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一片黑色的羽毛从第一圣城的上空飘落，落在卢修斯的掌心。
他独自一人站在奥林波斯山侧，望着头顶上的滚滚黑云。风渐渐大了，黑云在风中碾过圣城的速度肉眼可见。
“哇——哇——”无数只乌鸦正粗厉嘶哑地喊叫着，在半空中盘旋，给第一圣城更添了一丝浓重的阴影。
卢修斯看到远处的天空有一些闪电在云层中起伏，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雷光，随后便是隆隆作响的声音传来，让神山上的砂砾都在轻微震颤。
他站在深渊边上，陷入久久的沉思，忘记了时间正在流逝。
自那天审判结束后，最高司法评议院的人就不断遭到各种阻挠。卢修斯听到了不少声音，有人说本已几乎确定的公民升等遭到了延期，有人说物资配给在运输时遭到滞留，有人说住所配给被忽然变动，有人说申请各类贡献数据时突增了大量难以完成的手续，有人说各类通讯设备的数据被截住，还有人说交通被阻挠，车辆甚至以各种理由被联合执政院召回……
有些白袍人没有适应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而违反了神定下的时间或是耽误了工作并遭到处罚。不过区区几天，最高司法评议院就已是明里暗里的抱怨声一片，白袍人皆是被这番来自联合执政院平白无故的针对行为搞得不堪其扰、不胜其烦。
不过对卢修斯来说，这些都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报复行为罢了。
几只乌鸦以极快的速度飞过卢修斯的身侧，向山下俯冲而去，在原地散落了一地黑羽。在那些纷乱飞舞的羽毛间隙中，露出了卢修斯无神的双眼。
而当所有的黑羽随风散尽后，他合上了这双灰暗的眼。
他对自己的心说：
“你们生不出闪电，却要凭空搅动这乌云……
“无数人将因你们而遇不幸降临，哀恸与哭泣。你们什么都不明白，一群冰冷而僵硬的灵魂，一群被贪婪与欲望吞噬的蠢货！
“呵！一群自掘坟墓的掘墓人啊，
“那便让我来教会你们生存的意义！
“呵！鲁道夫，你想成为羊群的牧羊人吗？‘我要把你带往我亲手埋葬你的地方’！”
阵阵寒风侵袭着这位孤独的人，当卢修斯重新睁开双眼后，瞳孔中又恢复了清明，并带着冰冷至极的光芒在闪烁。
他回身向着最高司法评议院的宫殿走去，只留下泥土中的两行脚印。与在狂风中高高扬起的白袍相比，世界是黑暗的，卢修斯前方的道路也是黑暗的。
他走进宫殿，次席法官奥斯卡已经在那儿恭候了多时。
卢修斯问：“查到了什么？”
奥斯卡低头说：“联合执政院的那些小动作均符合神定下的规矩，并无黑袍人有明显违规的行为。”
卢修斯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奥斯卡问：“看来，大人您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
“这不难猜，相信你也一样。”卢修斯随意说，“他来了吗？”
“再有十息的时间便会到宫殿门口。”奥斯卡躬身应道。
“那就请他进来吧。”
“是。”奥斯卡低头后退了两步，离开大殿。
……
卢修斯的办公室内。
如他所料，世界联合执政院的第一执政官鲁道夫正一脸高傲与严肃地坐在沙发上；不过同时又出乎他的意料，鲁道夫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要质问他的意思。这倒是反让卢修斯高看他几分。
鲁道夫架着腿，从黑袍底下伸出手随意地挥挥，让他的跟班都出门去了。
卢修斯关上门，也随即走到自己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按下了桌上的通讯器：“为我与鲁道夫准备好晚餐，半小时后我们要进餐。”
随后，他切断了通讯，向鲁道夫说：“神权贵族都有豁免神像监视的权利，这儿也没有什么监听的设备，你大可放心。”
鲁道夫挑了挑眉。
卢修斯支着下巴，语气随意地说：“哦？你不相信？呵，我还不至于做这些小动作。”
鲁道夫点起了一支雪茄，皱起眉吞云吐雾着。这么一看，他脸上本就纵横交错的皱纹就更加明显了。
卢修斯嘴角一翘，轻声笑着，随后不再理他，低下头签署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许久，鲁道夫终于开口，一个压抑的声音穿过他的大胡子传出来：“你这里还是老样子，破破烂烂，令人不悦。”
这间办公室除了头顶上明亮的灯以外，就没有什么光鲜亮丽的地方了。地毯是最普通的地毯，就如同一个二三等公民住所里使用的地毯一般。办公桌是金属制的，色彩暗沉，与这极尽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四周的摆设也与奥林波斯山底下的普通民居如出一辙，没有摆着什么绿色植物，也没有什么其他珍贵的物品。这远远不是一个神权贵族该有的规制，更别说是最高司法评议院首席大法官该有的规制和待遇了。
卢修斯有些轻佻地说：“那是，自然比不上尊贵的鲁道夫大人。您那养尊处优的屁股，可别被我简陋的沙发硌坏了才好。”他作恍然大悟状，“啊，对了，我是不是该特别交待一下，让他们准备些第一执政官平时会享用的食物？”
“不必了。”鲁道夫冷哼道。
卢修斯淡淡地微笑：“说起来，我可是时时记着神的指引——贪婪是万恶之源。我怎敢僭越半分，是吗？”他拍了拍桌上的《天启全书》，说道，“这样的房间最是适合我，让我能够时时感受我神的指引，除尽我心中的恶。”
鲁道夫有些恼怒地说：“我神庇佑。神权贵族就该有神权贵族的规制，你这番做作的样子，难道不是在不服从神的旨意？”
“那鲁道夫大人倒是在冤枉我了，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啊！”卢修斯一副玩闹般的表情，大呼委屈道，“我每天精心研读《天启全书》，削尽我心中所有的不洁之处，向我神指引的道路更加靠近一步，有什么不正确吗？”
鲁道夫正要咒骂他，想了想又压抑自己的怒火，深呼吸一下，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冷眼看着卢修斯说：“收起你这套嘴脸吧，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卢修斯似乎很满意鲁道夫的反应，轻轻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鲁道夫说：“你倒是借着这次的机会，玩儿了个高兴。”
卢修斯没有抬头，笔尖在白纸上划过，留下流畅优美的墨迹。他知道鲁道夫指的是自己这次发起的针对世界联合执政院的贪污与渎职案审判。
他打了个哈欠，然后说：“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鲁道夫弹了弹烟灰：“难道不是？”
“啊……快乐……”卢修斯说，“这种情绪多久没有在我脑海中出现过了呢？我已记不清了。鲁道夫你呢？”
听到他这么问，鲁道夫倒还真的仔细想了想，然后回答：“如你一般吧。”
“哦？”卢修斯带着些嘲讽的意味说，“你高坐在圣堂的第二王座上，神的手掌将你置于仅次于圣堂审判长萨拉弗大人的地位。你作为世界联合执政院的第一执政官，主掌着21个权力部门的运行，决定着无数公民乃至神权贵族的人生。九大圣城的命运尽归于你手，你站在世界的巅峰、人类的顶端，游戏在任何你能去到的角落。如此，你却告诉我，你并未体验到快乐？”
鲁道夫看向窗外，第一圣城的繁荣与压抑都尽收眼底，他说：“富有抑或贫穷？谁在统治，谁又在服从？二者都麻烦重重。这浩大的第一圣城……啊不，即便是整个九大圣城，看似重重阻隔，神权贵族、上三等公民、下三等公民……呵，真是可笑！实际上包括你我，也都只是羊群中的两只羊罢了。我想，你也是这么认为的。谁又和谁有什么不同？”
卢修斯的笔尖顿了顿，合起眼然后又睁开，斜视着他：“你总是无意识地做着些自己也无法考察的事情。”
“许多东西倒是我从你身上看到的。”鲁道夫眯起眼，“然而我又不得不承认，我有些看不透你——自你第一天执掌最高司法评议院起就是如此。”
卢修斯冷笑道：“你最好是不要看清楚，否则你怕是会从奥林波斯山的另一侧落下去。”
鲁道夫灭了他手上烟雾缭绕的雪茄，不以为意，又把话题带了回去：“也许，我们敬爱的审判长萨拉弗大人，算得上是一位牧羊人？”
“神是至高无上的，这世界唯有一位主宰。”卢修斯说。
鲁道夫不屑地说：“这应该不是你想说的话吧。”
“这世界早就已经疯了。”卢修斯冷哼，“这里，没有牧羊人。”
“原来如此。”鲁道夫点头。
“看来你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一边说着话，卢修斯却没有停下手里的事情。
鲁道夫说：“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皆是从你第一天执掌最高司法评议院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