杨灵鸳全身上下都是血窟窿了，她才听到一个声音在唤她：“小鸳鸯？小鸳鸯！杨灵鸳！”
然后她才从这个噩梦中惊醒。
入目还是医院，整个喉咙还是热辣辣得，头微微一偏，就看到了戴着墨镜的许千禾。
明明大夏天，许千禾却穿着一件长袖款式的长裙，看见杨灵鸳醒来才微微叹松了口气。
实际上，许千禾本就打算悄悄看这小鸳鸯一眼，确认这小家伙恢复情况不错，就行了，也不打算见面，也不打算慰问，她自觉自己的身份带着安全隐患，自然也不想再把杨灵鸳扯进来。
因为认清这个世界的真实，现在需要躲着的人便从杨灵鸳变成了许千禾。
她希望能够减少与杨灵鸳的往来，以减少人与人之间的羁绊，这也是对杨灵鸳最好的保护。
所以，自那天之后，她忙着干自己的事情，处理剩下的麻烦，并不准备去见杨灵鸳。
可她口是心非，在看到警方对这次火灾的通报之后，还是忍不住偷摸摸跑到医院。
本来，只打算远远瞧一眼，便看见了这小鸳鸯陷入梦魇，神色痛苦。
而她也来不及去想别的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疾步走到床边，一声声唤着。
这自然也导致，她两手空空便来看望病人多尴尬局面。
杨灵鸳在缓了几分钟之后，看着端坐在床边如同菩萨的许千禾，突然说道：“千禾姐，你要不要吃点水果？”
许千禾见她声音嘶哑，微微皱眉，“你不用招呼我，少说话。”
“没事。”杨灵鸳垂着头。
她这副无精打采走神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被抛弃在角落的小猫咪，还是那种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无时无刻不再颤抖的小可怜模样。
许千禾说不上涌上自己心头的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苦涩，她拉动椅子更靠近杨灵鸳一些，从不擅长安慰别人的她，干巴巴地挤出三个字，“节哀啊。”
警方的通报虽然并不详细，可对杨盼儿的死亡情况也有说明。
杨灵鸳点点头，嗓子眼卡着上万句话，可她毕竟知道许千禾的身份，也实在无法超越善恶去把这个女人当做知心姐姐，只是她现下也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再去纠结这种，让自己再陷入一种“坏人偏偏对我好”的为难处境。
她很累，身体很难受，不想去过度用脑。
她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千禾姐，我累了，我想睡会。”
“好，你睡吧，我先走了。”
“等等！”
许千禾起身准备走，却被杨灵鸳喊着，“怎么了？”
杨灵鸳眼尖，指着自己的眉骨处问：“你这怎么了？”
前些日子逮人时留下的伤口都被许千禾自己处理好了，该流血的地方也不流了，只是该淤青的地方还是淤青，所以她才穿着长袖连衣裙，从脖子遮到脚腕子，还特意选了一个大墨镜遮住脸上的淤青。
“在家里不小心磕了一下。”许千禾回道，还是没有摘下墨镜。
一向乖巧听话的杨灵鸳却有些不依不挠，“千禾姐，你摘下来我看看。”
许千禾就从来不是什么听话的人，可见小鸳鸯哑着嗓子又可怜兮兮的，看着让人心疼，便认命地摘下了墨镜。
前文说过，许千禾这皮囊长得是真美，她这种美是大气明艳的美丽，就像是花中之王牡丹一样，皮肤精致白皙、眼睛更是媚如辰星，鼻子挺翘，唇形好看，配着她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长发，便如同芭比娃娃一样精致。
然而，这精致的脸上，这女娲大人花了十二分力气静心捏造的脸上，那块淤青要多刺眼就有多刺眼！
就算是杨灵鸳再无知，她也能明确分辨出，这淤青绝不可能是自己磕的，这看上去就是一个拳头狠狠揍过去留下的痕迹！
许千禾被人打了，杨灵鸳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就是这个。
她突然意识到，就算七年后许千禾是付斌手下的三大头目之一，可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从未受到过伤害？许千禾长得美，美丽有时候就是一种原罪。
或许，许千禾本不坏的，杨灵鸳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她拿着未来的有色眼镜去看这个女人，所以会觉得这个女人太过矛盾，可如果她只从当下接触下来的感受来看，她并不觉得许千禾是个坏人。
想通这一点，杨灵鸳心里那道闸口松动开，她没有再克制自己的关心，也没有再把以前那副小白花的伪装逃上，只轻柔地问道：“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