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璀璨处坠落
距离上场仅剩十分钟，夏以寒站在纷乱的人群里，接受着化妆师最后的定妆。
这是她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也是第一次以歌手的身份，登上跨年晚会的舞台。
整个团队因此紧绷着一根弦，从进场到现在，光是衣服上的缝线，助理小芸就检查了不下十次。
“放心吧，我也不是唱跳歌手，站着唱首歌，不至于把衣服崩了。”
夏以寒轻声安慰这个陪自己东奔西跑的小姑娘，想偏过头看她一眼，又被化妆师用手扳了回去。
“咱们难得上个大晚会，可不能在这种事上掉链子，”小芸脸上没有了平日的笑容，说着还压低了嗓音，“再说了，和你同台那位，可真不能再得罪了。”
夏以寒撇撇嘴，目光开始在后台游移。
她心里清楚，小芸口中的“那位”，是今年爆红的演员，言深。
因为在一部校园剧里出演男主，他成了剧粉心中的“少年感天花板”，在不断出圈之后，终于从小透明一跃成为一线明星。
娱乐圈的机遇永远是玄学，人红了就可以出现在各种地方。
所以在跨年晚会上，他也身负重任，成为零点前的最后一位演出嘉宾，唱完歌还要和主持人汇合，一起敲钟迎接新年。
至于夏以寒，则是借上了他这片东风，会以主题曲演唱者的身份，和言深一起，唱那首在剧中无数次出现的歌曲。
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又让人欣喜，但落在夏以寒和她的团队身上，又觉得像是压了一座山。
因为这位被众人夸赞成谦谦公子的言深前辈，好像唯独对她们心存芥蒂。
“说起来，言深人呢？”小芸伸长了脖子喃喃出声，把夏以寒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那边。”
夏以寒轻轻扬起下巴，指向斜前方。
隔着人群的缝隙，她们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侧身站在墙边，垂下来的碎发遮住眼角，远远看去，像是个沉默的雕像。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西装，胸前别了一朵红色玫瑰，和夏以寒肩膀上那朵白玫瑰正相衬。
小芸的目光从远方收回，在夏以寒耳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夏以寒被叹得头皮发麻，转过头看她。
“我就是感慨，这么帅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这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但夏以寒心里却听得明白，还深深点头表示自己颇有同感。
说话间她正用余光看到，一个后辈经过言深面前，和他恭敬地打过招呼，而他也露出笑容，似乎在关切地说着什么话，还顺便拍了拍后辈的肩膀。
类似的场景，夏以寒见过许多，只要在录制期间遇到，不管是不是熟悉的人，言深都会一脸温柔地和人家交谈。
偏偏所有人里，唯独不包括她。
她平日里参加节目不多，在仅有的通告里，遇见言深的概率反而大到惊人。
但每次遇见，这位大神都只是冷着脸对她，无论任何场合，只要看清楚来人是她，他便只是机械般地打个招呼，接着便找理由离开，连个微笑也不舍得给。
夏以寒起先觉得诧异，拉着团队复盘了好多次，除了某次录真人秀太投入，把对方挤进了泳池之外，实在想不到第二个得罪过他的场景。
但细细想来，这人的态度是从那天之前就不好的，之后似乎也没有更离谱，所以应该关联不大。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
没有一个人能想明白，所以只能当做一个悬案，惹不起就躲，躲不开……就忍忍吧，大不了录制结束去吃顿好的冷静一下。
“老师，咱们准备上场了，辛苦到这边升降台等候一下。”
工作人员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把团队的气氛重新调动起来。
夏以寒转过身和大家一起击掌，听着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不由得轻笑一下，这才缓缓走向升降台。
此时的舞台上正在表演魔术节目，魔术师颇具感染力的声音，连后台也听得清清楚楚。
夏以寒闭上眼，伴着观众的掌声，在脑子里温习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根据设定，魔术师会在最后一个环节，在舞台上展现出逼真的烟花效果，而随着绚丽的褪去，她和言深也会出现在镜头前，伴随着被装饰成热气球形态的升降台缓缓下降。
在降至中间时，机器会短暂停留，待夏以寒的第一段歌词唱完，再随着言深的演唱节奏继续下落。
这其实是在前一天彩排时才敲定好的流程，原本按照导演组的设定，热气球会持续下降，到落地时，两个人刚好可以合唱副歌。
夏以寒没对这事提出过异议，但心里其实抗拒得很。
她有严重的恐高症，只要双脚离地就会感觉心头发颤，要在高空下落的过程中唱一首歌，简直是地狱级别的难事。
但眼下是难得的表演机会，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何内在原因，而影响舞台效果。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没说什么，那个彩排中几乎和她零互动的言深，却在休息间隙和导演组提出，要让升降台短暂停留，在她顺利开唱后，再继续下落。
她确信自己和这位前辈没有熟悉到可以了解彼此弱点的程度，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言深对她的态度，让他良心发现做了件对自己有益的事。
既然如此，她更不能辜负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机遇，定然要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呈现出一场完美的表演。
心里这样想着，她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再睁开眼，便正遇上言深跨进升降台。
“言老师，”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愣一下后只好僵硬地接上一句，“一会请多关照了。”
言深的寡言一如往常，只轻轻颔首，便不再回答。
升降机在二人站定后开始稳步上升，舞台上的人声越发清晰地冲进两个人的耳朵里。
夏以寒抬手调整了一下耳返的位置，触到上面的金属质感时，冷不丁想起，小芸就是在帮她检查耳返时，说出了那句“真不能再得罪了”。
心里打过一个激灵，她突然开始担忧那句话会成为墨菲定律的又一场佐证，并忍不住猜想，一会自己如果唱出了什么问题，会不会被身旁这位冰块冻死在舞台上。
越想心里越乱，她下意识抬手想抓头发，手指碰到头顶又意识到自己刚做好了发型，只好讪讪地收回，不受控制地叹出一口长气。
“紧张？”
言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沉重的低音直接敲打在夏以寒心上。
“啊？”
夏以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仰起头看他一眼，见他还一脸严肃地目视前方，更怀疑自己刚刚是在幻听。
但抱着宁可丢人也不能不理人的心态，她还是老实地回答了一句：
“是有点紧张，一会上台应该就好了。”
言深没再做出回应，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夏以寒便也只好闭嘴，感受着升降台运行到合适的高度停下，微微转过身，想看看台上此时表演到了什么阶段。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温暖的触感打断了她的动作。
她惊诧地回过头，见到言深微微垂下的眼眸。
“很高，别往下看。”
他的声音轻柔，似乎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夏以寒听话地点点头，感受到手腕上的温度，也随着她的站定而消失。
沉吟片刻，她还是忍不住向身边人问出声：
“所以，你是因为知道我恐高，才提议让升降机暂停的吗？”
身侧又是一片安静，夏以寒几乎以为，这个问题也要消散在风里，成为无解之谜。
但在短暂的沉默后，言深还是开了口：
“没有，只是觉得那样效果更好一点。”
话音落下，熟悉的乐曲声在耳返中倾泻而出。
脚下的机器开始缓慢降落，夏以寒只好短暂地放下这个话题，回应他一个微笑，转回头开始迎接摄像机的注视。
现场演出的歌曲是经过重新编曲的，为了配合舞台效果，前奏时间被拉得更长。
但即便如此，夏以寒还是在下降的过程中，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
此时前奏已经过半，按照彩排的节奏，他们应该已经接近中途暂停的位置，但现实却是，两个人仍在高空，看不清地面的距离。
心中充满未知的忐忑，她只能借着音乐的节奏偏过头，看向身旁的言深。
他似乎也有所感知，视线亦投向她的方向。
只是在四目相对的下一刻，他眼中的冷静就化作了惊恐，夏以寒甚至来不及对他骤然放大的瞳孔做出反应，就感觉手臂上多了一份力道，促使着她整个人被扯进他的怀里。
耳返在挣扎中掉落，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声响。
紧接着，升降台开始急速下坠，如一头苏醒的猛兽，咆哮着拉扯住两个人，疯狂坠落。
一切都来得太快，让夏以寒几乎忘记了害怕。
身边嘈杂的人声吵得人难受，她用力睁开双眼，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片蜿蜒的红。
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她迟缓地意识到，眼前那不断晕染开的红色，都来自言深在撞击中留下的伤口。
他此刻已没有了意识，右手却还是用力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夏以寒痛苦地想要起身，周身的剧痛却让她寻不到力气。
听到身旁有人焦急地拨打急救电话时，她也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