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夜薇月番外)
“你费尽心思,到底想要什么?”
是啊,真是费尽心思!那些多年无人提及的往事,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在所有人都避而不谈的情况下,打听清楚了。在现在这种时候,要毫不引起注意的来接近她,又要耗费多少精力了?
所以,寒渐仪,你到底想要什么?
“公主心中自有杀伐,在下心中自由乾坤,不若做个交易,我助你诛灭苍狼,你助我权倾天下!”他抱拳而立,郑重而淡然。而最后一句话,却是连敬语都省了,彻底将他急不可耐的野心,彻底曝露在夜薇月跟前。
夜薇月看着他,眼底突然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太史阁阁老江天渝,贵为太傅。但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刚正不阿、清正贤明,为百官之表率。但是他竟然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成天琢磨怎么权倾天下?
“怪不得你不随江大人姓氏。”顿了顿:“本宫,现在都怀疑你是否是江大人所生了,以江太傅淡泊无争的性子,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再顿“就算,本宫要诛灭苍狼,又何须你相助?为何,还要助你权倾天下?”
“太高祖在位晚年,永兴公主与驸马专断朝政,以至于朝纲混乱。经此一事后,太高祖便传下遗训:夜氏女子一律不得干预政务。”
“宗庙遗训,无需你来提醒本宫。”
“所以公主需要一个人,此人能入朝堂,可涉军务。他为公主之耳目,亦为公主之喉舌,更是公主掌中兵!而寒渐仪愿为公主之耳目喉舌,为公主之掌中兵。”
夜薇月目光一凝,心念数转之后,才缓缓开口“天下英才不知凡几,为何一定要选你?”
“天下英才?公主,身在这重重宫墙之中,你能接触到几个天下英才了?更何况,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及得上我寒渐仪?”长身而立的人,眉宇间尽是傲气,混不将天下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就让本宫看看你的能耐,本宫要你助本宫离开这重重宫墙!天下英才,到底有几人能及得上你?应由本宫亲自来衡量!”
“好。”
“君子一诺千金,寒公子,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才好。”夜薇月轻笑一声,转身离开。那背影轻快无比,放佛卸掉了千斤重担一般。
寒渐仪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消失不见,转而望向那重重宫墙。
宫墙之上,穿着紫陌玉麟服的紫陌营守卫,他们手握长枪,身姿挺拔矫健。
“呵呵……”寒渐仪突然笑了,以手扶额笑得轻快无比:“公主啊,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根本没有能让我权倾天下的筹码啊?”
夜薇月,你还真是个骄傲无比的人啦。
临渊台下,夜薇月抬头看着那个台上那道白色的身影,眸光深沉。
她不相信寒渐仪,若这个人想要权倾天下,何须得她相助?她只是觉得,权倾天下,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她甚至觉得就是君临天下,对他来说,都并非难事。
“寒渐仪,你若真可以助本宫诛灭苍狼,就算是让你君临天下又何妨?”夜薇月注视着寒渐仪,目光锐利。
这天下,此时虽是我夜氏的天下,但是天下向来能者居之!三百年来,无人可撼动的天下,最后不也毁于苍狼铁骑吗?
一念至此,夜薇月忍不住皱了皱眉,自己好像真把那个梦当真了!不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三百年来的烽火不休,这一次定要将你熄灭!
凤城,青楼里面。
浓妆艳抹的花魁,端着酒杯顺势倒在少年的怀里。
“世子一年前在花朝会排一个天下美女榜。第一名太傅之女江倾凤,第二名清晓郡主夜瑶,第三名是清娴郡主夜沄。”
“早改了,现在第三是晓蝶姑娘。”
“世子也不怕郡主生气?”
“有必要为这种小事情生气吗?”夜辉城半痴半醒。
“说起来这次重华宴上寒渐仪可是大出风头。”
“寒门重华宴,权贵花朝会。一宴身清贵,一会天下知。”少年斜靠在卧榻上,端着一杯酒,看着眼前的美人,曼声轻吟,目光迷离而轻佻。
“那这天下公子,在世子心中可有排名?”
“这有什么好排的?摆明了是他寒渐仪的天下第一,甩开第二名足足百条雀阳街。”
“世子这么说,怕是许多人不服气了。”
“有什么不服气的?除非这世上还能出个人,这人当有郑嘉泽之容貌,顾慎之才才学,夜涟城之身世。方能与其一较高下。”
“那世子觉得自己居第几了?”
“我嘛……自然是天下第一纨绔。”
“世子,可是醉了?”美人顺势倚进他怀里。
软玉温香,就在怀中。少年的眼神反而清明了几分。
“我醉没醉,你不是清楚的很吗?”张嘴含住美人的耳珠,舔了舔,然后舌头顺着耳根向下,一路舔舐而过。
“呵呵……痒……世子别闹奴家了。北边有消息传来,啊……世子……别闹了……”也不知是少年做了什么怪,女子忽然惊叫起来,喘息着再也说不下来,尾音销魂入骨,令人欲罢不能。
“好了,不闹了。你说。”
“世子……”一声呼唤缠绵未尽,微有些埋怨,更像是不满他的突然罢手。
“北边传来什么消息?”拂过她精致的脸庞,低声细问。
“苍狼国少主,越过夕阳关,正一路南下,好像是要去阳皲。”
夜辉城双目低垂,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停在她脖子上,纤细的脖颈被他握在手里,脆弱得不堪一击。只要他稍微有力,就可以掐断。
夜辉城眼里闪过一抹嗜血的疯狂,莫名想要掐断这一段脖颈。
“呵呵……”夜辉城突然笑了,意味不明的笑了。
“世子笑什么?”怀中人抬头,看着他,神情温婉如水,似乎丝毫察觉他的杀机。
“你说你们这么厉害,可以轻易掌握敌国少主的行踪,可以将我从一个罪奴变成信王府世子,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们办不成的事情?可是,你们另有所图对不对?那么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世子只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好了。我们想要的东西,与世子何干呢?”
“如果,我们想要的东西一样了?”
“呵呵……如果这样,那只好请世子忍痛割爱了。”她的嘴角眉梢笑意盈盈,柔情似水,说的话却不见任何情意。
一瞬间,夜辉城眼底闪过一道血色的惊雷,握着她脖颈的手不断收紧。
而被捏在手心的人,她脸上看不见任何的惶恐,嘴角甚至挂着几分讥讽的微笑,好像对于这种戏码已经习以为常。
“扣扣……”门外有人敲门:“世子,外头有人求见。他手上有您的信物。”
夜辉城不断收紧的手,突然松开。她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望着夜辉城,依然神情缱倦,没有半丝惧怕和埋怨。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夜辉城看着她。
“去阳皲。”
寒渐仪果然没有让夜薇月失望,她成功离开宫城,去了凤仪书院。
已经九月,暑气渐消。自打教习嬷嬷来了之后,夜薇月出行便不如早前那般自在了。只因那嬷嬷言行举止样样都要求规矩。
八扇轻纱屏风,将四周围了起来,屏风内自成天地。
夜薇月斜倚在一张雕花小几上,将几上的碎纸一点点投入香炉之中。
她望着炉上升起青烟,细细回想着寒渐仪信上的内容。
武尘北上已经三个月,寒渐仪在武尘走后不到两天便也回了阳皲。寒渐仪并非凤仪书院的学生,本就不便是久留。此后为了方便,武尘的消息都是寒渐仪的转交给她的。
武尘的八千骁骑营,为了混淆试听已经分为两部分。武尘带着五千人留在许京郡许县狼山,另外的三千人却是去疆良郡莫廊县涂山。狼山与涂山都在苍狼与大楚交界的地方,不仅是安全,也方便探子往来两地打探消息。信上说前不久武尘刚刚剿灭一伙匪寇,收获颇丰。
夜薇月思虑良久,才提笔回信。
听闻苍狼有部,久扰边地,如有余力,不妨予以剿灭,切勿漏行迹。平日若有匪寇前来投效,量其品行而处置,良者,不妨收做己用,不良者,按法处之。降者,概而论之。君所获财帛,充作军饷,自行处置便是。行军演练之事,也请自行斟酌。平日行事,勿忘尔等乃是军人,并非匪寇,若有行差踏错,罔害良民者,孤绝不轻饶!
夜薇月停笔,静候着笔墨晾干。她才在凤仪求学一年,行军演练之事,是真的不懂。书上所言的兵法,往往针对性极强,未见到那八千骁骑营,她更不是不敢随意干涉。武尘、寒渐仪来信询问自己的意思,她不能听之任之,那样难以服众。每每回信,都竭尽心力。却是比往日与人策对还要来得幸苦。
“公主,顾公子来了。”
“快!请顾大哥进来。”夜薇月将几上回信装入信封之中。
筱碧已经领着顾慎之走了进来。
“顾大哥。”夜薇月望着自轻纱屏风走出来的人。每次见到顾慎之,她忍不住还想起自己与这人的初见。仿若修竹的青衣男子,站在一丛修竹之前,微微弯腰向她行礼,举手投足间风清云谈。
“公主,多日不见了,近日可安好?”
“顾大哥,当日策对之时你字字锋芒,现下硬要与我这般客套?”
“过几日便是祖母大寿,老人家素来喜欢热闹。所以想请公主过家中一聚。”
“君子之约,莫敢不从。”
顾慎之又留下与夜薇月说了一句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夜薇月正捧着一本《疆良水经注要》看得入神,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切,不过是个戏子!装什么清高!”有人高声说道。这音刚落,又复听见有人说得:“妓籍就是妓籍,你以为你成了凤仪书院的学生,就不是妓籍的戏子了。告诉你,你充其量就是有点才华的戏子。大家说是不?”
这话音刚落,便引来了一阵哄笑与附合。
“公主,他们在欺负顾公子!”筱碧愤愤不平地对她说着。
夜薇月却放下书,正准备走出去,却听外面那人说道。
“怎么?像攀上公主,让贵人帮你改籍啊?你别做梦了!这入妓籍的人,十有八九是祖上有罪!你说一个朝不保夕,马上就要远嫁的公主,敢帮你说半句话吗?”
夜薇月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外面走。站在这里她抬眼就可以看见,一袭青裳的顾慎之被人围堵在人群中,而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宛如一株在疾风劲雨中傲然而立的风中之竹。
“一群酒囊饭袋,顾慎之纵然是个戏子也比你强太多!”夜辉城摇着描金折扇,带着黑衣小厮,依然一身华服招摇如孔雀。
夜薇月看着从头到脚都写着纨绔子弟四个大字的夜辉城,有些惊异。真没想到她这位堂兄会帮顾慎之说话。
众人见是夜辉城,不由纷纷甩袖离开,生怕沾上什么有毒之物一般。一场闹剧不了了之,
这夜辉城在凤仪书院真可谓是臭名远扬啊。不过仔细想想她着游手好闲的堂兄,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怎么这名声就如此不堪?
“谢世子。”顾慎之朝着夜辉城微微拱手,也转身离去了。
夜薇月看着顾慎之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
“一群酒囊饭袋。让妹妹受惊?”夜辉城轻佻的问候隔着轻纱传进来。
“我无事。”
“那为兄告辞。”
“不送。”夜薇月眼眸低垂,感觉屏风外的人走远,才舒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愿与此人深交。夜辉城这个总给她一种看不明白的感觉,每每相处都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危险感觉。
“公主……”筱碧有些迟疑。
“怎么了?”夜薇月看着欲言又止的筱碧:“你也想劝我,不要跟顾大哥走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