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07.那些光
清晨时，森林还未苏醒，生灵沉睡着，在睡梦中发出轻柔的梦呓。远方的天空刚刚掀起一片鱼肚白，万籁俱寂，正是告别的好时候。
是的，告别。
猫魅族一夜未睡。她把身上所有的钱财放置在木桌上，然后拿起自己的行囊，悄然离去。猫魅的听力十分发达，能够听到那些细微的、几乎无法令人察觉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一眼，暗淡的眼眸里是无人可见的复杂情绪。
对不起。
再也……不见了。
白发的猫魅族又一次开始远行。她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追寻，内心的迷茫比十二岁时更加强烈。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她与一个又一个冒险者相遇又离别。她在漫无目的的游荡中，和那些萍水相逢的冒险者们一同接取任务、一起把酒言欢。
有的冒险者邀请猫魅加入自己的小队，为她编织一个名利双收的光辉未来；有的冒险者借酒吐露心声，希望有机会与她成为互敬互爱的伴侣；更有的冒险者，会在任务途中出卖猫魅，以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好处……
而猫魅只是安静地看着，冰蓝的眼瞳里始终没有过多情绪闪动。
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腻了。白发的猫魅族又回到独自旅行的状态。
她停留在海边的一个小小村落里，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村民们很习惯冒险者的出现，所以当猫魅族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时，并没有给村落带来任何波动。只是人们会偶尔与她对视一眼，然后询问她是否愿意帮助自己做一些杂活。
猫魅自然是来者不拒。
什么赶鸭、收蛋、晾晒渔网、腌制鱼肉、寻回宠物、缝补旧衣、看守孩童等等等……只要村民敢把活交到她手上，猫魅族就一定按部就班地做完。
村民也会给猫魅一些报酬，有时是几条咸鱼、有时是一顿晚饭，甚至有个吝啬的村民在猫魅忙碌过一天之后，只给了猫魅两颗白皙的水煮蛋。
猫魅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是第二天，那个吝啬的村民却忽然鼻青脸肿地跑到猫魅族面前，朝她手里塞了几枚陈旧的钱币。
“……”艾哲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几枚硬币，半晌没说话。
“别发呆了，快上船！”身后小渔港上的年轻男子朝艾哲大声招呼道。猫魅回头看了对方一眼，点点头，顺手把钱币收进衣兜。
经过几天相处，村民和艾哲之间已经很是熟络，时常会有人闲着没事来找艾哲聊天。大多数时候，是村民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生活和经历的趣事，而艾哲则是安静地听着。
罗杰——那个在小渔港上呼喊艾哲的年轻男子，也曾委托猫魅族做过一些杂事。后来他偶然看到艾哲站在海边，沉默地凝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海面。
他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于是，在这个村落出海捕鱼的日子，他邀请艾哲和自己一起登上渔船。
猫魅族与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犹豫，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好”。
艾哲从未坐过船，这是第一次。但灵巧的猫魅族在最初的不适应过后，就迅速掌握了在海上泛舟的诀窍，甚至不用罗杰多提点几句。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看了看她，露出一副爽朗的笑容。
他看到猫魅族平静无波的瞳孔里，泛起一些光亮。
艾哲学得很快，相信不出多长时间就能独自乘着渔船出海捕鱼了。
“你要走了？”罗杰坐在小船的另一头，身体随着海浪上下起伏着。
猫魅族看了眼澄澈深蓝的海面，点了点头。
“嗯。”
“我想去拉诺西亚。”猫魅轻声说道。
健壮的年轻男子眨了眨眼，然后发出了悟的声音：“噢——去拉诺西亚的话，我推荐从黄昏湾坐客船过去，方便、快捷，船票也不贵。”
面对罗杰的提议，猫魅族兴致缺缺。看到艾哲那副淡漠的表情，罗杰扯起了嘴角。
“不是吧，你想自己划船过去？”
看起来是有点异想天开。
“嗯。”
猫魅的声音很轻，轻到让人听不见。
罗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皱了下眉，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会死在海上的。”
猫魅的眼神始终没有波动。她只是淡淡地回应着：“那也不错。”
罗杰瞪了下眼，憋气地看着艾哲好一会。
他知道冒险者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苦衷，更知道这些冒险者们都是一头头倔强且不听人劝的蠢驴——只要是他们认定了的事情，就算断胳膊断腿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否则，他们也不会成为冒险者。
“……好吧，真是服了你了。我会帮你物色一艘结实的船，至少保证你不死在海浪里。”年轻男子的语气很是不善，神情愠怒。他无奈地与艾哲对视着，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猫魅族歪头看着对方，似乎想从罗杰褐色的瞳孔中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忽地，十七岁的少女无声地笑了起来，温柔的海风吹动她洁白的头发。
“谢谢。”
罗杰的眼神有一瞬间迟滞，上一秒凝固的怒气在此刻很快烟消云散。他不适应地眨了眨眼，喉咙里发出一道声音：“……哦。”
“不客气。”
猫魅族要离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落。两天后，当猫魅少女帮渔家婆婆收好最后一件衣服，准备拿回自己的行李出发时，一群小孩子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孩子们总是会对外来冒险者感到好奇。
从前是，现在也是。
艾哲直起身看向他们，他们立刻一哄而散，各自躲藏起来，只露出一双双眼睛暗自观察着她。
或许又是什么恶作剧吧。
艾哲没有太在意。过去的十几天，这些孩子们总是会做类似的事情。
正当她要从孩子们的包围圈中离开时，一些孩子细碎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快啊，过去！”“我不……你去吧，给你！”“我才不。”“快点，她要走了！”
最终，一个相貌清秀的小男孩被其他人推了出来。他踉踉跄跄地暴露在艾哲的视线内，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
小男孩苦恼地回头望了一眼，神情气愤。但很快，他像是接受了自己的使命，眼神坚定地看向艾哲。
“？”猫魅族奇怪地看向他。
小男孩深吸一口气，随后一路小跑到艾哲面前，双手捧着把东西送给面无表情的少女。
“送给你！这是我们亲手做的！”
孩童视若珍宝地捧着一串贝壳手链。那手链的做工很粗糙，但每一片贝壳无疑都经过了精挑细选，才最终有资格被串联在这条细线上。
艾哲愣住了，半晌没有回应。
小男孩歪过头观察了一下猫魅族的表情，忽然上前两步拉过对方的手，强硬地把手链系到她的手腕上。做完这一切，小男孩瞄了艾哲一眼，立刻转头溜走。
其他的孩子也跑出来与他汇合，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越跑越远，不再理会艾哲会作何反应。
艾哲沉默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随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漂亮精致的贝壳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细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