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鲁道夫说：“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皆是从你第一天执掌最高司法评议院开始的。”
卢修斯说：“不要妄图从我这里知道更多。你最好还是沉溺进你的权力游戏中，莫要沾染上这些事情。”
“是吗？”鲁道夫沉下声，威仪尽显，“总有一天，所有人的灵魂都会变得贫瘠与荒凉，参天大树无法由此而生，就如地狱的焦土一般。趁着我们的土壤还残留着一丝肥力与温度时，种下人类自己最高的希望之芽，如何？”
“你什么也不明白。”卢修斯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眼神也十分凌厉，抬头直视着鲁道夫的双眼，“如果你那么做，会连这最后一片焦土也毁灭殆尽。”
“是吗？看来你是不愿合作了。你认为我已经走在了高悬的钢丝上？”鲁道夫不以为意。
卢修斯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说：“如现在一样有什么不好？大地变得如此之小，‘使一切变小的末人在大地上跳着。’末人将比任何人都活得长久！你又为何还要妄想？停下你的脚步吧，别再继续往前走了。”
鲁道夫略微一怔，瞟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沉下，不说话了。
卢修斯又拿起桌上的笔，继续他的工作：“你还是说说你那22个部下被我处死的事情好了。”他早就准备好了听鲁道夫的抱怨。
“说起来，你的最高司法评议院还真是做了个不小的动作呢。”鲁道夫缓缓说道，“是在向我挑衅吗？”
是啊，没错，最好是这样，你就说说那22具尸体的事情好了。
就认为我是在向你挑衅。
这样便再好不过了……
卢修斯这样想着。
可鲁道夫却说：“刚开始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卢修斯的脸色阴沉下来。
鲁道夫瞥了他一眼，说：“你的确是这样的人，放浪、肆无忌惮而胆敢一次次挑衅我。我的确也十分厌恶你，将来也会如此。不过……”他自眼角蔑视着卢修斯，“那22个蠢货死了便死了吧。那些蠢货的手脚那样不干净，死不足惜。”
卢修斯嘲讽道：“莫非鲁道夫大人您的手脚十分干净？”
鲁道夫冷哼一声，说：“这个恐怕不需要你来担心。”
卢修斯轻声笑笑：“也对。我知道你一向不会在背后留下点什么，我从没奢望过你会像他们那样不小心，被我揪住把柄——那些翔实无比的贪婪罪证。”他往椅背上慵懒地一靠，说道，“也难怪你毫不在意他们是死是活——那22个人的灵魂比躯体更快消亡，又有什么需要惧怕的，是吗？”
鲁道夫说：“他们失去生命时，其实什么也没有失去。既然他们什么也没有失去，我又为什么要在意呢？除了一些简单而低级的贪欲以外，他们并不比我每天吃下去的牛羊高明多少。我只当是失去了几十个‘让人用鞭子和少量食物教它跳舞的动物’罢了。”
“哦——”卢修斯又点点头说，“我明白了。那么，然后呢？你今天又是为什么要来找我？”
“哈哈哈哈……”鲁道夫忽然大笑了起来。
卢修斯皱眉。
鲁道夫用阴鸷的眼神瞧着他：“就像你说的，我只是在游戏着而已，游戏在任何我能去到的角落。这只是我在枯燥工作中找到的丁点儿娱乐。”鲁道夫站起身来，“既然你已经挑起了世界联合执政院与最高司法评议院的纷争，想必也已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莫要……”鲁道夫最后傲慢地用余光带着危险的气息扫了他一眼，“坏了我的兴致！”
说完，鲁道夫整了整自己的黑色长袍，推开大门，扬长而去。
卢修斯随手把自己的笔往桌上一扔，然后靠在椅背上。他拿出自己时时随身携带的那个金属打火机，在手上转着。
他时而“咔嚓”一声点燃那火焰，时而又盖上它。
卢修斯坐在这里，面无表情静静地思考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金属打火机在他指缝中翻飞着，卢修斯看着那火苗，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起身走向窗户边，俯视着奥林波斯神山下鳞次栉比的建筑与街道。远方的灯光星星点点地亮着，公路上一排排车灯在移动。雨已经停了，可整个第一圣城还是模糊不清。
至少从这个距离上，卢修斯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鲁道夫啊……
你错了……
我何尝不爱那样一种人，“他们全像沉重的雨点，从高悬在世人上空的乌云里一滴一滴落下来”？
我也渴望做那云层中的一滴雨。
我也渴望预示着闪电的到来。
我渴望作为闪电的宣告者而生，也愿意为了作为这宣告者而灭亡。
可是鲁道夫啊，我只知道一道这样的闪电。
即便这闪电是以我不太希望的方式出场，也以我不太希望的方式存在着，我却只好……
对这一切，我是无能为力的。
会有第二道闪电从这滚滚乌云中诞生吗？
不会了。
永远不会。
因为人类已经走到了末路。
我又如何能作出预言？
卢修斯离开了办公室，来到一间黑暗的大殿。这里正是那间能够与圣堂的影像进行交互的大殿，正中是高高的石质台阶，上方则是那个于神像掌心的圣堂王座，由纯粹的水晶精雕细琢而成，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卢修斯坐在王座上，轻轻地打了个响指，一次眨眼之后，面前的大殿已经变成了奥林波斯山巅圣堂内的景象。
二十尊巨大的姿态各异的神的石像立在黑暗的无尽虚空之中，头上的穹顶是一双正在煌煌辉耀着的神之眼——两个漂浮的光团相互缓慢绕转着，一个为蓝白色，一个为暗红色。
最高的那座神像闭着双眼，肃穆庄严地站着，双掌交叉而摊在胸前，身着雍容的华冠丽服，散发无与伦比的赫赫神威。神像面朝着双掌上的那个水晶王座，那里坐着一个同样闭着双眼的长发女子——圣堂审判长萨拉弗。
她头顶着纯净的神冠，手持镶嵌着臻至完美的蓝钻石的希望圣剑立在身前，蓝钻石正在神之眼的光芒下散发着夺目的色彩，她长长的黑发与衣衫铺满了神像的手掌，青丝如瀑。
而卢修斯处的这座神像则是左手托着水晶王座，右手斜指着前方，双眼傲然，威严睥睨着手指所向。他还未开口，萨拉弗就转过头来，面向这里。
卢修斯低头道：“萨拉弗大人。”
萨拉弗闭着眼缓缓地开口，空灵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着：“卢修斯，你进入圣堂为了何事？”
卢修斯说：“我来此忏悔。”
萨拉弗问：“为了什么而忏悔？”
“我有罪孽。”卢修斯说，“我的神啊，我要向你坦白我的罪，道明我的恶。”
“你有何罪孽？”萨拉弗又问。
“先代人类败坏了，神降下‘七日之灾’，而后又赦免罪人。败坏之人背叛了我神，破坏了世界的完美，自应当受到我神公义的惩罚。那么自天启之后，每一个人皆是带着罪孽诞生于世的。凡人皆身负罪孽，我也无法例外。”
“你已坐在圣堂的水晶王座之上，代表我神已赦免且除尽了你所身负的罪孽。”萨拉弗说，“那么，你又为何而忏悔？”
“我神已杀死了人类的那只豹，可那只凶猛的狮子却依旧在暗处高昂着头，而那只最为恐怖、生命力最是顽强的母狼也已张开了它枯瘦身躯上的血盆大口。”卢修斯低头，闭上了眼睛说，“我来此，为了人类的贪婪与骄傲忏悔。”
“贪婪是贪婪者的罪，骄傲是骄傲者的罪。”萨拉弗双手搭在希望圣剑的剑柄上，声音缓慢如纯净澄澈的流水，“而我，并未看到你有这样的罪。”
卢修斯摇头：“我为神执掌最高司法评议院，所有贪婪者与野心者的罪，皆是我的罪。我对九大圣城的所有凡人与所有凡事，对幸存的全部虫鱼鸟兽，对风暴中颤抖的一花一叶，对头顶的每一缕乌云，对天空下的每一寸焦土，对神的任何审判，皆负有责任。我为了那些盲目走出神的巡礼者之城的贪婪者忏悔，为了那些忘却我神的仁慈与庇佑的骄傲者而忏悔——我，为了世人的所有罪孽忏悔。”
萨拉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来此为世人忏悔。”
卢修斯却还是摇头：“我为了我的罪孽忏悔。”
萨拉弗又沉默了。
半晌以后，她的希望圣剑发出轻微的鸣响，萨拉弗说：“你可留于此处。”随后，萨拉弗的影像蓦地消失在王座之上。
卢修斯闭着眼，双手交叉合掌放于胸前，低下头做了祈祷式，一句一句念叨着，声音虔诚无比：
“我神仁慈，怜悯世人，赦罪人们免于灾厄祸患。”
“我的神啊，我心中愧悔，让您蒙羞，不敢向您仰面。”
“我的神啊，我有罪孽，不愿蛮横狡辩，只请求神恩宽恕。”
“我的神啊，在您指引的道路上，我必遵从，决计不敢违背。”
“我的神啊，我要向你坦白我的罪，道明我的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