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多年以后

    十一月，多事之秋。没有工作的我，没有了女朋友。每天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忽然想起了司马迁在《报任安书》里写的一句话：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我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那样，每天自己和自己对话，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失去夏秋雪的痛苦，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背负着，也不知道能和谁去诉说——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怎么就分手了呢。

    “雨大叔啊，”神仙叫了我一声，把我唤回了现实。他来到我身边坐下，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到：“马上年底了，这边的事情基本差不多了，公司通知我说，要我好准备回去了。”他在边上这么说的时候，我浑浑噩噩的似乎并没有听见，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听到他说的“准备回去了”，我心中一惊，感觉心中最后的一根稻草也将离我而去了，我木讷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我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我跟公司说，这边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申请了延期。”神仙看了我一眼，“不过最多只能到这个月底，一号我必须在公司了。”我仿佛又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了，神仙的话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离我很遥远，我好像听清楚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又好像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神仙看着我的样子，继续说到：“房租我当初交够了一年，你要是愿意，可以在这继续住下去。”我依然无动于衷。

    “你这是心理建设把自己建设进去了啊。你在这里这么痛苦是没有用的。成年了，你醒醒，做舔狗是没有用的。生活还是要照样过下去的，过好你自己，希望就在前面。或许哪一天，她就出现在了你面前。”说完以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离开了。

    工作没了，女朋友没了，现在连我最好的朋友，也要离我而去了。我终于又变回孤家寡人了。呆呆坐着的我，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这让我愈发难受。一瞬间众叛亲离的感觉，把我内心撕得粉碎。我似乎对一切都变得麻木，感知变得极其迟钝，神仙的离去，我应该是伤心的，可我的内心，好像已经麻木，感受不到伤心。夏秋雪的离去，我是流了很多次泪的，可我现在好像也不知道伤心了，我麻木地面对着这一切。

    我仿佛行尸走肉。行尸走肉驱使着汽车，把我带到了老婆大人这家零食店。我在零食店里开始慢慢找起了吃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跑来这里，我其实并不怎么吃零食，手中的篮子，依然还是一个空篮子，我在几个货架前走来走去，没有挑选到一样东西。店里头播放着不知名的歌曲，时不时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拖动着双脚，茫然地看着货架上的零食。涣散的双眼，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良久，我觉得我的双眼终于聚焦了，正看着某一样零食——蛋黄锅巴。我看着它，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我伸手拿起了它，缓缓放入了购物篮。其实我并不吃蛋黄锅巴。我完全不知道我买下它是因为什么。睹物思人吧……

    只是，我这样的精神寄托，究竟有几许意义？店里的歌声，再次传入了我的脑海。这一回，我清楚地听到了唱的是什么：多年以后还会有谁记得我。这一句歌词，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内心。我开始注意听店里的这首歌。

    那些说过的话唱过的歌。多年以后我又会在哪里呢。是天堂孤独还是地狱苟活。

    我麻木的内心，仿佛忽然开始了思考，多年以后，我又会在哪里呢？她呢？还好吗？多年以后的有一天，如果我再遇到了她，我要跟她说，此时此刻的我，听到这首歌的这些想法。不知道要多久以后我们才可以再遇到，才可以再对话，我的这个想法，或许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实现了，也或许，永远永远也没办法实现了。

    我，想她了。

    你此刻在干嘛呢。有想起我吗？或许，你已经云淡风轻，忘记了这一切了吧。你现在过得好吗？我把目光投向了服务台，我忽然很想知道这首歌是什么，看着服务台好半天，我收回了目光，继续游荡在货架前——我不敢去问。

    很久以后，林潇雨回想起这个场景，都会后悔，为什么一定要被动的等到虚无缥缈的再次重逢，为什么自己就不能直接发消息告诉她此刻自己的想法？而每一次回想起这个场景，都忍不住会问自己一句，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找她了，会不会不一样？

    有时候会感到莫名的难过。想到这一生到底是图什么。总是反复崩溃然后再愈合。最后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已经近乎枯死的内心，此刻再次松动，感觉到了一丝酸楚涌了上来，我忽然觉得，我作茧自缚，想要说话，却无人可说。我很想知道，这首歌是什么。羞于搭讪的我，生平头一次，跑去问店里的工作人员，这首歌是什么。

    “我帮你看一下，这歌叫《多年以后》1，我再给你放一遍吧。”服务员热情地跟我说。随着她的声音，这首歌又再次在这家店里响起。我又再次被这首歌带进了一个我想离开又忍不住陷进去的情绪中。

    离开零食店的我，又恢复到了麻木的状态，只不过内心中多了一个想法，我要回去好好再听一次这首歌，我要好好看一看里面的歌词。鬼使神差的，不知不觉间，我又不由自主的把车开到了她工作的地方——我明明是打算买了东西直接回去的。遥看着那扇门，想象着她在里面做什么——我终究是没有勇气走进去的——我甚至怕被她发现我来看她——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天天都跑来了……

    回到屋子后，顺手把零食放在了沙发上，我径自进了房间，搜索了这首歌。第一遍，听旋律。第二遍，听歌词。多年以后，我们还能再相见吗？我很希望，此刻有谁能给我一个台阶，一个可以去找夏秋雪的点，我不想再像现在这样，每天跑去她单位门口小区门口，期待偶遇了。我想和她说话，解释其中的缘由。我想告诉她，我心里有多想她，我想让她知道，我每天晚上都想她想得睡不着，我想告诉她，我每天晚上都看我们的聊天记录，看她的朋友圈，猜测她的一举一动。

    我想……我们在一起。

    我想……我们重归于好。

    我想……我还是你的潇雨，你还是我的秋雪。

    歌听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我这么做除了让自己更难以走出来之外，并没有任何作用，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就是忍不住想要这么做，听完这首歌，我忽然又想听《记事本》。

    翻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写着许多事都是关于你。

    我点开了我那个《猜猜里面是什么》和《花点心思》两个文档，看着里面的记录，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微，这些东西，我花的所有心思，这时候，都变得毫无意义。我用心地记录了她喜欢吃的每一样东西，记录我们每次约会发生的事，以及她对这件事的反应，我知道我情商很低，我知道我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我希望能用这样的方法，慢慢让自己成长，我相信我们两个可以一直走下去，让时间来消除我们缺乏生活基础的问题。只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这个我以自己的方式在花心思的女孩，已经消失在了我的生命中。当歌唱到“爱得痛了，痛得哭了，哭得累了。日记本里页页执着”，我忽然觉得这歌词又击中了我的内心。诶，多愁善感的人，看什么都是伤春悲秋。

    走出房间的我，正好看到神仙倚在沙发上吃我刚买回来的零食。我也不以为意，继续慢慢拖着步子往前走。神仙正好吃掉一样，伸手从袋子里摸出另一样，慢条斯理地拿到手中打算撕开。我就像一个垂死之人忽然爆发了所有生机一般，快步冲向了他，一边冲一边尖叫：“放下这个！”话音未落，我已经冲到了神仙的面前，伸手去夺他手里的蛋黄锅巴。神仙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的手僵在了半空，我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虽然会互相怼对方，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对对方像现在这样这么大嗓门过，这种情绪过激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讪讪地收回了手，神仙看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发什么神经。”看到手里拿的是什么后，神仙看了我一眼，把蛋黄锅巴放回了零食袋里。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走过去默默挑出了所有的蛋黄锅巴，拿回房间，边走边说：“这些你随便吃。”我把蛋黄锅巴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床头柜上，站在床头柜前，驻足良久，像是默哀像是缅怀像是哀叹。

    当我的意识再次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开着车出现在了她的小区附近，车子正慢慢往前开着，前方忽然出现了一辆车，我心中一紧，这车型，看着眼熟，两辆车慢慢靠近，我努力看向了对方这辆车的车牌。夜色中，我隐约看见车牌最后两位是5v。我的心不争气地快速跳动起来——这是她室友的车，我记过这个车牌号。她会在副驾驶上坐着吗？两车交汇的瞬间，我努力看向了副驾驶，匆匆一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已经错身而过了——我终究是没有勇气调头追上去的。我的心中忽然又涌起了百般滋味，我很想发消息给她，可我终究还是没有……

    失魂落魄的我，就这样让车子带着我回到了房间。又一次点开了她的微信。看着我们的聊天记录，我发现她的朋友圈更新了状态。难以抑制的，我忍不住猜想，这个朋友圈，是发给我看的吗？她当时是不是也看到我了，她是在向我解释坐了车要去哪吗？仔细看看状态，好像是要离开这里，我的心头又是莫名一抽，她……终究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吗？我们，终究将天各一方，再无可能了……

    多年以后，又会是怎样呢……

    【作者题外话】：注1：《多年以后》这首歌应该是2020年出的，此时的林潇雨正处于2014年，正常来说，是还没有这首歌的，这里提前使用了未来的歌，特此说明。