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那人慌慌张张，满头大汗。
站在门口的管理员则皱起眉头，不悦地呵斥：“托德98，我们的每一餐都来自于神的恩赐，你错过了开始用餐的时间，莫非是对神有所不满吗？”
管理员的这番话，一时间让餐厅内的气氛有些紧张起来，临近的几个人都不满地斜眼瞟着。
那个迟到的托德98则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迪恩15大人，我每时每刻无不在感谢我神的恩赐，我只是……只是……”他紧张得汗如雨下，连颈口处的衬衫领子都浸湿了。
管理员迪恩15怒目而视，更加严厉地呵斥着：“你只是什么？！托德98，我警告你，你已经犯了如此大的差错，虽还不至于触犯到神的罪行铁律，但若你还要找什么无意义的借口，就是对神不敬！”
看着眼前之人目光中的怒火，托德98连忙闭上了嘴巴，站在迪恩15面前，低下头瑟瑟发抖。
迪恩15紧紧盯着他，几秒后把手一挥：“为你的怠惰，到前面忏悔去吧！”说完，便不再看他。
“是。”托德98如蒙大赦，低下头快步穿过用餐的人群。
他所经过之处，人们都带着厌恶和鄙夷的眼神瞥他一眼，不过却没有说话。没人在意他有什么理由，人们只知他未能好好地遵从神的指引，必是个将要走向败坏的人。
托德98并不是很胖，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仿佛戴上了镣铐。他甚至不敢抬头对上那些人的眼神，他们目光中要表达的意思会让他感到羞愧万分，愧对有生以来神对他的指引和教导。
一位研究员已经用餐完毕，端起餐盘经过他身边时，冷眉冷眼地斜视他，“哼”了一声。这可把他吓坏了，托德98踉跄了两步，摔在地上。而那些从他周围经过的人，无不是冷眼相待，丝毫没有要扶他起来的意思。
托德98的心跳得很快，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手心里已经出满了汗，双腿仍然在颤抖。好不容易通过了用餐的人群，他却不得丝毫放松。
为了人间的正义与秩序，神时时刻刻都会注视着他的子民，给予必要的指引——餐厅的正前方同样有一座小型的神的石像。在神的双眼注视之下，托德98的心脏仿佛被戴上了更沉重的枷锁。
他双手交叉合掌，贴在胸口，说了一句：“我神仁慈，怜悯世人，赦罪人们免于灾厄祸患。”
随后，他以忏悔之姿虔诚地对着石像跪拜下来，在地上叩头，嘴里念着：“我的神啊，我心中愧悔，让您蒙羞，不敢向您仰面；我的神啊，我有罪孽，不愿蛮横狡辩，只请求神恩宽恕；我的神啊，在您指引的道路上，我必遵从，决计不敢违背……”
卡尔36不动声色地看他几眼，心中未有鄙夷，只是也无奈地暗叹：可惜了，虽还未触犯到神的罪行铁律，但若还有下次，托德98恐怕就要被降等，并逐出研究所了吧。不过他错过了神定下的时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没有再多想其他的，用餐完毕后，他也离开这里，回实验室去了。
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托德98还悔恨交加地跪在石像面前尽心忏悔。
与那个可怜的托德98不同，今天对卡尔36来说，可是个好日子。
下午他在画一份设计图的时候，又从手表型智能终端上接收到了联合执政院的通知，这是一份让他意想不到的、却又是意料之中的通知。
这次在全息影像中出现的是第二圣城联合执政院官员的身影，那是个不带编号的男人，穿戴着高级的山羊绒黑袍制服，肩上佩着画上了神的肩章。卡尔36知道，那代表他是第二圣城真正的神权贵族，拥有着超越上三等公民的地位。
那人的神态波澜不起，手上拿着一纸文书，如一台机械般面无表情，平淡地宣读着手中的文书：“卡尔36先生，根据第二圣城联合执政院人力部的核查，你在5年中一共获得14项发明专利与26项实用新型专利：其中2项被科学技术部评定为ss级、9项为s级、29项为a级。你在神的指引下，支持了圣城的建设与发展，且无不良行为，符合世界联合执政院发布的《人才标准25号令》的相关标准。因此，三个月后，你将被晋升为第二圣城一等公民，由联合执政院物质资源部重新配给物资。希望你能继续用神赐予你的智慧，在神指引的道路上，为我神与世界联合执政院效力。以上。”
卡尔36双手交叉合掌，紧贴在胸前，略带些激动地说：“我神庇佑。”
那人最后看了他一眼，合上文书，影像便消失不见。
卡尔36激动地在房间走来走去。
这是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努力的结果，学习、工作、奉献，他完成了不计其数的任务，永远走在同龄人的最前面，才能在这样的年纪成为一名一等公民。终于，他超乎常人的努力都化作了回报。
也许是长久的习惯使然，自顾自地笑了两分钟以后，他很快就静下心回到他的工作中去。
上天显然是不想让他画完这份设计图，还没到一个小时，手表型智能终端上又弹出了一条第二圣城联合执政院通知。这是一条强制通知——为了公民的人身安全，不需要公民接收就会强行弹出来，它代表着紧急气象预警。
还是早先那个没有头发的淡蓝色身影直接显示了出来，机械化的女声用不带情感的口吻说：“警告！全体第二圣城公民请注意，根据气象部的监测，一场地狱风暴即将抵达第二圣城，请全体公民立即回到各自的住所。重复，请全体公民立即回到各自的住所。”
“砰！！”卡尔36听到了此起彼伏的金属碰撞声——同这个房间的窗子一样，附近所有建筑的窗子都随着气象预警被强制关闭了。他立即起身，透过防弹玻璃看了眼窗外，虽然附近灰白色的空气还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他凝神向地平线尽头看去，在高墙那头，隐隐绰绰间，尘埃、沙土与风云已经开始变幻，似乎还能够感受到天空的微微震动。他马上扔下了手中的笔，拿起大衣往门外走去。
走廊上的人群已经开始排队前行了，即便是遇到这样的地狱风暴，也丝毫没有打乱这里的秩序。对于人们来说，在神的指引下，完全不需要畏惧和惊慌。他们的脸上十分平静和安然，仿佛即将到来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人们手表型智能终端上的红点在不断闪烁着，提醒快速撤离。卡尔36跟随秩序井然的队列，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车。“砰”一声关上车门，他快速往高架上开去。
从联合执政院的强制通知发出后到现在，时间只过去十分钟罢了，但第二圣城的天空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即使隔着坚固厚实的车窗，卡尔36也能嗅到暴风来临的味道。
远方的高墙在视线中已经被尘埃彻底掩盖了，卡尔36可见的范围越来越狭窄。自第二圣城东北部边境全线而来的棕黑色沙尘翻越过高墙，冲破了灰白色的雾霾，向西南部的这一方大地气势汹汹地涌过来，如海啸般一浪高过一浪，已经将远方耸立的大厦建筑群拖进深不见底的风暴中。几粒沙土掉在他的车窗上，还未完全落到地面，就被风吹散。天穹的乌云开始小幅度地翻滚，那广袤无垠的黑气似乎要压到地面上来，空气更加沉重了，让人喘不过气。
卡尔36喉咙有些哽住，头皮发麻，胳膊微微颤抖，手心不由得出了汗，自膝盖以下的腿脚部位也变得冰凉。
我神庇佑，这只是一场地狱风暴罢了，没什么可怕的。作为神的子民，不该对此心存恐惧。只有对神才需敬畏，只有对神才需拜服，神以外的一切都不过是区区小事。我神庇佑，我神庇佑……
卡尔36一边小声祈祷，一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加紧往住所赶。
不多久他就到了，此刻，他无比庆幸联合执政院给他分配的住宅距离研究所这么近。停好车后，卡尔36慌慌张张地往大厦跑。在进门前，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风速渐渐加大，沙尘席卷而至，扰乱了视线，一连串令人心悸的声音在他耳畔轰鸣，这副风起云涌之势让他心跳剧变。无数高达几百米的大厦都已全然淹没在涌动的风暴中，大厦外圈镶嵌的千万个补光灯也无法将光明穿越过狂躁不安的空气；全城环绕高架也退入沙暴，脚下成了比往日更阴沉的深渊；那些还在行驶的车流仿佛随时会被风暴无情地掀翻，然后一口气抛入深不可测的万丈谷底——第二圣城这座钢铁的森林就像是从他眼前消失不见了。
在滚滚黄沙前进的路上，一只乌鸦嘶哑地鸣叫，用力拍打翅膀，黑色的羽毛随风散落。在它身后，沙尘如天河倾泻般势不可挡，宽广无边，吞没了前行路上的一切。
卡尔36不知道，与这降临圣城的地狱风暴一起，一位不速之客也在向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