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玉虚峰顶。
“你是地球人？你不是……？”卡尔问。
那人摇头：“我不是他。我是一个地球人，神一直寄生于我的脑中。现在才是我的本来面貌。”
“那我们之前见到的神是？”
“只是一些对他来说简单的小把戏罢了。你们不就得到过部分的神赐水脉吗？所有的神迹都是更高级科技力量的体现。”
在过去的一年中，虽然无法复制神赐水脉这项技术，但阿瓦什已经破解了关于神赐水脉的真相。荒沙地狱常年不降雨，但实际上荒沙地狱的空气中水汽含量非常丰富，而在极度特殊的大气环流中，这些水汽却始终无法凝结。卡尔曾在第九圣城感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实际并不来自于什么“神迹”，只是空气湿度过高而已。而神赐水脉，就是来自神的能够将大气中的水分迅速凝结的一项技术。
那人抬起手放在一旁的冰雪附近，水一下子便开始流淌而下，旁边的冰雪则迅速消融。他说：“无论是神像、神赐水脉，还是神的样貌，都是同样的。神见过人类漫长的宗教历史，他对如何神化自己再擅长不过了。”
“你和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默问。
那人的手掌向上，他们面前竟出现了太阳系的全息影像。随后画面一闪，来到了86光年以外的另一个星系。
他说：“两千多年前，天狼星系的文明撞上了自己的文明边界，整个星球毁于一旦，不仅是生物圈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甚至连母星的地壳都移位了，其灾难程度远高过此时地球的百倍以上，即使以天狼星系的技术也无法逆转。在不断的生存权争夺中，他们的文明解体，社会几乎彻底崩溃。在最终的战争中，他们母星的公转被减速，跌落进了恒星之中。幸存的最后一批人在临时的契约下成为了漂流文明。”
“你是说，天狼星文明已经毁灭了？！”
卡尔不喜反惊。这就意味着，即使是以天狼星文明的科技，也无法跨越文明边界。
那人继续说：“他们的母星文明的确毁灭了。在长期的漂流中，天狼星太空舰队不断地向宇宙随机发射大量的分子机器人，试图找到新的宜居地。但是显然，从类地行星在宇宙中的稀疏程度和天体间的巨大尺度来看，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功。9999的分子机器人飞不出多远就会坠毁在各种各样的星际物质中，漂流文明也将很快寂静。可命运似乎真的眷顾了天狼星文明一次，近一千年前，一个分子机器人落在了地球的生物圈，落在了刚刚出生不久的我的身上……”
“等等，你是说，你已经活了一千年？！”
那人点头：“这种分子机器人是以天狼星人在他们星球的演化机制下形成的生物构造为模型的。天狼星人有一种独特的生物构造，他们的大脑极为擅长处理对立统一的信息，他们的视觉只能接受到黑白两色，以及不同的灰度，且他们的大脑有两个意识。”
“两个意识？！”卡尔再次惊呼。
那人说：“两个意识在他们的演化中算是好坏参半吧。在初期，两个意识对他们的生存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他们祖先的其中一部分演化出了一种机制，也就是两个意识轮流控制身体。当一个意识控制身体时，另一个则进入休眠，而休眠的那个意识似乎也不是完全沉睡，而是与某种和地球的端粒酶相类似的机制联系在一起，从而极大地拉长了他们个体的寿命。延长的寿命也增加了他们个体对自己基因的复制数量，从而使那个族群在演化中最终占据绝对优势。”
“拉长了寿命？大概是多久？”默问。
“他们每个意识将控制身体一段时间，而将他们行星的时间换算成地球的时间，大约是60年，两个意识最后能够循环9次。因此他们的个体寿命约是1080个地球年。”
“你的意思是，那个分子机器人在你的大脑上寄生了，你与他各自占据了身体一半的时间？”
“没有那么简单。”那人摇头，“他对天狼星生物机制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用再也无法离开我大脑的代价获得了主控权。绝大部分时候，他的意识都完全压制着我，控制着身体，而我的意识则只被用来延长寿命。”
“那现在的你怎么……”
“他似乎也无法完全控制这个机制。我大部分时候虽然无法控制身体，却可以感知到他经历的一切事情，他所有的记忆都会额外复制一份在我的记忆中。而且大约每60年，我都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有几率夺取身体的控制权，而在这段时间内，他反而无法知道我在干什么，意识将完全陷入休眠，证据就是你们看着我的时候，将无法再看见自己，而是看见我的本来面目。这段时间，最长大约可以维持三年左右，最短的一次则只有一个月。”
卡尔和默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
那人微笑：“不错，这是人类的一次机会。但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卡尔想起来了，“你刚刚说，你是千年前的……”
“我的身体已经完成9次循环了，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能够压制神的意识。这一千年中，神不断出现在人类历史的各个节点上，推动着人类的进步。”
“为什么？”
“神虽然到了地球，但他似乎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天狼星太空舰队了。我不知道神是如何得出这个推断的，但他的结论是月球屏蔽了所有从太阳系向外发布的人工信息。因此，他尝试着推动人类的科技，帮助他达成某些条件，以重新联系上天狼星漂流文明。我当然知道他的所求，我曾不断试图阻止他，但我拥有的时间太短了。后来，我自杀了几次，甚至将自己沉入海底或是冰封在南极，但都没能成功，每当我的意识无法控制身体的那个瞬间，他就会重新出现，将受损的身体修复完好，并脱离险境。于是我明白了，这么做只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控制身体的机会而已。再后来，我开始尝试其他方法阻止他，可我一直都没有找到很好的时机。七日之灾时，我更是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他叹息一声，“当我在十几年后控制了身体时，最初的先代遗民却已经……”
“那后来呢？”
“60年前，我又一次苏醒，找到了所有我能找到的先代遗书，写下了那句预言。希望在我再次休眠之后，能有其他人代替我找到姬姓之人，重新开启朝歌，带领人类乘着‘诺亚方舟’离开地球，保留我们文明的火种。”
“原来是你……”默喃喃道。
“既然9次循环已经到了，是不是意味着神也无法再控制地球了？比起漂流到深不见底的太空，难道不是留在地球上更好吗？”卡尔问。
那人说：“不。你们知道的九大圣城都在亚欧非三洲，而我们这个世界可不止亚欧非三洲，除了贫瘠的南极洲和大洋洲神几乎没怎么插手以外，他早已在美洲建立了大量的基地，将许多我也难以理解的科技变为现实。我不知道神接下来会做什么，但他已经布局了近一千年，他死前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上天狼星文明，而若天狼星文明到来，地球人将毫无胜算。即便神真的无法成功，以目前持续恶化的地球环境来看，这里也不是人类有能力生存下去的地方了……”
“轰！！！”远处忽然传来巨响。
地面上的石子在轻微地抖动，洞壁的冰雪开裂。他们赶忙跑出石洞。靠着璀璨的星光，卡尔看见周围的几座雪山正在雪崩，声势浩大。
“怎么回事？地震？板块运动吗？”卡尔心跳得很厉害，他有些不祥的预感。
瑟洛尼带着其他审判者来到了他们面前：“我神，我们联系不上萨拉弗大人了。”
那人皱眉。紧接着，他抬头望向天空远处，眼中亮起了卡尔之前见过的红色与蓝色火焰。
他的声音变得威严无比：“我看到了。平流层被击穿，地球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光照之地，奥林波斯山与第一圣城已被夷为平地。这是全球性的地震。”
“这怎么可能？！”卡尔心里“咯噔”一下。
“这就是神的力量——人类无法抵挡的力量。”
“可是……为什么？”
那人摇头：“已经不重要了。”
“第一圣城还有……”
那人转了过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已经死了。”
卡尔有些恍惚。
“他给你们留下了一封信。”那人一挥手，卡尔手腕上的智能终端便闪烁一下。
那人眼中的火焰熄灭了，恢复如常，他继续说：“快走吧，你们的时间不多，去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现在，就是初代先代遗民始终没有等到的机会——舰群的起航将不会遭到神的打击。”
“可是诺亚的智能系统已经被神摧毁了，你能帮助我们修复吗？”
那人摇头：“这恐怕要靠你们自己了。我的每一分消耗，都可能让神提早醒过来。”
“那文明边界怎么办？人类要如何在太空中生存下来？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卡尔着急道。
“我无法为你作出文明边界的解答，但，你不妨一试。让人类暂时摆脱神的控制，这是我唯一能为人类做的了。”
卡尔还想再问，那人却已经带着审判者们转身离开。于是卡尔打开智能终端，找到了赢重明最后留下的一段全息影像。
画面中，赢重明静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声音波澜不惊：“姬殇，我想，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