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怒vs迁怒
作者有话要说:</br>9-12章大修,加了3k字的剧情,建议再看一遍~<hr size=1 /> 看见那颗闪烁的星辰的时候,封析云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就像孩子想要回归母亲的怀抱……
然而下一刻,她猛地从这突兀而古怪的亲近中挣脱出来,不安又迟疑。作为宁夜阁阁主的女儿、看过原剧情的读者,一些基础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隐秘知识里,每颗星辰都对应了一位神明,通常都是邪神,唯有日月代表了正神东君的一体两面,庇佑着人类和世界。夜晚是东君力量最衰竭的时候,也是邪神运作的高峰时刻。
当某一颗星辰在夜间大放光彩的时候,就是某位邪神暂时摆脱了东君的压制,短暂地入侵了现实世界。普通的邪神祭祀,即分公司行为,是绝不可能导致星辰大放光彩的。她既然看到了这一幕,就说明邪神亲自出手了。
——就她?邪神亲自出手?
封析云憋着一口气,原本的苦涩、痛苦、愤怒此时都卡在半路,被迷惑替代:
龙傲天就在一边,她竟然成了主要目标?邪神还说她是炮灰,她这可不得是超、超级主角配置啊?
封析云:我真是出息了。
虚空里似乎开了一扇门,幽森的气息层层叠叠,朝她漫涌而来。在那星辰后掩藏着的,就像是一条滔滔的江水,要将她冲走,带离人世,永不复归,又或者归来的再也不是她。
意识回归肉/体。
封析云抬步,缓缓向聂东流走去。院中的阵法已然启动,她的每一步都卡得像是2g视频,明明她和聂东流之间只有短短五步,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
还剩四步——
幽冷的气息扑到了距离她二十丈的地方。
聂东流似乎发现了阵法的不对劲,他的动作忽然卡住了。
作为疯阁主珍视的宝物,封析云身上自然有贵重的保护措施,其中最珍贵的一条,就是“替命傀儡”,当时疯阁主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个傀儡能够作为她的第二条命,一旦使用,她就会和放置在宁夜阁家中的傀儡替换位置。
还剩三步——
幽冷气息距离她还有十五丈。
聂东流全身肉眼可见地一僵,即使封析云完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外行,也能看出他此时浑身紧绷,精神高度集中,气息混凝,好似稍有异动就会出手——他是意识到这气息属于邪神了吗?
替命傀儡没有灵智,只能用一次,长得和真人一般无二,很能触发恐怖谷效应,封析云一向敬而远之,但这不妨碍她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强力的保命利器。
这样的底牌,用在第一次尝试任务上,简直有点惨不忍睹的意味,但开局面对邪神,谁家小说都不会这么写,命只有一条——当然,按记忆看,也许她有两条。
还剩两步——
幽冷气息距离她还有十丈。
聂东流猛地回过身来,目光如炬。他浑身带着一股逼人的戾气,沉黑如墨的眸中,好似燃着一团火,烧不尽旁人,便要灼烧他自己。
触及到他目光的那一刻,封析云动作一滞。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聂东流会杀了她。
“给你。”她猛地抬起手,将手里装满了道具和法器的箱子塞到他面前,将聂东流的话掐断于开口前。
感受到杀意,封析云于第一时间审视了自己和聂东流之间的纠葛。
作为多年老书虫、原文的忠实读者,封析云可以确定一个原则:
无论主角是神挡杀神的龙傲天,还是遇事不决嘤嘤嘤的小白花,只要走的是打脸爽文剧本,就一定会拿好“完美受害人”标签,也即无论任何背景,主角在这个剧情里一定纯然无辜、全无坏心、天降横祸,而反派炮灰一定有坏心、明确想害人。
简单而言,无论主角究竟是什么人设,在打脸剧情中都是纯良无害,出去随便转了一圈就祸从天降的无辜纯白小可怜,忍无可忍出手打脸。否则,作者就等着评论区腥风血雨吧。
而以原文作者的设定和聂东流的性格,封析云可以确定聂东流的每一次打脸都绝对是符合“完美受害人”原则的,这也是她放手施为的依仗。
封析云审视聂东流:收钱办事无比利落、反复确认情况、发现事情和她说的有出入还是有责任心地坚持保护金主——纯然无辜,天降横祸。
反过来审视自身:明知有危险却含含糊糊有所隐瞒、带着主角出任务却引来了邪神、遇事不决打算当场跑路、仗着有两个钱就摆大小姐派头——反派炮灰妥了。
双方条件满足,这是要开启打脸反杀剧本了啊!
封析云浑身寒毛立起。作为读者,看主角打脸的时候很开心,但当她满足了反派炮灰条件的时候,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如果她真的“明知金玉镇会让聂东流有生命危险,还隐瞒事实带他来,不顾他的死活”,那也就罢了,可事情……它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啊?
明明在原剧情里压根没有这么一出,她可以确定两人不会在这里遇到生命危险,聂东流完完整整地来,也能完完整整地走。这样她就只是游走在灰色地带,聂东流拿钱办事,不符合“完美受害人”原则,大家各得其所,最坏结局也不过是干完这票老死不相往来。
谁知道竟然会有邪神吃饱了没事干,盯了她十几二十年,第一时间跳出来给她搅局啊??
其实封析云能理解聂东流的想法,他完全有理由愤怒、警惕她,也完全有理由想杀她,如果她没把他带来,聂东流不会直面一位邪神。而从聂东流的角度看,她吞吞吐吐的态度,确实很像是故意坑害人的反派炮灰。如果她自己是个旁观的读者,拳头早就硬了。
和别的人产生误会,是否解释看心情和对方的重要性,聂傲天排在“必须解开误会”榜首。
她拿得跌跌撞撞也绝不撒手的道具法器箱子怼到面前,聂东流一怔,气势一滞。
肉眼可见的错愕。
封析云猜测,他此刻一定犹疑不定,摸不清她现在到底是在唱哪一出。
她神色不变,缓缓向聂东流的方向迈出。
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幽冷气息距离她还有五丈。
极致的静谧里,她能听见他略显急促的心跳、不知为何没有掩饰住内心激荡的呼吸声,绒绒的,仿佛就吹在她耳边。
她有点拿不准:以男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人设,就算以为她是故意陷害自己的反派炮灰,也不至于愤怒到无法掩饰情绪吧?
幽冷气息吹到跟前。
“希望你能活下去。”有千言万语想解释,但已全然来不及,开口,唯有最平淡、最冷漠的一句。
万幸,将手头所有的珍贵道具和法器交给聂东流,以替命傀儡离开、转移走邪神的注意力,已足够稍稍挽回。剩下的事情,日后再解释也不迟。
沉沉的箱子被强行塞进聂东流的怀里。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神情里窥视出她内心的一棱半角。
但封析云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不愿意让聂东流看清她此刻的内心。
聂东流对她有猜忌和愤怒,封析云也有,迁怒。
根据刚才的画面来看,如果她带来的人不是聂东流,而是任意一个普通术士,很可能就不会拉到敲门灵和怪物的仇恨,从而引起这里的邪神的关注,她就可以一次性解决这里的问题,更不用浪费一个珍贵的替命傀儡。
她知道这迁怒没道理,邪神是冲她来的,为她等了近十年,甚至可能更久,而聂东流只不过是个引子。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也正因如此,她更不愿让聂东流看到她的内心,看到她此刻没来由的迁怒。
封析云深吸一口气,按下一切心绪。
迁怒是无能者的狂欢。她想要向前走,就要摒弃一切懦弱的情绪。
她现在应该做的是转移邪神的注意——邪神的目标是她,为她费了很大功夫,甚至冒着在京城外直接出手、被东君顺藤摸瓜的风险,一旦猎物逃跑,多半会死咬不放,而聂东流多半能被祂放过,只需独自面对敲门灵和怪物,把剩余的道具都给他,他绝对能逃出来。
而她被傀儡替换回到宁夜阁之中,那里是东君力量直接庇佑的地方,相对安全得多,她再动用疯阁主剩下的面子,请一两位术士去金玉镇把聂东流带回来,两人都能保全。
——不管怎么说,聂东流是她带进金玉镇,她总得把人家带出来。
幽冷气息已卷到她颊边,仿佛最亲昵的亲吻。
“再见。”她说得真心实意。
希望她还能见到男主活蹦乱跳的,但再合作……想必对方和她是一个想法:还是不要了吧。
从苏醒到离开,前后不到五秒钟,一道火光自她足底升起,慢慢向上蔓延,转眼被火蛇吞噬,化为了一抹残灰。
远天之上的星辰还在闪烁,越来越亮,落在院落里的星光却阴森了起来,隐约间,还停留在院落里的聂东流还能听见不甘的咆哮,但落在身上的束缚,却一点点褪去了,轻盈如故。
那股让人战栗,又让人作呕的气息,竟也随着她的离奇消失,而消失了。
聂东流神色猛地一变,猛地朝她原先站立的地方伸出手,仿佛想捉住消失的身影,又或者抓住那蓦然消失的气息。
然而触手空空,他什么也没能留下。
聂东流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手心,发现将遇邪神的时候他全然不惧,神色自若,然而当邪神和封析云一起消失的时候,他却露出了茫然与愤恼混合的神情,怅然若失,又怒火焚心。
他原以为……他原以为邪神是为了他而来的。
他曾两度从这尊邪神的手下死里逃生,他的每一次生还都是对邪神的挑衅,十几年来他执着向前的全部动力都是向祂复仇。其实当他感受到祂那熟悉又令人作呕的气息时,他第一反应其实不是置身险境的忧虑,反倒是由衷的感谢。
无论封析云到底是为了什么将他引到这样的境地,无论她究竟是否包含祸心,没有她,他就找不到一点邪神的线索,他的仇恨、怒火,便都只能反过来煎熬自己。
在过往的很多个瞬间,月正婵娟,人间欢笑似乎都在此时聚拢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院落里,听着邻家父慈子孝和乐融融,唯独他的院落里冷冷清清。墙垣低矮,隔壁的每一声欢笑,都在庭中反复回荡,他越冷清,邻家的欢笑便越热闹。
那时他望着天空,竭力寻找属于那尊邪神的星辰,目眦欲裂,恨不得舍弃一切,换星辰陨落,再无光辉。
所以,当他在这里,终于寻到祂的气息,寻到一点线索的时候,那一刹那的激动和鲜活的仇恨,让他几乎心满意足。他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再凶险,他也一定要得到他需要的线索。
但,但……
封析云走了,祂也跟着走了——他们都是这样干脆,这样毫无犹豫,她一点也不担心引走邪神的危险,祂也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从祂手下两度死里逃生的蝼蚁。
一瞬间,失落、愤怒,以至于恼恨溢满了他的内心,刺得他心头发颤。
除却妄想以凡人之躯挑战邪神这一桩疯狂外,他从来理智,也从不迁怒。但无端端的,这一刻,他明明已深信这一切只是个巧合,却首次感受到迁怒是什么滋味。
如果封析云留在原地——不,不需要她一直留在那里,只要再多一会儿,让他多一点线索、多一点希望,就足够了。但她走了,毫无犹豫。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他认识这尊邪神,他已经研究了很久很久,知道在祂降临的情况下究竟该如何有效应对,如何以凡人之躯在邪神手下保住性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会保护她的!他承诺过的。只要她再稍稍给他一点耐心,只要她稍稍犹豫一下……
聂东流顿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提起手里的剑,透过剑身,打量着自己模糊的倒影。
双目猩红,满面戾气,如果他还在玄晖宗,仅凭着这一副仪态,就能被打上“入魔”的罪名,押入戒牢,接受无尽漫长的除魔戒律。
他主动离开玄晖宗,是为了掩饰邪神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越来越明显,若被发现就会当场处死,但还有一方面,是因为他已执念成魔。
执念不成,心魔不死。不消解心魔,他早晚要被玄晖宗押解。
聂东流离开玄晖宗,就是为了了结这心魔。要么心魔死,要么他死,心魔若到了极致,他也就成了邪祟。而他绝不愿成为邪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一切怅然若失与恼恨难休。
诚然,封析云隐瞒了部分真相,误打误撞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危险的地步,这是一怨。但她干脆利落地引走邪神,又给了他强力的道具和法器自保,这又是一恩。
恩怨相抵,他事后再怎么不悦于她带来这无妄之灾都合情合理,但唯独不该怨她引走了邪神、不该怨她没有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帮他收集线索。
他面无表情。
迁怒是弱者的行径,而他用尽力气走到今天,不是为了当弱者的。
院落外,怪物的嘶吼阵阵。似乎没了阵法和邪神气息的震慑,它们又有勇气冲进来了。
星辰已渐渐黯淡,月光皎洁,却照不去小院里的阴霾,唯有那被主人遗落的养魂玉,还在黑暗中发着莹光。
聂东流微微蹙眉,低下头,俯身拾起,摩挲了两下,犹豫了一下,塞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