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草莓
夜晚的教学楼比平时安静许多，夏以寒和钟蔚辰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又一齐被猛扑上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你怎么才出来啊，我等你都等困了。”沈欢妍像个树懒一样挂在她脖子上，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委屈。
夏以寒尴尬地笑笑，抬手轻拍她的后背：
“辛苦你百忙之中抽空来接我啦，不过你先下来，有人在呢。”
沈欢妍机敏地转头，在看到钟蔚辰的脸时，瞬间站直了身子：
“我记得你，上次那个在路边拉拉扯扯的学弟！”
夏以寒沉痛地扶住额头。
钟蔚辰一直端正地站在二人身边，此刻面对沈欢妍给自己贴的标签也没有作出太大反应，而是微微颔首：
“学姐好，我叫钟蔚辰。”
沈欢妍也跟着点头，笑得一脸慈祥，顺便压低了声音在夏以寒身侧耳语：
“看来是我多事了哈，你确实不需要我来接。”
夏以寒不动声色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转头看向钟蔚辰：
“谢谢你特地来等我下课，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和室友一起回去就好。”
“没事，我的车就在对面，两位学姐在这稍等一下，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
钟蔚辰话没说完，人已经跑了出去，让夏以寒完全来不及拒绝。
沈欢妍在旁边倒是看得开心：
“可以啊夏同学，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就是两个帅哥前赴后继地为你服务。”
夏以寒皱眉看她：“哪来的两个？”
沈欢妍向身侧歪一下头：
“那个帮你选课的学长啊，刚才从楼梯下来，看见你在这，转头又回去了。”
见夏以寒没什么反应，她又补上一句：
“这个时间还在教学楼里转悠，又刚好是你认识的人，说不是来接你的，真的很难信啊。”
“那确实还有更难信的事，”夏以寒沉痛地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你说的那个人，是我这门课的代课老师。”
“……”
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把两个人的注意力拉回到眼前。
沈欢妍先反应过来，小跑着奔向眼前的银色奥迪，一边拉开后面的车门坐进去，一边对姗姗来迟的夏以寒说：
“后面没位置了，你坐前面吧。”
夏以寒确信自己看到了后排空荡的座位，但出行礼仪也让她明白，此时两个人都坐在后座确实不太礼貌，于是老实地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见她进来，坐在驾驶位的钟蔚辰再次笑出八颗牙：
“学姐你们住几号楼？”
“29，有点远，你不方便的话，把我们放在生活区入口那里就行。”
夏以寒客气地回答着，转头拉下安全带，却因为放在身前的背包挡住视线，怎么也扣不上。
钟蔚辰见状便也低头，接过她手中的卡扣，将其稳稳连接好。
两个人的手指短暂相碰，女孩冰冷的指尖引得他蹙眉，转手打开了车里的空调：
“这个季节还是有点冷，学姐出门记得多穿点衣服哦。”
“啊，谢谢。”
夏以寒无措地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感受到车里的气温渐渐上升，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车子在夜色里疾驰而去，前座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日常。
夏以寒在谈笑间隙偏过头，见窗外的风景开始变得熟悉，突然感到哭笑不得，转头对后座上昏昏欲睡的沈欢妍说：
“你敢相信吗，这么近的距离，我竟然迷路了一个小时才找到。”
沈欢妍连眼皮都没抬：
“发生在你身上，说找了一天我都信。”
钟蔚辰闻声嗤笑一下，紧接着又恢复了正经的语气：
“其实我也是因为路痴，才被家里人催着去学开车，用他们的话说，有了驾照自己开几圈，就能把路认得差不多了。”
“那你现在能认路了吗？”夏以寒也有些动心。
他彻底笑出声来：“很显然，我只能准确地说出哪个导航软件比较好用。”
“果然，路痴是这个世界无法攻克的绝症。”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夏以寒默默低下了头。
“还行，也不是完全没治，据我观察你只有去陌生的地方才会丢，只要去了一次，再去第二次就容易了。”
沈欢妍突然在背后发表起研讨报告一般的总结，引得夏以寒纳罕地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
被注视的人似乎毫无察觉，只顾着继续自己的发言：
“所以，以后有什么需要开疆拓土的事，找个能带你去的人一起就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觉得自己已经助攻得不能更明显了。
好在钟蔚辰是个绝对的聪明人，迅速接过她的话继续说：
“对，学姐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任务，可以随时叫我。”
夏以寒本想拒绝，但开口慢了一步，又被他立刻转移了话题：
“前面就是食堂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夜宵？”
“不用了！”
看到后视镜里沈欢妍一副要答应下来的样子，夏以寒迅速掌握了话语权：
“我俩最近减肥，辛苦你直接送我们回宿舍就好了。”
钟蔚辰也没再坚持：
“这个时间确实也没什么好吃的了，不如我预约一下学姐下个月的时间？”
夏以寒偏过头：“怎么？”
“下个月我们社团要搞一次校外活动，具体的内容还在策划，但肯定是以吃喝玩乐为主，学姐不忙的话就一起来玩吧？”
他说着话，顺便把车子开进了生活区，在三三两两行走着的人们之中，降低了车速。
夏以寒的脑子也在慢下来的节奏里清醒起来，问出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你们的活动，不会是勇闯鬼屋什么的吧？那我可真的不敢去。”
“那不会，”钟蔚辰笑得酣畅，“天天都是那点事也会腻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去爬山，或者游乐场——自愿选择要不要进鬼屋的那种。”
“那好说，我替她答应了。”后座上，沈欢妍再次口出狂言。
夏以寒转过头直视她：“你陪我去？”
沈欢妍避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
“居然这么快就到了，钟同学，谢谢你啊！”
说完拉开车门窜了下去，留夏以寒在车里，僵硬地面对着空下来的座位。
“咳，那我也先回去了，谢谢你这么晚还跑一趟。”
她努力扯出个镇定的微笑，对钟蔚辰施以最诚挚的谢意，却没想到身边人和自己同时下了车。
从车前绕过半圈，钟蔚辰捧着两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本来是为社团活动准备的，刚才开门才发现落了两盒没拿上去，学姐你们拿去吃吧。”
夏以寒下意识推辞：
“不用了，让你送我们回来已经很麻烦了，哪还能拿东西。”
钟蔚辰却不管她的客套，直接塞进她手里：
“我拿着才是浪费了，我们寝室都属于山猪吃不了细糠，没人爱吃这东西。”
说完径直走回到驾驶位，打开车门的同时向她们告别：
“二位学姐早点休息，下个月的活动记得来玩！”
“放心吧，路上小心！”沈欢妍完全不见外地打着招呼，顺便抓起夏以寒的一只手，朝着车子倒出去的方向挥别。
“……你是不是对他过于热情了？”夏以寒看着车灯消失在视线里，终于问出了这句压在心里一路的话。
沈欢妍拿起她手上的一个盒子，对着路灯看里面颗颗分明的草莓，跟着反问她：
“你想想，如果是一个男生大晚上去接我下课，约我出去玩，临走还送我小草莓，你是不是这会已经开始看伴娘服了？”
夏以寒被她暧昧的语气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顺着她的思路想过去，又发现这个话题完全没办法反驳。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我和他聊得来，只是因为有共同兴趣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冷静思考了一会之后，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逻辑。
“这不就是个好的开始吗，这cp我先站了。”
沈欢妍毫不在意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紧接着又是一个哆嗦：“我去！”
夏以寒被她扯着也抖了一下，诧异地着看她：
“怎么了？”
沈欢妍转头，在她耳边低语：
“你别太明显，悄悄看一眼一楼，靠近大门口的那个窗户。”
夏以寒听话地看过去，也顺利收获了一个激灵。
阳台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女孩敷着面膜，惨白的脸庞上，一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正注视着她们的方向。
“我这一晚上到底要见几次鬼……”
夏以寒沉痛地叹息一声，对那身影微微颔首，拉着沈欢妍，逃跑一般钻进了宿舍楼里。
“怎么，那人你认识啊？”
终于钻进熟悉的房间里，沈欢妍终于长出一口气，用恢复过来的理智问她。
“点赞之交吧，以前在一个学校，但不是一个班。”
夏以寒掏出手机，想用女孩的朋友圈照片向她证明，这个人正常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
只是打开微信就看到一连串的未读消息，最上面的一条，还是一个新拉的群聊。
“歌唱比赛？”
看着上面的群名，她质疑地问出声：“我报名过吗？”
“当然啊，你看到传单之后就当场报名了。”
沈欢妍闲不住，这会已经开始拿出玻璃碗准备洗草莓，听到她的问题便顺口回答一句。
夏以寒努力回忆了一会，还是毫无头绪：“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说时间你肯定也记不住，反正当时让你一眼看中的，是比赛的冠军有5000块奖金。”
“哦，那合理了。”
夏以寒抬手把手机甩到桌面上，仰起头对灯长叹：
“我怎么这么能给自己找事啊。”
回答她的只有手机发出的提示音，是群里的大家在互相打招呼。
她恹恹地抓起手机，本想退出微信，又因为下方出现了一个添加好友的消息，而多看了一眼。
狭窄的添加信息上，只有一行小字，看起来是一直在用的默认句式：
“你好，我是言深。”
蓝白色系的头像，让他的这句话显得温柔许多。
夏以寒不知为何怔楞下来，脑子里回想起自己和他的种种交集。
考场上温和一笑的他、楼道里陪她驱散恐惧的他、课堂上严厉教训后又笑容以待的他……
那些样貌都无比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和这个人，根本不像是只认识几天，反而更像多年旧交。
如果说梦境只是巧合，那么当下这个时时刻刻会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他，又当是怎样的存在呢？
嘴里毫无征兆地被塞进一颗草莓，夏以寒从纷乱的思绪里回神，看到沈欢妍捧着碗看向自己：
“问你话呢，怎么不理我？”
她匆忙地将草莓吞咽下去：
“抱歉没听见，你说什么？”
“我问你，歌唱比赛的曲目，选好了吗？”
“还没……”
她的话说出一半，目光突然又落在手机上。
屏幕中央是她点开的言深头像的大图，几片雪花在图片中勾勒出清冷的意境。
一段旋律在心头响起，她抬起头，对眼前人笑起来：
“选好了，要唱一首很喜欢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